而千羽翼正在她的“改变”与“迟钝”中反复思量,终于渐渐冷了眸子:“你是说,你看上他了?”
果真,还是迟钝。
果真,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也没错,她是变了。
曾几何时,她惊惧自己的改变,想要逃避,想要遮掩,然而又是什么时候,她想要那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又因为自卑,没有勇气接受他的付出,也没有勇气敞开自己的心扉。可是如今,看着日光自枝叶间穿过,忽隐忽现的闪耀金芒,心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
“是,我看上他了!”
她说得肯定而坚定。
“你……”
千羽翼一把钳住她的肩,突如其来的力度几乎将她的肩骨捏碎。
她忍住痛,一瞬不瞬的看住他,所以,没有听见,即便无风,远处的灌木丛中亦发出一阵不和谐的窸窣之声。
黑眸死死的盯住她,仿佛要喷出黑色的火焰将她焚尽。
然而他忽然笑了:“雯雯,你是在气我娶了那个妖女,我知道。你是该生气,是该恨我,你怎么报复我我都心甘情愿!”
他虽是笑着,可是神色透出不确定的紧张,眼睛一瞬不错的看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一丝情绪。
轮到洛雯儿笑了,笑得轻松又无奈:“你要我怎么说呢?”
“你不用说!”一把抱住她:“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信或不信都由你,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从他怀里挣出,整理了下破碎的衣物,转身离开。
“雯雯,”他在后面喊:“他对你根本就不会是真心的,因为你,已经不再是一块完璧!”
远去的身形忽的一震。
风,打脚下吹过,卷起裙摆,如一朵飘摇在雨中的朝颜花。
良久,她方缓缓转过头。
秋日的阳光,亦无法温暖她脸色的苍白,就连刚刚被他吮吸过,红肿得鲜艳的唇瓣,都是死灰一样的颜色。
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可他说的是事实。千羽墨是个挑剔的人,他阅女无数,不过是因为一张相似的脸才会对雯雯产生兴趣。
他愿意拿出半壁江山,是因为他一向是个喜欢彰显自己的人,而且就算失了这半壁,也没有落到别人的手里去,所以那些朝臣也不好太过反对,而他又能博个情深意重的好名儿,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雯雯就不同了。雯雯的性子太过刚烈,若得知自己不过是被他玩弄,不知要做出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不,雯雯只不过是想报复自己,她怎么会喜欢千羽墨呢?
雯雯再如何像紫烟,也不过是个人,一个女人。拿半壁江山来换一个女人,这是疯了吗?说出来谁信呢?雯雯那么聪明,会看不出他的用意?
而自己,也不过是给她提个醒,因为那只狐狸惯会骗人,他坚决不能让雯雯心软半分。
可是雯雯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她好像要晕倒了。
千羽翼急要上前。
洛雯儿摇摇头,后退两步,唇角牵出一丝笑意。
可是她笑得那么惨然,好像干裂的土地。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不敢跟他说,一直不敢接受他,只因为,我不再是一块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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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说什么啊?
她是不是疯了?
千羽翼看着那越行越远的身影,眉心越攒越紧。
不对,雯雯当只是在报复他,她知道怎样才能令他生气,所以,她不惜余力!
就在昨天,自己不也是为了报复她而不顾一切吗?
是的,一定是这样!
眉心渐展。
不过,他和雯雯就是因为太多误会才导致今天这种局面。以前不也是吗?因为他不了解她,她也不明白他,二人一度闹得不可开交。
而刚刚,他的确是伤了她了,所以她才会反戈一击。
他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雯雯好像气得不轻,他要如何化解危机?
不期然的,竟想起那个抽抽巴巴一脸高深莫测的陶老头。
可是远水不解近渴,他开始冥思苦想当初的若干条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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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个黑色的身影带着沉重的思考离开视线后,远处的灌木丛抖抖索索的站起个人。
此番,却不是拿根小树来做遮挡,而是浑身披着树叶,再一看,竟是件碎枝散叶编制的衣裳。
打窸窸窣窣的袖子里探出兰花般优美的手指,拨开垂到面前挡眼的枝条,露出一双邪魅的眼,往那身影消失处一看,却忽然眼珠一对,大叫起来:“虫子!虫子!”
