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慰,“主子息怒啊,那老东西就是个看门狗,以后方公子知道这事儿一定会替主子出气的。”
牡丹冷笑着摘了披风扔到地上,恼怒道,“那老家伙最是精明,这些时日我替钱大富捧场,他怕是心里恨着呢。今日正巧撞他手里了,他怎么可能不出口气?”
小丫鬟捡了披风拿在手里,嘟囔道,“当初我就劝过主子,主子却是不听,非要去富贵楼捧场…”
牡丹如何会承认自己施计不成反被疏远,况且还要被个奴婢数落。她回手就给了小丫鬟一巴掌,直打得小丫鬟捂着脸怔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地请罪。可惜她压低的脸孔上却满满都是委屈恼恨,显见心里是极不服气的。
牡丹悄悄揉了揉有些麻痛的手掌,心里也有些后悔不该动手。毕竟她在这楼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得力人手,若是让她生了外心,以后行事怕是会多有不便。
这般想着,她就上前亲手扶了小丫鬟起来,叹气说道,“罢了,我本想着若是能离开这地方,嫁进方家做个正头儿娘子,也能带着你一起享福。哪里想到诸事不顺,这才一时气恼误伤了你。”
她说完就在妆盒下边拿了一锭五两的小银锞子,塞到了小丫鬟手里,又道,“这银子你拿去添置两套漂亮衣裙吧,平日跟着我也着实辛苦了。”
小丫鬟本就年纪不大,也不是心机重的性子,见得主子这般连道歉带赏银子的,立时就消了怨恨,感激得握了银子连连道谢。
牡丹心里松了口气,坐在桌边暗暗盘算半晌,末了吩咐小丫鬟,“明日去请张府三公子来一趟。”
“张公子?”小丫鬟想起那人嘴脸丑陋却偏偏又自认天下第一美男的德行,忍不住就皱眉问道,“小姐不是最厌烦他来楼里,怎么突然邀请他来做客?”
牡丹伸手卸了头上钗环,轻笑道,“蠢人自有蠢人的用处,他虽行事入不得我眼,却是生来就有个好爹啊。”
小丫鬟不明所以,还想要问上几句却觉脸侧被打之处火辣辣疼了起来,于是也就闭了嘴。
南沟村里,因为一连下了两日的鹅毛大雪,各家屋顶、周围的山林都好似都被加盖了一顶大大的白色帽子,远远看去倒与那童话故事里的雪人村庄一般无二。
孩子们各个穿得像圆滚滚的南瓜一般,在雪地上跌跌撞撞打闹着,不时捧起蓬松的雪花扔向天空,被调皮的北风吹出很远,很远…
蒲草和春妮儿一大早晨起来就开始挥舞着木铲除雪,这样新落的雪花遇到热气最是容易融化,若是塌湿了窗纸就出大事了。
可惜积雪实在太厚,她们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累得胳膊酸疼,也不过才刚刚除下小半儿。
蒲草拄着木铲喘粗气,瞧得不远处的张贵儿也是累得额头见汗,于是就撵他道,“贵哥儿你先回前边儿去吧,头上出汗了容易染风寒!”
张贵儿抹了一把汗珠子,也觉身上泛潮的棉袄被北风一吹凉的刺骨,但他还是问道,“这雪还没拾掇完呢?”
“我一会儿去喊人过来帮忙,你别惦记了,回去守院子吧。”
张贵儿应了一声,这才放下木铲子,顺着小路回前边儿去了。
春妮笑嘻嘻拐了蒲草一下,小声道,“这两日,你待贵哥儿可是亲近了不少?”
蒲草嗔怪得瞪了她一眼,“你想说啥怪话?他就是个好颜面的小孩子,本心不坏。那日他当众跪下赔罪,今早又主动来帮忙做活儿,想必也是真有了悔改之心。我若是再不回应一二,岂不是让他冷了心肠?”
“好,好,就你道理多,我可说不过你。”春妮扭头看向被她们铲得乱七八糟的棚顶也是犯了愁,“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该出太阳了,这雪没除完也不能揭草帘子,可如何是好?”
“你进去跟生子坐会儿吧,我去请陈家大哥二哥来帮个忙。”蒲草把手里的铲子扔给春妮,转身踩着厚厚的雪窝子抄后门近路到了陈家院子。
陈大嫂抱了两大捆苞谷秸秆正往屋里走,突然见得她从房后转过来还吓了一跳,笑道,“我还当家里进了小贼了,没想到还是女飞贼!”
