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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蝠怪相貌的不满,巫马夕给那只蝠怪取了个很糟心的名字,叫做八脚。
用南离箓将笼子修理好之后,将八脚留在原地,巫马夕再次回到了巨树空间。
蝠怪群早已经重新平静下来了,满树都是紫色的恶魔,像是树叶一般安静。只有地上的血腥,昭示着这平静掩盖不了的血案。
在树下的一处地面上,丰清许惨淡地躺着,许久,一只苍白的手臂伸到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片刻之后又无力地落下。
很显然,他的意珠已经枯萎了,身体内的生机也被抽掉了不少。若是没有意外发生,他将会在一个月内逐渐衰老而死。
巫马夕看着丰清许的落魄,眼神没有任何的波动,想了片刻之后,转身远离,在离洞口二百米处停了下来,取出乌角,用赶尸咒驱使它向巨树底下走去。
乌角很快便来到了丰清许身前,不理满天的蝠怪,一口叼起丰清许的右脚,拖着便往回走。
这是公然抢夺众蝠怪的猎物,好在这具猎物已经干枯,对于众蝠怪来说跟鸡肋一般,只有几只蝠怪象征性地争夺了一下,便被乌角得手,施施然地叼着回来了。
丰清许落魄至极,连动动手脚都艰难,但是巫马夕仍然不放心,首先便对他搜了身,然后手铐脚镣封境环,一个不落地套了上去。
丰清许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冷笑道:“好威风啊!”
巫马夕冷哼一声,将丰清许绑好,用乌角一路拖回了营地。丰清许生机本已不多,经这么一折腾,又打了个对折,基本上只有出的气了。
将他的伤势处理完后,一个木棉传香种上去,丰清许的精神立即松驰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巫马夕为他盖了块兽皮,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首先最棘手的,还是为八脚做笼子的问题。经过观察,巫马夕发现八脚的嘴刺中会溢出一种不明液体,这种液体极其霸道,巫马夕手中的金玉之类的材料,都会被它腐蚀。而除了这些材料之外,巫马夕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材料适合做笼子了。
思索良久,突然看到沾在丰清许腿上的紫色藤蔓,心念一动。这种藤蔓与八脚同源所出,也许可以不怕八脚的腐蚀。
巫马夕迅速用那些藤蔓编织了一个小笼子,将八脚装在里边,为了防止意外,外边又套了一个紫心铜的笼子。这个问题算是初步解决,至于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
将这个问题解决之后,巫马夕便开始沉入神定,检查自己的修为情况。
意珠的光泽有些暗淡,这说明意珠中的灵力总量偏少。巫马夕编织起夏夜萤语,足足十二个小时之后,意珠才再次明亮起来,不过意珠也很快便饱和了。
意珠的灵力越发纯净,由内而外,紫得极为纯粹。但是随着意识深入意珠内部,还是能够在意珠深处看到一些不太明显的疤痕。意珠内部的灵力已经代谢了许多遍,居然还是留了这么一丝痕迹,足见这些暗伤的顽固。巫马夕并不是很担心,自己手里有八脚,痊愈只是早晚的问题。
丰清许倚着石壁坐着,意珠的枯萎让他的精神有些萎靡。脑子有些迷迷糊糊,双眼半睁半闭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在独照箓的斜光照射之下,这个青年的轮廓锐利得有些过份,似乎预示了他的危险。
经过这几个月的追杀,丰清许很清楚这个青年的可怕,机变百出,做事决绝,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掌握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意境。
前途无量的青年啊,丰清许看着他的身影,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神志迷迷糊糊,渐渐又昏睡过去。
丰清许再次醒来时,巫马夕正在摆弄几根小腿粗细的藤蔓。
那个藤蔓的笼子经受住了考验,没有被八脚给腐蚀掉。但是这个笼子是草草做成,样子实在太丑,巫马夕崇尚完美,无法容忍这样一个东西成天出现在自己眼前,立即指挥乌角重新衔来了几根坚实的藤蔓,准备重新制作一个漂亮的笼子。
他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套锋,用数情丝的手法剖割藤条。
这些藤条极为坚韧,数情丝灵巧有余力量不足,剖割得很慢。巫马夕耐心不错,数个小时之后,整根藤条都被剖割成拇指粗细,形状极为规整,却又浑然天成。
试了下那些细细藤丝的性能,弹性和韧性俱佳,稍为设计了一下鸟笼的样式,便开始了编织。手指翻飞闪烁,而藤丝便如灵蛇一般在手底下穿梭。
丰清许看了半晌,开口问道:“为什么救我?”
