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在游兴正酣的人群里四下张望寻找,刚才是不顾一切地想逃离,现在却是想快点再快点地见到他。可是偏偏想逃的时候这么多人阻拦住她的脚步,而想见到他的时候,依然是这么多人,让她无从寻觅。
在街道上来回挤了个两进两出,还到卖鬼面具的摊子上找过,始终没有见到君皓的身影。冷颜一身的汗,累得在街口靠了根牌楼石柱用手扇了扇风,不经意看见附近的河边有许多手持花灯的少女在往水中放灯。
原来这条河水可以直通往大海,据说将许下愿望的花灯放入这河水中,如果有幸飘入大海,则心愿可达成。因此天阙城逢到花灯节的时候,人们就有来河水边放灯祈福的习俗。而持灯的如果是少女,寓意会更吉祥。因此,每到放灯时节,也就是城中少女们的节日,早早拿了家中备好的花灯,来到河边或与同伴玩耍,或悄悄与心上人相约,借机祈求能天赐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
知道了这一段风俗,冷颜信步走到河边,看到那在河水中一漾一漾地随着碧波飘远的花灯,映着一张张少女因期盼而动人的笑脸,想着自己与她们年岁相仿,却早早进入了宫门,再没有这样的机会随意玩耍,有点失落。
就在冷颜低头看那水中密密匝匝的灯儿或粉色如莲,白色似梨,绿色如荷时,旁边一个女子“哎呀”一声,她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绿色衣裙的少女正焦急地蹲下身去想捞回刚刚离岸的一盏莲花形花灯。可是她够了几下,都没能碰到莲花灯,反而那灯飘得离岸更远了。
“怎么啦?”身后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绿衣少女回过头:“文哥,我的灯,还没把祈福的条幅放进去,一不小心就掉进水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呀?”
那叫文哥的男子忙四下里看看,找来一段枯树枝,去拨弄那莲花灯,可是因为水流的原因,他不但没将莲花灯弄的近一点,却拨的远到树枝也够不着了。
“要不,重新再买一个吧。”文哥无法,对绿衣少女说。
“丢了灯不吉利,这可是求的姻缘。”绿衣少女又急又羞地说。
“我来试试吧。”一旁的冷颜开口说。
眼前也无计可施,只好让冷颜试试,文哥将树枝递给冷颜。冷颜顺着莲花灯飘去的方向,走到不远处河道最窄的地方,这里是个拐弯,挤着好多花灯,绿衣少女的灯也被阻在其中。冷颜伸出手里的树枝,暗暗用上一点内力将水流的方向略略改变了一点,很轻松地就将莲花灯拨到了岸边。绿衣少女与文哥捞起莲花灯,一再地向冷颜道谢,双双捧着灯欢天喜地地走远。
冷颜笑笑,丢了树枝,拍拍手也准备离开河边,忽然她眼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觉抬头向对面望去。
一袭紫红色的衣袍,他面如美玉,眉目如画,身姿若松,周身自然散发的英武之气与他眼眸里深深隐藏的柔情,在与冷颜视线相撞那一刻,迸发出灿烂的光彩。君皓就在一水之隔的对岸,站在盈盈水畔,眼中没有平日的冷气傲然,嚣张跋扈,整个人温润如一泓秋水,遥遥与冷颜对视。
冷颜忽然间慌乱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如何摆放,一会拉拉自己的衣角,一会摸摸头发,手忙脚乱了一阵,又偷偷去看对面那人。他依然站在那里,心无旁笃地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向她。
整个河边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色彩和人影掩没于黑暗之中,只有他——君皓,仿佛一轮初生的骄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充满冷颜整个身心。
看见对岸的少女一通忙乱,此刻微红了脸,有点不知所措地定定看着自己,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如小兔般无辜的眼神,着了男装的她,越发地带着几许迷人的娇憨,君皓郁结了多天的心情渗进了温暖的阳光。他伸出手去,隔着那一弯河水,在空气中恍如抚上了少女那粉嫩水灵的脸颊,陶醉地微微眯起了那双魅惑的凤眼。
冷颜似乎也感受到那自风中送来的触感,他温暖的手掌,身上熟悉的淡淡龙涎香,两颊的红晕迅速地弥漫到整个脖子上,连身体都感觉到了那暖而不烫的舒适,如同置身在春光艳阳之中。
他的眼中只有她,她亦然。两人四目交缠,无需任何言语,抛却了怨念与隔膜,只有心头如水荡漾的波澜,轻轻地,带着欢愉,憧憬,欲语还休的绵绵之情,越过这窄窄的河道,传递到对方的眼里,浸入心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皓指指自己的胸口,又指指冷颜,表示他要过去冷颜那边。冷颜点点头,又赶紧摆摆手,河边这么多人,君皓要是凭白无故地用轻功飞了过来,还不吓坏了这些大姑娘小伙子,打搅了别人的兴致?
