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267竭尽全力

见千羽墨重又恢复了常态,张林桥只觉后背忽的一下子湿透了。

他不明白王上为何如此关心一个平民女子,一大清早的就将他踢去天香楼。或许是同他早年流落民间有关吧,亦或者是因为那位死去的梦妃亦是出身平民,所以爱屋及乌,竟然连秦木头专为他调制的冰雪优昙都给那女子用上了……

不过看此刻的样子又只是担心吃不到新鲜的玩意,于是洛掌柜等于元宵,是这么个理儿吗?

“嗯,太医院院正的位子似乎空了很久了……”

神游中,忽又听得这么貌似无意的一句。

张林桥急忙再拜:“臣,谢王上!”

“似乎谢得早了点……”

“臣一定竭尽全力!”

“你已经‘竭尽’好几回了,留着点,把洛掌柜给孤治好了!嗯,听说吃病人做的饭似乎不大吉利……”

“臣一定……”

“好了,下去吧。”

“臣告退。”

千羽墨唇角勾笑,直看着张林桥一步一躬的退出门口,那笑意霎时结了层寒冰。

“朗灏。”

一袭夜蓝侍卫装束的朗灏凭空出现,行军中礼。

“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朗灏微一点头,瞬间消失不见。

守在宝座旁的胡纶摇摇头。

堂堂的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就这样成了主子为心上人复仇的杀手了。

不过此番还算高级了些,这个除夕,他不是被主子留在狱中给洛雯儿当保镖?去年中秋,他不是还被主子威逼做贼去偷洛雯儿的八文钱?

这便是能者多劳!

他抱着拂尘,有些幸灾乐祸,然而又不自觉的动了动脖子。

好在他此番只是瞒报……其实也不算是瞒报,谁让主子自己没有问呢?

只不过,那日从监牢回来,主子背对着他,忽然说了一句话:“胡纶,这是第几次了?”

他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早在洛雯儿滑胎之时,主子便警告过他,让他不要“自作聪明”,可是……

而主子能够继续留他在身边,是因为主子毕竟是明白他的苦心的。

明白便好。

他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气,然后见主子转了眸,睇向他,唇角现一丝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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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躺在床上,见那位昨日来给她看病的张太医今天忽然转了态度,殷勤得让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张妈说她定是岁末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遭了无妄之灾,结果新旧一交替,她的晦气立刻不见了,而且运势会越来越好。

她虽不信这些,不过心情却是愉快的。

莫习没有骗她,她果真是第二日就被放出来了,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莫非他认得无涯国主?亦或者是权可遮天的世家?

而赵益告诉她,在她放出来的当天,商户就撤了联名上告的状纸,官府也便没有办法追究她私藏妖怪的责任。

赵益私下里打听过,说是各个商行行会的会长下的命令,若有违反,立即驱逐出会,而且永远也不要想在无涯做生意。

她知道,定是莫习使了手段,因为他在各行各业皆有最得力的人手。

只不过三郎还是没法回来,因为虽然没有法子证明他是妖怪,虽然昨日捉住了伤害家禽家畜的真凶……是两只硕大的黄鼠狼,完全与他没有关系,但他的确来历不明,且样貌怪异,为了避免危险,只能收押。

听说来抓他的那日,他表现得很听话,不吵不叫也没有反抗,就默默的跟着走了。她知道,三郎是明白此番是因为自己才给她惹来了灾祸,所以,不肯再给她添麻烦。

每每想起,她就忍不住咬住唇,将脸埋在枕中。

婉莹去看过他,说没有动刑,因为没有人敢碰他,他只是窝在黑暗的监牢,很郁闷,人也瘦了,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洛雯儿有些着急,但急不是办法,当初千羽翼能够“以权谋私”为她弄一个身份,后来她成了“洛云”,又有莫习做担保,据说很费了一番周折,她才能在盛京立足,而三郎……她要如何给三郎弄一个身份呢?没有人伤害他,难道就让他这么老死狱中?

或许她也可以请莫习再做担保,可是他已帮了她这么多……

细想来,她也果真贪心呢。

另外,她现在只属于“保外就医”,因为“妖怪”的责任没人追究了,而最初令她入狱的却是“美容事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配置的神仙水怎么会有问题,难道是过敏?

她也没有看到过那位郎家世子妃究竟被毁成了什么模样,因为她不过是一介平民,而世子妃又岂是谁想看便能看得的?可是不让她看,她又如何心甘?这可是生生加在她头上的罪名,而且,万一她有法子医治呢?她只不信她仅凭给王上做了几粒元宵,便能既往不咎?若是如此,这位王上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他是不是遇事只凭喜好,随意行事?就像他视那挂紫藤萝如同生命,但凡触者,生死勿论?而且,他怎么知道元宵这码事?莫习告诉他的?可是她好像也没有同莫习提过。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王上好像总是救她于水火,就像上次天香楼被雅客居诬陷投毒,虽然真相浮出水面,可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生意惨淡,若不是王上突然点了天香楼的饺子进宫,令天香楼在一夜之间再次宾客盈门,名扬天下,真不知她还要熬磨多久。

所以这回,她当真想尽心尽力的为王上做一顿元宵,不为扬名立万,不为将功折罪,只为感谢。

她真的想好好的感谢他。

可是她的手……

张太医似乎比她还紧张她的手,整日里以望眼欲穿的状态盯着那包得如木乃伊般的胳膊。

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只半个月,怎样才能“亲手”为王上做元宵?

不过她依旧让张妈等人将糯米面等食材备好,指导她们先做出大批的元宵冻好,以待灯节之用。

因为天香楼将再一次承办御宴,所以关于元宵的话题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估计到那日又要一通疯抢。

而张太医在初七那天,激动万分的对她说,因为给她用了宫里最好最好的药,而他是宫里最好最好的大夫,所以她的手极有可能在正月十五之前复原。

最好的大夫不是秦太医吗?为什么他没有来?

但是她没敢问,因为她深知同行是冤家。

她看着自己的手。

在短短七日之内卸了夹板拆了绷带,的确是迅捷得如同奇迹,目前,已消了大半浮肿,有点手的样子了。只不过动起来有些疼,十指连心,每次都痛得掉泪,竟比上夹棍的时候还要痛苦。

还有她左手的小指,如果她不肯帮助,它便在那弯着,如同一只可怜的小虫子。

她缓缓将它摆正,盯着看,然后,将脸埋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