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拉下,残阳如血,却远不及城墙下的血河红艳。
契丹人仍在玩命的攻城,城头之上,箭雨如飞,石块飞散,溅起无数的鲜血,也砸的城墙碎石漫天飞舞。
“顶住,给我顶住,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典胥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挥动檑木的双手早已经麻木了,只能靠着本能的反应,躲避飞来的箭矢石块,再抬起手,举起被鲜血染红的檑木狠狠的砸向那沿着云梯攀爬上来的契丹人。
另一边,萧慕春左肩胡乱裹着布块,随着他拉动狼牙拍的绳索,肩头上的血迹越发的殷红,箭雨漫天,他不能幸免的中了一箭,可是却不肯退下城头医治。
用萧慕春的话来说,是带把的怎么会怕这小伤?虽然老子左臂不能动,但还有只手能动,那照样可以拿刀杀敌,干翻这些契丹狗。
因此,杨延昭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仍由着萧慕春留在城头,到处窜着,做着救火之事,或是拉动狼牙拍,或是单手舞着檑木,击杀一个又一个的契丹人。
“呜呜……!”
终于,在天地之间万物完全堙没在黑暗中时,契丹人的号角响了,顿时,那些攻城的兵卒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真他娘的过瘾!”
用他还能动的右手擦掉脸上的血迹,萧慕春大笑着,或许是真的累了,径直的坐在了砖石之上。
死里逃生,哪怕是暂时的,心情也会大好。
典胥靠着他坐下,大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去他姥姥的,跟契丹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第一次觉得他们退兵的号角那般的好听,跟园子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
说着他还咂摸着嘴,装出一副很是向往的模样,“说起来,还有一阵子没去那‘春风楼’了,也不知绿柳那小浪蹄子又在谁的怀里扭屁股了。”
众人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吴斌将手中卷了口的剑扔到脚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种事,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非也,非也”,平时粗鲁的典胥却摇头晃脑,捏着嗓子说道,“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某说起来也是个风流人物,怎么能不想,待我们杀退了契丹狗,定要请你们去‘春风楼’好好的乐一乐。”
说罢,典胥自己笑了,好一会才发现众人脸上皆是凝重之色,不由得气恼的瞪了瞪眼,“这都是怎么了,不就是些契丹狗么,有什么好怕的,大人,你说是吧!”
一番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未吭声的杨延昭,后者正擦拭着点钢枪上的血迹,感觉到众人朝他望来,遂抬起了头,面上带着往昔的温和笑脸,“等这阵子熬过去了,我请每一位兄弟去典校尉所说的‘春风楼’,倘若出来时两腿不发软,那便是有违军令!”
“哈哈!”
城头之上,无论是典胥等人,还是拿着弓弩当值的兵卒皆是放声笑了。
或许是担忧上次孔明灯夜袭的事情,契丹人将营地扎在了五十里之外,不过夜幕之下,依旧有着许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胡乱的吃了些东西之后,典胥又是缠上杨延昭了,白日里守城,他麾下的镇西军是骑兵,当然发挥不出最佳的水平,因而此刻追着杨延昭请命出城偷袭敌营,发挥他骑兵的长处。
沉思了许久,杨延昭没有同意他的要求,眼下城中的兵卒还剩下八千余人,而镇西军虽说是骑兵,但是下了马后的战力依旧十分惊人,是他手中重要的依仗。
而契丹人赶在城外扎营必定做好了防备,再加上契丹骑兵迅猛异常,贸然出击,很有可能损失惨重,甚至有去无回。
见典胥面露失望之色,杨延昭想了想,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后者闻言脸上的失落之色一扫而空,忙乐呵呵的领命走了。
半夜子时,云州城头突然号角声响起,继而喊杀声震天,惊得契丹人忙出营迎战。
可是当契丹人做好阵势之时,声音却突然消失了,恍若从未出现一般,诡异的不见了踪迹。
在他们解了衣甲,正欲继续入睡时,那喊杀之声又响了起来,气的耶律休哥踢翻了营帐中的案桌,派人出去查看时,却是看到云州城人影攒动,甚至能看到城门大开,一列列兵马从城里往外走出的场景。
于是乎契丹人又出营布阵,可是又如之前一般,这些声音悄然消失了,城门紧闭,哪有开启之象。
恼怒的耶律休哥明白这是云州城搞得疲兵之计,遂增加了一营的兵力在外戒备,其余人则是继续回营帐歇息。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当被搅了好梦的契丹人正欲继续入睡时,耳边又想起了锣鼓号角之声,甚至还听到阵阵的马鸣之声与守营兵卒的呼喊之声。
“敌袭,敌袭!”