她左右看看,河面上一座小石桥上人来人往,看起来距离也不算远。冷颜指指那桥,君皓心领神会地迈步向那边移动,眼睛却还是看着冷颜不转弯,结果还没等冷颜叫出声,他就撞上了身边的一位少女。那少女正要责备,一看撞自己之人是如此英俊非凡,顿时红了脸,暗想这放灯可真灵验,求姻缘,马上就红鸾星动了,上天给自己派来这么个漂亮的郎君。等她发完花痴,醒悟过来,君皓早就没影了。害得这少女后来一直以为是神仙指引自己做了白日梦,才会见到那么出色的男子,用君皓的标准来挑选未来夫君,几乎耽误了自己的青春。
冷颜眼睁睁地看见君皓和那少女撞到一起,不由哑然失笑,就是这么一会也怕自己跑掉,要紧紧盯住不可吗?莫大的满足感让她觉得整个人飘飘然,觉得一切好像不真实起来,仔细看去,君皓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难道刚才都是幻觉?冷颜飞快地向那座小石桥跑去,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还以为这位军爷如此紧张是小石桥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呢。
一口气跑到桥头,冷颜也不知道自己本来心就跳得快还是跑的令心跳加快了,伏在桥头的石栏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急切地四下张望。
这边没有,那边也没有,不会吧,那么真实地看见他在河对岸一直对自己微笑,怎么会是做梦呢?冷颜急得用力拧了自己胳膊一把,很疼,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是人呢?君皓呢?他不会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跑回元帅府去了吧?或者他是和柔儿一起来的,现在两个人找地方互诉衷肠去了?那为什么又来招惹自己?
冷颜患得患失地正满脑子念头打转,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自己,猛一回头,正笑意盈盈手提一只走马灯形花灯看着自己的可不正是君皓。她气恼地一拳打在君皓的肩膀上:“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你是怕我被别的女人勾跑了吗?”君皓一扬眉毛,贴近冷颜的脸,坏笑道:“我去买灯了。”
看着周围那怪异的目光,冷颜忙往后挪了挪身体,她还穿着士兵的衣服,君皓又是如此地俊逸招人注意,看见两个男子大庭广众如此亲热,别人不把他们当怪物看才奇怪。
不过君皓这么一说,冷颜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向君皓身后看了看:“你怎么一个人?你的柔儿呢?”
“什么我的柔儿?我只知道和我的颜儿在一起是最享受的事情。”君皓说着走到旁边一个专给人写祈福字条的桌子前,拿起毛笔颇有兴趣地问:“来,想想我们在灯上写点什么好呢?”
“你把她送回家了?”冷颜可没有君皓那好兴致,心里有点不踏实。
“我急着找你,哪里还管得了别人?谁知道这会她在哪。”君皓漫不经心地回答冷颜,却认真在思考要写的话。
“啊?今天这么多人,我挤得都累死了,她那么娇弱不被人挤死,也会被人打主意占便宜啦。你怎么能把她随便一丢就不管了呢?”冷颜急了,想马上找在街市上闲逛的士兵们帮忙去找柔儿。
君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和别人在一起你生气,我和你在一起你又去想别人,就不能好好和我在一起过个节?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嘴里说着威胁的话,眼里却都是笑。
“可是,柔儿万一不见了,我们能玩得心安理得吗?”冷颜虽然看见柔儿和君皓在一起,心里不舒服,可也不希望她出事,见君皓拿柔儿不当回事,倒生气起来。
“好了,你真是麻烦。我临走的时候要祁越把柔儿送回家去了。两个最碍眼的人都不在了,现在可以安心和我一起放灯了吧?”君皓拿冷颜没有办法,不再开玩笑,把实情告诉了她。
“你不是约她一起观灯吗?跑来找我做什么?”冷颜娇嗔道。
“我本来想的就是和你一起观灯。还不是你气得我跑出府,一出门就刚巧碰上她,哪里是先约好的。你要不想和我一起观灯,直说,我走就是了。”君皓说着,将笔丢到桌上,抬脚就走。
“我哪有说不想和你一起观灯的?不然我怎么会满街找你,急得我一头汗。”冷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君皓转身魅惑地一笑:“刚才在河边看见你,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了。现在听你亲口说出来,果然感受更妙。”
“耍我?”知道君皓并没有约柔儿,冷颜心情大好,撒娇地在君皓手臂上拍了一巴掌。看见他把刚才写好的祈福字条塞进灯底,冷颜好奇地问:“你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