这亦男亦女的声音竟是千羽鸿。
紧接着,他飞快的脱下“迷彩服”,又跳又叫,宽敞的袖子不断拍打湛蓝的衣袍,拼命喊叫:“虫子!虫子……”
独自蹦了半天,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一伸,一下子从灌木丛拎起另一个人,冲着人家的脸,怒不可遏的大吼一声:“虫子!”
那人一袭雪衣,被人揪着衣服后领,简直太失风采,却是梦游似的盯着对面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的俊脸,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你……”千羽鸿几乎要崩溃,集中所有的气力再次怒吼一声:“虫子!”
只可惜这张太过柔媚的脸,只可惜这副不甚粗犷的声音,再如何爆发小宇宙也无慑人的气势,但好歹,那个一脸恍惚的人终于回过神来:“我不是虫子。”
旋即脱离了他的掌控。
千羽鸿怒不可遏:“我是说我身上有虫子!我陪你偷偷摸摸的待了这么久,你就这样对我?”
千羽墨敞袖一挥,千羽鸿的衣袍顿时四分五裂,飞到了各处。
“虫子没了……”
“千羽墨……”
千羽鸿几乎要爆炸,他攥紧拳头,一步跨来,脚跟站稳,身子却气势汹汹的倾向千羽墨,打远处一看,角度十分诡异。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耐心?见色忘弟!今天若是没有我,你能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还望月兴叹,自怜自艾,醉得一塌糊涂,结果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说你,平日也够聪明,怎么就看不出她的心思?你是怎么了?被洛雯儿下了变笨的蛊?真是……笨笨笨!”
“我说你,本事也不小,怎么偏偏怕个小虫子?”千羽墨斜了眸,反唇相讥。
“我……”
千羽鸿顿时语塞,然后便见千羽墨甩了袖子,返身离开。
“哎……”他在后面跳脚:“你那个小珠子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等用过了,给我玩两天哦……”
千羽墨忽然转了身。
千羽鸿以为这个小气的王兄终于想开了,正打算欢欣雀跃,却见千羽墨神色一变:“虫子!”
他立刻惨叫一声,顺势蹦了个高。
怎奈,就在他低了头准备查看之际,白绸的中衣忽然横七竖八的裂开,以目力不可见的速度四下飞散。
他急忙蹲下身子,捂住要害,冲着那个遥遥而去的身影,怒吼:“千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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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对年节都是极重视的,尤其宫中。女人们平日里无甚事做,好容易可以有件事来忙活忙活。这一忙活,就能凸显自己的地位,将不如自己的人支使得团团乱转,心情不顺了还能打骂一顿,着实快活。
其实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一旦节日,平日见不到几面的王上就出来了,她们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他身前挤,说不准王上心情一好,自己就能爬上龙床了,再生个一儿半女……
王上现在没有子嗣,这也是好事,到时自己这个是独一份,还怕失了宠?
倒是有人说,王上至今无有所出,怕是……
其实都多虑了,这么多女人,说是雨露均沾,可又能沾了多少?这怎么可能有成果嘛?
淑妃?
淑妃那是没命,瞧那腰束的,饭也不好好吃,偏要弄出病西施的模样,想要惹人怜爱,这怎么可能怀上嘛。
洛尚仪?
别提了。听说自从那一夜,二人再没有在一块,还不是因为那事?
这男人,你骗得了他一回还能骗第二回?王上,什么不知道呢?现在俩人已经半个多月不说话了,见面就跟没看着似的,这说明什么?
看来这个洛尚仪不日就要消失了,可得利用好。
于是一些妃嫔就特意找到她,让洛雯儿帮自己调香,以图在中秋晚宴上博得千羽墨的青睐。
她们一边恭维洛雯儿,一边不忘露出臂上的胭脂红。已经侍过寝的,则不断感慨与王上的恩爱,极尽回味。
洛雯儿一边要当调香师,一边要做听众,极是尽责,神色不见半点波动,倒让这些女人心里没底,继而愤怒。
什么东西?看不出不施粉黛个人,脸皮竟然这么厚!
不过这会是得罪不得的,万一她在调制的香中加点什么不该有的,那不就惨了?
所以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洛尚仪,她就是个小人!
况且,她们还另有求于她,因为不少人趁别人不在的时候给她塞了银子,问,能不能调出那种能令男子“动情”的香?而且这事,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
洛雯儿看着堆在桌上的银子和各色或值钱或有趣的物件,忽然觉得千羽墨原来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那么她要将他卖给谁呢?这倒当真是笔费脑筋的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