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逼问了店小二半晌,可就耽误了时间,一路追回了皇宫都没有看见冷颜。
当他四下寻找的时候,冷颜早就已经乘了马车,换回了宫里的装束,回到了皇宫。
一进鸾鸣宫,冷颜就看见小安正在指挥几个小太监将一捆捆的画轴往书房里搬。
“你们在干什么?”冷颜好奇地问。君皓对什么名家字画可没明显的兴趣,何况这么多,也不会是名家字画,随便就能搞到这么多,也就不值钱嘛。
小安没料到冷颜会突然出现,有一点点慌张,但是马上就笑道:“没什么,是太子殿下替人找的一些寻常字画,奴才刚刚才找到,先搬去书房,等殿下回来好欣赏。”
冷颜对这些太过风雅的东西一向兴趣缺缺,也从不干涉君皓置办些什么,小安满以为这样一说,她会挥挥手就让自己走,事实上冷颜也如他预料一般,转身走开。
可是小安没想到,今天冷颜在外面和君皓闹了一场,回来睹物思人——当然不是思念君皓,而是有些恨得牙根痒痒。
她不知道君皓会不会趁热打铁,等会就把语琴给弄回宫里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处理?自己拦着,君皓肯定不依,那几十万两砸在了语琴身上,足以说明君皓对她感情非同一般。
不管他?皇后也不能让语琴那种身份的女子入得宫来,还会责怪自己没有做好这个太子妃。
冷颜已经尽了力阻止君皓,倒不是怕皇后责罚,只是不想宫里刚刚安宁了几天,又再起波澜。而且君皓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要和皇上对着干,让他生气发怒吗?只怕会气病了皇上;惹恼了皇后;君皓这太子要遭人非议;而语琴美人笑回不去,无地生根,最后谁能落得了好?
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为了这种事情烦恼,见到祁越的好心情早就烟消云散,冷颜有点烦躁地在鸾鸣宫里转来转去,明珠姑姑自然看出来她有心思,就试探着打听。她也是一番好心,想替冷颜分忧。
冷颜也不想明珠姑姑为自己担心,这事情也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于是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呆一会。
就那么信步走来,她居然就跨进了鸾鸣宫里书房的门,也许是刚才小安说拿了字画来,在冷颜的潜意识里觉得这里有东西可以打发时间吧。
书房里静悄悄地,小安带人搬完东西早就离开了,只有那些画轴堆了满桌,这情景好像在冷府时看见娘亲给哥哥准备的那些美人图,冷颜心里莫名地生出了这种念头。
不过这里的画轴那质地和镶金嵌玉的装裱一看就比冷府的那些精细,冷颜想到底是献进宫的东西,什么都比宫外的考究,显得贵重。
冷颜信手拿起一卷来,抖开,想看看是谁的大作,画的什么。
画卷展开一小半,她就楞住了,乌发云鬓,接着是少女含羞的娇颜显露出来,再往下,袅袅婷婷的姿态,刻意凸显人物虚化周遭的景物,还有画上除了少女的芳名,却没有画师的印章,这都说明,此画并非名家手笔,而是——给人相亲所用。
冷颜愣了楞,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丢下这卷,又去翻看下一卷,一口气将桌上的画轴打开看了一小半,每副都是这样,美貌的少女,精心的装扮……
冷颜只觉身上一寒,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的缘故,腿有点软,她扶住桌子,找了长椅子坐下来。
原来君皓早就存下了心思,这些日子他在外面跑来跑去,除了查黎贵妃的事情,难不成就是在忙这些?看来这鸾鸣宫真的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什么誓言,感动人的话,都不过是他一时的兴之所致,哄自己开心的吧。太子要选美人,对大盛皇宫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除非他自愿,否则单凭自己一己之力想阻止,这天下所有的人都会笑自己是个妒妇,不知好歹,不明事理。过去,自己是太真了,冷颜鼻子一酸,嘴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哗啦”手中的画轴落地,冷颜这才醒过神,弯腰去拾。那画轴跌落时,不小心撕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她想抚平,却怎么也不能还原到如初的模样。
就在冷颜想办法修好那画的时候,她并非是怕君皓发脾气,只是不想他知道自己曾经动过这些画,只见门前有个小太监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冷颜一看是服侍君卓的,问道:“有事吗?”
