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268阖家团圆

洛雯儿不知道张太医是不是世上最好的预言家,总之在正月十四的晚上,他宣布,她的手好了。

大概……是吧。

反正除了左手的小指依然需要协助方能伸直之外,其余九根完全不再疼痛,只手部皮肤略有浮肿,所以感觉不是十分灵敏。

张太医比她和所有人都要激动,热泪盈眶的回宫复命去了。

临走时说,她的那根小指如果能够坚持正确按摩,大约可以恢复至八九成的程度。

她要开始工作了,可是众人都拦着她。

“掌柜的,这几天我们也做得差不多了,您瞧着哪些好,捡了送进宫就成了,反正他们也没见过元宵。”

“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您就在一旁看着,咱们按您说的做,还能差了事?”

“可不是,难不成咱们那位王上还会闻味道,知道到底是不是出于掌柜之手不成?”

“本来就是出于掌柜之手,若是没有掌柜的,你知道什么是元宵?”

洛雯儿不理她们,非要自己动手。

她的腿脚还不方便,所以众人也不敢逆了她,只得边抱怨,边把面板架在床上。

做元宵先要选馅。

她知道王上喜欢吃茴香馅的饺子,可元宵若是弄成了这种馅,总有些不地道。她记得,莫习喜欢吃香甜的东西……

奇怪,她为什么要想起莫习的口味?

然而自动略去了可以做成咸味的肉馅,以核桃、红枣、桂花、芝麻等为主料,特意做了橙羹馅的,最为清甜怡人。

把配好的馅捏成均匀的小球,下一步就是放在铺有干糯米粉的箩筐里不断摇晃,一边滚动一边洒水,直到馅料粘满糯米粉滚成圆球,所以俗称“滚元宵”。

说起来容易,若是想将元宵滚得圆,滚得大小一致却是需要技巧。

她身体虚弱,使不上力,晃一会就冒了一身的汗,可是若想将元宵做得好看需要一气呵成,于是咬牙坚持,看得张妈直掉眼泪。

她奋斗了一下午,或大如核桃,或小如黄豆的元宵按照口味摆了数堆,还有几堆葡萄大小的。

她指着那堆黄豆大小的:“张太医的儿子也在宫里过节,小家伙定然会喜欢这样小巧的元宵。”

张妈便看着她“咬牙切齿”,倒是梅儿欢呼一声,说那小元宵太可爱了。

她笑道:“倒是我忘了,正月十五定是有许多父母带着孩子出游,咱们不妨多做些‘小黄豆’,和着大小不一的元宵下在锅里,就叫‘阖家团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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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

正月十五,本应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繁华的夜晚,却好像将所有的热闹都集中在了天香楼门前。

游人丢了大街小巷早已设好的花灯,支起的摊床,与孤零零的小贩,翘首在风中。

仿佛又回到了去岁的除夕之夜,两行锦衣内宦骑着高头大马,神色肃重。不同的是,此番没有宫车,而是由黑衣侍卫持刃肃立,蒙着头脸,仿佛不是来取元宵,而是要押送宝贵之物。

等了好一会,天香楼的大门开了。

因为前一阵子被砸坏了,虽然进行了修补,却不甚彻底,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却更添肃穆。

内宦拎起雕花描漆的食盒,伙计还郑重递上一个硕大的食盒。

内宦接过来,顿时胳膊一沉。

然后众人便见天香楼的掌柜拄着拐杖在一个小姑娘的搀扶下挪了出来。

“方才食盒里装的,是煮好的元宵,要尽快吃,时间久了,汤水就该浑了。这个,”她指着那个大食盒:“这是生元宵,可以自己煮,这样味道会更好些。”

内宦的棺材板表情露出一丝疑虑。

她笑了笑,取出一个元宵:“下锅前,用手轻捏,像这样……让它有一点裂痕即可,这样煮出来的元宵,里外易熟,软滑可口。”

围观的人不知不觉的动着手指,可是手里没有那小圆球,怎么捏?

“要记得水开了再下,用勺背轻轻推开,让元宵旋转几下,就不会粘锅底。刚放进去的时候,元宵是沉底的,待浮起后,要迅速改用文火,否则外熟内硬会很难吃。在煮的过程中,每见起了水花,要点入适量的冷水……一勺即可,保持似滚非滚的状态。如是两三次,再煮一会,就可以捞出来了。可以适当添汤,更是软滑|爽口。”

不知有多少人咽下了口水。

那内宦抿了抿唇角,突然开口道:“太难了,洛掌柜不妨跟咱家进宫去吧。”

身后的黑衣侍卫忽然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他干笑一声:“如此,咱家便谢过了。”

马鞭一抽,两队人马霎时消失在彩灯掩映的街道中。

其实当那个内宦说要带她进宫时,她真的想跟去了,不为别的,只为能当面谢谢王上。

说起来可笑,她在宫中也待过几日,却是没有见过这位王上,而她与他,因为千羽翼的关系亦应算是亲近。

她忽然想,这位王上是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如此的相助于她?

转而又笑。

怎会?她抛头露面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认出她是洛雯儿,就好像她与那人的过往不过是一场与现在毫不相关的梦。

在牢里时,她在受刑的痛楚中无数次的想像他会像初次相见那般……像从仿佛通天的火墙中纵马跃出那般……像神祗一样出现在环响不绝的陵墓中那般,大喝一声,救她于苦难。

可是,没有。

她抬头……

圆月如盘,寂静皎洁,却因了地面的灿烂而失了颜色。

再移目远远伫立在街口的画楼……证明他与她过往的岁月的,似乎只剩下了这座画楼。

不,还有……

怀中,那颗夜灵星,依然尽职尽责的发着幽黯的光亮,陪着她度过无数个沉默的黑夜。

可是那个本应陪在她身边的人呢?那个只想她快乐,只想和她在一起的人呢?那个要将自己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送给她的人,在哪?

他所指的,他所留给她的,便是这颗珠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