蒲草走上前,装了凶恶模样应道,“我今日可不当女飞贼,我是当土匪来了。你家大哥二哥可有活计要忙?我打算抢了他们去帮我除雪,温室上堆的雪太厚了,我和春妮根本拾掇不完。”
陈大嫂被逗得哈哈笑起来,刚要接话的时候正巧陈大娘也开门出来,老太太一见蒲草就是喜得眉开眼笑,自然要问她怎么过来了。
蒲草可不敢再玩笑说抢人,只说请两位大哥去帮忙除雪。
老太太半点儿没推脱,一迭声的喊出屋里的两个儿子,撵了他们去后边温室帮忙。蒲草待要跟过去,却被老太太拉去屋里闲话儿。
陈家的福儿和胖墩儿正坐在炕里摆弄几样木头削刻的小马、小鱼,见得蒲草进来分外亲近,哒哒跑上前抱了蒲草的脖子,欢快嚷道,“姑姑,姑姑!”
蒲草在他们头顶各亲了一口,笑道,“不是昨日还去过我家院子玩儿,今日就想姑姑了?”
陈大嫂一边往炕洞里塞柴禾一边揭了两个孩子的小心思,“这两个淘气包子哪里是想你,许是又嘴馋了?”
两个孩子羞红了脸,抬眼看向奶奶求救。陈大娘心疼孙子,倒了一碗水放到蒲草跟前就伸手接了他们过去,笑道,“这些时日,他们可真是没少在你家蹭吃食,这小身子胖了好几圈儿了。”
“小孩子能吃几口东西?大娘就是客套。要真说起来我还没少吃大娘的雪里蕻呢,大娘是不是也要骂我嘴馋?”
陈家婆媳都是笑起来,陈大娘又道,“今年雪里蕻腌得多,你吃完就过来再捞。”
三人扯了几句闲话,蒲草四处看了看就笑道,“我怎么觉得家里冷清许多,原来是二嫂不在,她回娘家去了?”
陈家婆媳听了这话脸色都是一僵,陈大嫂甚至眼圈儿还有些泛红的痕迹。蒲草还以为他们一家因为何事吵架闹矛盾,很是后悔冒然问出这话,于是赶紧转圜道,“趁着雪下得还不是太大,二嫂回去走走也好,再过一月就是想走也出不去了。”
陈大娘叹了气,伸手扯了针线筐过来,一边穿针认线缝补着一件破棉袄的袖头儿一边低声说道,“大娘当你是自家闺女,也没啥瞒你的。大力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想让他学门手艺,将来也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正巧老二媳妇儿娘家那镇子有个瓷窑招学徒,这不就让她带着大力去试试。”
陈大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手掐着柴火就发起了呆,待得火头儿烧到了手上才惊醒过来,疼得哎呦一声。
蒲草和陈大娘听见了就赶忙上前探看,她却缩了手勉强笑道,“没事儿,不过烫了一下。”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陈大娘叹气叹得更长,用力拍了拍手里的棉袄。
蒲草不好掺和人家的家事,简单劝了几句就借口家里忙告辞出来。结果刚穿过后园门儿就见陈大嫂蹲在草垛旁低声哭泣,她赶忙上前问道,“大嫂怎么就哭了,可是舍不得大力?”
陈大嫂举起刚刚烫得有些发红的手指,眼泪掉得更急,“蒲草妹子,你说我被烫了一下就这般疼,我那大儿以后要整日在窑里烤着,不是更热更疼?我今早儿都想去把他追回来!可是家里日子虽然不缺吃穿,但也不宽裕,他不学门手艺,以后怎么养家糊口?我的儿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蒲草听得也是心里泛酸,轻声劝着,“大嫂,孩子大了都要学着自食其力,当爹娘的心疼也要忍着啊,总不能在他身边护着他一辈子啊。”
“这道理我也懂,可我就是舍不得啊。”陈大嫂抹了一把眼泪,抓了蒲草的手一脸殷切盼望,“妹子,嫂子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你帮嫂子想想办法,能不能给孩子找个少吃些苦的活计?”
蒲草听得是无奈又头疼,她这般折腾也只是刚刚保得一家人不受冻饿,哪里有那本事能给别人安排活计?但是陈大嫂慈母心怀又是哀哀相求,她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得勉强应道,“大嫂子,这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活计。不过,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一定会多加留意。”
陈大嫂听她这般说就赶紧道谢,“那就多谢妹子了,让妹子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陈大嫂就仔细擦抹了脸上的泪痕转回了前院儿,蒲草也慢慢踩着来时的脚印儿往回走。
温室里,刘厚生正带着陈家兄弟一边喝着热水一边说着话儿,不时哈哈笑出声来。
蒲草开门进去瞧见如此就是一愣,继而笑问道,“春妮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她也在。”
刘厚生应道,“前边儿来了几个女客儿,桃花喊她回去招呼了。”
棚子里都是男子,蒲草不好多呆,就去拔了几棵小葱儿笑道,“那我也回去看看!中午我多炒个葱爆鸡蛋,陈大哥二哥就留下陪刘大哥吃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