巫马夕手指编织不停,过了许久才回答:“你是台老的朋友,不应该死在那么污秽的地方。”
丰清许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重新闭上了眼睛,嘴里冒出一句模模糊糊的话:“这不是主要原因。”
巫马夕没有接话,只是手指稍微停了一下。过了许久,巫马夕停下编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问道:“我想问你……”说到此处,看到丰清许又睡着了,轻叹了一口气,将后边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两个小时后,鸟笼编织完成,整个看上去像是一个圆形宝塔,架构合理而流畅,再加上这些藤蔓色泽和质感俱佳,使得整个鸟笼看上去像是个艺术品一般。在这种藤蔓的笼子之中,八脚显得很安静,吊在中间的一根横条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个女孩出事的情景?”丰清许不知何时又醒来了。
巫马夕点点头,坐到丰清许面前,道:“麻烦您从头讲起,尽量详细一些。”这些记忆光是触碰就已经很疼了,可是巫马夕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丰清许缓缓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在东城门外遇到他们,追了三天,最终追上时,他们已经跟苍雷学院的几个人交上了手。我赶到时,刚好看到赤漠一指将如意点飞。我尝试给如意编织了两个治疗意境,但是她生机已绝,根本唤不回了。”
巫马夕心中一阵撕裂般地疼痛,身体颤抖得厉害,满脑子都是如意重伤之后的惨淡面容。他狠狠瞪着丰清许,嘶哑着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赤漠会从你手里逃掉?”
“你看到他了?”丰清许不答反问,“他现在是死是活?”
“以我的修为,根本奈何不了他。”巫马夕的声音中透着不甘。
“这事其实跟你也有关系。”丰清许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神秘微笑。
“你是说我不该跟你抢人吗?”巫马夕眼神如恶狼,有怒火在其中燃烧。
丰清许不为所动,轻轻摇了摇头,道:“赤漠落到我手上后,我百般酷刑,逼他说出蒙盈紫的去向,他却死活不肯开口。我找了个机会让他逃脱,悄悄缀在后边,一路跟着他下了冷渊潭,进入了这个地底洞穴。我原准备就将他擒住的,谁知道踩中了你的意境陷阱,结果让他给逃了。”
赤漠居然是自己救的,这是何等荒谬的一件事情?
巫马夕许久没有说话,心底的不甘翻涌上来,让他觉得憋屈。
“世事就是这么的奇妙,天知道自己随手的布置,会产生什么样的牵扯呢?”丰清许的声音有些模糊,很快再次睡熟过去。
巫马夕枯坐片刻,深呼吸了两口气,站起来走了许久,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几个小时后,丰清许再次悠悠醒来。两人吃了些东西,就着独照箓的灯光坐着。巫马夕手中拿着斜纹笔,笔势翻飞,在纸上描画着什么。
“你在画什么?”自从失去修为之后,丰清许脾气似乎也好了许多,语气很平淡,让人想起深秋午后的阳光。
巫马夕没有回答,继续手中的工作,过了许久突然问道:“团联和紫色幽瞳,不是一丘之貉吗?为什么会突然反目?”
“你们出城之后,西曲城内的风向就完全变了。团联发表声明,说紫色幽瞳是大形殿的走狗,企图坑害整个西曲城,动员全城一齐围剿。”
“为什么?是觉得受了愚弄,还是想趁机撇清干系?”虽然事实表明,西曲惨案是大形殿操作,但是团联毕竟是围攻台隐的主力,巫马夕不可能轻易原谅它们。
丰清许摇摇头道:“具体的不清楚,可能跟他们内部的权力更迭也有关系吧。你们出城后,皇甫洵和马行疆在一天之内先后去世,卢永合跟鲁未了上位,再加上碧甲獠的吴兽上位,西曲城的顶级势力几乎全都换了掌舵人,做事风格自然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巫马夕有些动容,皇甫洵和马行疆都是一方霸主,算得上是西曲城的两个土皇帝,却在一天之内同时横死,这里边的意味太不寻常了。
这是权力场上的战争,就算隔着这么远的时间和空间,巫马夕都能够嗅到其中的血腥味。但是就算它换了千万个壳,传了千万代,团联还是团联,绝不可能人死债消。
过了片刻,巫马夕终于将手中的图纸画完,收入怀中。
“你画的是什么?”丰清许再次问道,他似乎变得啰嗦了许多。
巫马夕指了指头顶,道:“是上边那个洞口的地形图,我准备在这里架个绳梯。”
“上边的地形,你怎么会知道的?”丰清许声音有些含含糊糊。
这幅地形图,是用寒鹗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这种盲人摸象式的工作难度极高,巫马夕忙了好几个小时,也才探索了个大概。
巫马夕正要回答,却发现丰清许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