“王爷请您去长信宫一趟,说是有关摆设的事情想同太子妃殿下商谈商谈。”
君卓从来不对布置长信宫指手画脚,不是他没意见,而是他对冷颜的安排就一个意见,那就是无论冷颜怎么弄他都满意。
今天君卓特意派人在这里等着,看来是有什么安排令他很不满意。这倒是个稀奇事,想到去见君卓,他那纯良无害如同小鹿的样子,冷颜心里倒没那么郁结了,这宫里,君卓是最容易让人亲近和信任的人,即使是黎贵妃也从来不把他当做敌人。
君卓与君皓这对在血缘上亲得不能再亲的兄弟,从个性到为人处事简直是有着天渊之别。
于是,冷颜放下画轴,随那小太监去了长信宫。
雪白的宫墙掩映在刚刚吐出嫩芽新绿的竹林环抱中,这是冷颜刻意按记忆中十五公主住所仿制的,好让那个离家千万里的少女能在这宫里感觉到一些熟悉和温暖。这环境与君卓那纤弱,儒雅俊秀之气也十分贴合。
冷颜来到门前,只觉四周一片宁静,奇怪地问那小太监:“今天本宫出去了,这里就没有人布置了吗?”
小太监垂首恭敬地答道:“是王爷来的时候,才要他们都去歇息了。王爷在里面等着太子妃殿下呢。”
看来君卓是相当的不满啦!冷颜想君卓一向替人着想,这是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来说自己什么地方做的得不好,免得折了自己的面子,赶紧加快了脚步向里走去。那小太监很是自觉在站在了门口等着。
长信宫里现在只有调派来布置的人,每日做完事情就离开,还没正式安排宫女太监,所以现在里面人影皆无,显得十分安静,冷颜一路走一路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还颇为自得,就是怎么也想不出会有什么地方值得君卓如此不满?
白色狐毛滚边的披风,一袭青衫,衣摆下绣着白色云纹,腰间白色的玉带,头上是白玉束发冠,白皙的脸庞因为被略带着寒意的冷风吹得有点红,反倒使君卓看起来更健康了几分。
他正手拈了一支细长的竹枝,看着上面那淡淡的春色,在凝神静思着什么,忽然眼前一张狰狞的面孔,伴着“哇”一声大叫,他陡然一惊,丢了竹枝,双手抱头惊叫一声,转身就逃。
“是我啦,你怕什么?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冷颜伸手接住被君卓抛在半空的竹枝,笑道。
君卓回头,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大地松了口气:“你怎么又来作弄我?差点没吓死人。”
冷颜含笑围着君卓转了一圈,点点头:“不错,不错,比起上次来有进步,没有只顾着蹲在地上发抖,知道逃跑了,下次最好能喊个救命,反抗一下最好了。”
君卓瞪大了眼:“什么,还有下次?太子妃,你就饶了我吧,现在我这心里还‘砰砰’地跳。”
“君卓啊君卓,你什么时候能把君皓的胆大妄为学上两三成就好了,一个就这么懦弱,一个又太嚣张。”冷颜提到君皓,心里的不快又拥堵了上来。
君卓见冷颜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下来,关心地问道:“太子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还不都是君皓,还有我哥哥。”冷颜心里的苦,没有地方可以诉说,憋得好难受。姜幼萱虽然在这事情上表现得很积极,可是冷颜却还是觉得君卓更善解人意,跟自己谈得来。他不会喊打喊杀,却是最佳的倾听者,也从不去搬弄是非。而冷颜知道有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上忙,无非是找个人说说,出出心里的怨气罢了。
“他们怎么惹到你了?”君卓好似有点心虚。
冷颜可从来都把君卓当成是乖巧贴心的兄弟,根本就没注意他的表情有什么异常,自顾玩弄着手上的竹枝道:“我本来是好意要哥哥去保护君皓,没想到他们两串通起来,跑到外面去赎了个花楼姑娘……”
原本见到君卓,暂时忘记对君皓的怨恨,随着讲诉在美人笑那一段与君皓抢着赎人的事情,重新在冷颜心头泛起酸楚来,这可是君皓第一次公开在她面前这么无所顾忌地针锋相对,只是为了博取一个青楼女子的喜爱。
“怎么,皇兄还是买了那个语琴?”君卓失望地喃喃自语。
冷颜听着这话可有点不对,奇怪地问:“我好像刚才并没有提到语琴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卓到底是不太会编谎话,也不想骗冷颜,犹豫了一下说:“上次,我听你说到皇兄似乎喜欢去那个什么美人笑,就差人去打听,结果……”
君卓看了眼冷颜,见她脸色虽然难看,却还算平静,才鼓起勇气接着说:“我本想把语琴买下来,把她送走,让皇兄找不到,时间一长,也许他就忘掉美人笑,会天天回宫来陪着太子妃了。”
“原来最先离开的那个人是你?”冷颜瞬间明白了,君卓曾经这么悄悄努力地要帮自己,自己并不是那么地孤单,一股暖意就像这季节的风徐徐地吹过心头。
“可是,却被皇兄发现了,他说我若敢再出价,就告诉父皇母后知道,所以我,我也没帮到你什么。”君卓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
“你有这心,我就很感动了,真的。不像君皓,总是像着法子让我生气。”冷颜看着君卓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以为他有些冷,很自然地伸出手,帮他紧了紧披风。
“是啊,别人都是有心的,就是我没有。”一个讥讽的声音出现在庭院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