惊慌之下,只得起了身迎战,可出去一看,又是半个影子都看不见,任凭那守夜当值的领兵校尉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大为气愤的耶律休哥直接让人抽了他五十鞭才了事。
众人再做散去,守营的兵卒又多了一倍,皆是睁大了眼睛,生怕再发生先前的离奇之事。
不远处的城外,一身夜行衣的杨延昭看了看身旁的萧慕春等老部下,以及典胥,吴斌,每人手中都牵着两匹马,就是这些马,给契丹人造成了夜袭的假象。
在每匹马尾巴上绑上熏烟的草物,杨延昭与毒蝎成员附在马肚子上,典胥等人则是上前对着马屁股就是一刀。
顿时,马吃痛的往前跑去,那里,正是契丹人的营地。
这正是杨延昭的计划,疲兵之计为诱饵,使得敌人产生松懈,再用这些缴获来的上好契丹战马引起骚乱,趁机混入到敌营,行刺主帅,烧毁粮草。
奔腾的战马呼啸着朝着契丹人的营地而去,虽然契丹人精通骑射,可是眼前这数百匹被激怒的战马又岂是他们轻易收服的?
顿时,营地大乱,那些当值的兵卒喊着敌袭,可有先前发生的事情,许多人开始不相信这话来,哪怕是再次听到轰隆的马蹄声,也当它是那些中原人耍的小把戏而已。
等到察觉之时,营地中早已经是乱了套,即便是战马被射杀了不少,但依旧冲乱了契丹人的安营之地,而那熏烟更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趁着乱,杨延昭与萧慕春等人混进了契丹人的营地,打了几个手语之后,三人一组,各自行动。
萧慕春受了伤,所以杨延昭将他的小组带在了身边,四人一路悄无声息的杀了数十个契丹人,渐渐的逼近的那最大营帐。
在这最大的营帐旁边,是一个很小的营帐,似乎比寻常的兵卒所住的营帐都要小上几分,此刻整个营地都处于慌乱之中,唯有这两个营帐毫无动向。
扫了一眼大营帐前的两个魁梧的侍卫,杨延昭明白,那契丹人的主帅便在里面,只是那小营帐中住的又是何人?
难道是那坐在马车中的神秘人?
这时杨延昭也想起了白天里所看到的那辆马车,只是他也猜不透马车里的人是谁,或许是辽国皇族,派来做监军之类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便从这小营帐下手。
对着萧慕春等人使了一个眼色,杨延昭带着他们绕道上前,可正当他们以为悄无声息的进了营帐时,里面的油灯却是亮了。
灯下坐着一个身穿宫装的少女,将手中的火石放下,看着杨延昭,似笑非笑的轻声道,“你不该来的。”
这话似乎在对一个等待了多年的知己所说,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可是杨延昭哪有心思去体味这话中的含义,因为御气的修为告诉他,眼前这个端庄美丽的少女很可怕。
“撤!”
杨延昭一声低喝,却听得耳边一声怒吼,“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么!”
身后脚步声密集,转过头,却是白天与他对箭的契丹统帅,耶律休哥。
怒喝之下,一群契丹精兵围了上来,杨延昭心一横,扭头对萧慕春三人大吼着撤退,而他自己则是提着点钢枪往着耶律休哥杀了过去。
长枪如游龙,顿时挑起一片血雨。
听着耳边的惨叫声不断,耶律休哥望向那宮装少女,“不知道圣女打算何时出手,难不成就坐看本王麾下儿郎被人肆意击杀!”
闻言,那宮装少女笑了,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明媚,“大王发话,婆娑怎敢不从。”
这甜糯的声音刚落,正持着点钢枪刺向耶律休哥的杨延昭只得觉一股柔弱秋水,却异常强大的气势迎面扑来。
顾不得藏私,杨延昭将周身真气运起,点钢枪被一团肉眼可见的灵气包裹着,顿时化作无数的枪花,横扫过后,死伤满地。
红着眼,杨延昭手中的点钢枪一个蛟龙出渊,枪锋直指耶律休哥的面门,后者脸色有些惊慌失措,就在这时,一道丽影闪过,玉手挡在,杨延昭手中的点钢枪再也难以向前进的丝毫。
“你不该来的。”
婉约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丝许的叹息,似乎有些不忍,也或者有些不舍。
话音落下,那宫装少女玉手上生出了冷冽的白光,低着枪尖的右手回转,化出无数道的幻影,那白光之间竟生出拳头大小的的光球。
如同被光芒笼罩的明日一般。
那小光球撞在点钢枪上,便让杨延昭觉得被千斤锤击中了一般,往后飞出数丈,一口鲜血也随之吐了出来。
这个神秘的女人好生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