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祸被挽回,谭其鳄此时心情大好,出言打趣陈仓满道:“老陈,什么时候要是你的这身雪绸子大衣着火了,我看你是烧死也不舍得脱了。”
陈仓满不理会他的打趣,全神贯注地指挥救火。
院子外边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些看客,就着火势叫好,怪叫声此起彼伏。西曲境修本就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货色,这半年来,大家都窝在西曲城无事可做,心里早就闷出鸟来了,见到火起,便如开了一场盛会。
“好大一把火,火红的快乐,你的光亮在心间,温暖我心窝!”还有人大声唱了起来。
幸灾乐祸是西曲城的特色,谭其鳄来西曲时间并不长,不太适应这边的风土人情,脸色有些难看。
雨雪类意境是汇珍阁的传统强项,在场众多守卫大多都有修习,此时随着陈仓满的指挥,纷纷编织意境,小楼上空似乎突然下起了瓢泼雨加雪,各种冰块雨水连续浇了下来。
只是当初加的油量十足,虽然点火的时间并不长,火势已经颇为壮烈了。
好在雨雪充沛,几十个水系意境的连续浇洒之下,经过短暂地僵持,大火最终还是被控制下来了,火势越来越小。
外边的叫好声立即就变成了叫骂声。此时正是四点多一些,本是酣睡之时。但是汇珍阁的这场大火很有几分壮观的趋势,吸引了不少看客。可惜的是这场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被扑灭,让一众看客极为扫兴。
几个零星火球穿透夜空飞进来,看样子是想要纵火,只是在瓢泼大雨之下,这零星几个火球也是迅速便被浇灭。
火苗渐渐消退,眼见得原本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变成如今摇摇欲坠的漆黑模样,陈仓满心疼得要死,一个劲地叹气,道:“你们都别愣着,仔细清查一下,一片砖一片瓦都别落下,虽然遭了火,里边还有很多完好的东西。”
谭其鳄则在旁边喊道:“仔细清理尸体,那些都是咱们昔日的同僚。”
于是一众守卫纷纷挽起袖子,正要钻入楼内,那座楼“吱吱呀呀”地,缓缓垮了下来。
巫马夕与赵铁板原本已经被熏得半死,火势一消,立即回复了几分精神。楼房倒塌的时候,两人幸运地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全身都变成了漆黑。很快那些守卫也钻进了废墟,尘烟翻滚之间,一个个都被涂成黑碳一般。让两人很顺利地混入了其中。
两人一边救灾一边退后,不多时便退到了一束花丛旁边。巫马夕四处瞧了一下,见无人注意自己,伸手在花丛底下的土中一掏,摸出藏于此处的象戒,手腕一翻便塞进了怀中。
当天自知无法逃脱之后,巫马夕特地叫了声“老王快走”,目的便是制造机会隐藏象戒。
一众守卫便在指挥之下,将一些烧坏的家具器物从中门运出。巫马夕和赵铁板也分别抱着一张烧坏的家具,随着大流出了中门,不多时便离队而去。
两人不敢再在此处停留,穿过围观看客的人墙,连续转过几条街巷,找了个僻静地方,从象戒之中取出衣服换上。
赵铁板看着巫马夕的象戒,心中暗羡不已,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一枚象戒价值数十万金币,这还不包括里边的收藏。小白脸这个行业,果然是很有前途。
将身上物件处理停当,巫马夕随手从象戒之中取出三张百万金币的无记名钱卡,递给赵铁板,道:“此间事了,合作至此结束。”说罢转身离开。
赵铁板拿着三张钱卡愣愣地站着,看着巫马夕的背影越走越远,压抑许久的歹念还是无可抑止的爆发出来,一个烈火奔袭在黑夜之中编织成型,加持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向着巫马夕冲了过去。
对于赵铁板的人品,巫马夕是早有体会,自然是一早就做好了防备,符纹豹从象戒之中瞬间蹦出,在赶尸咒的驱使之下,与赵铁板对撞而去,如两颗流星一般狠狠撞在一起。
两个意境爆散开来,威势瞬间横扫半条小巷。符纹豹失势坠落,赵铁板也是身形一晃,正要一鼓作气地冲上来,脚边的符纹豹又重新爬起,一口撞在赵铁板腹部,将他撞飞出去。符纹豹甩甩头颅,悠然走回到巫马夕脚边。
赵铁板摊坐在墙脚,吐了一口血水,心中直骂小白脸万恶。
半年前,这小子就是个废柴,自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没想到半年过去,双方的地位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换。这全他娘的是靠吃软饭吃来的!
巫马夕对着赵铁板道:“你用不着打我的主意,我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他娘的明路?”赵铁板输人不输阵。
巫马夕不以为意,道:“那位佩龙吟锁的姑娘,就是文苍原的外孙女,你可以立即出城,去将此处的消息告知文宗师,能够得到什么好处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事实上,巫马夕并非没有想过杀死赵铁板,将那三百万金币抢回来,但是那个誓言让他有些患得患失。如意对于他太过重要,所以他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再说让赵铁板去送信,也能为西曲城的局势增添少许胜算。
赵铁板略一思索,此事确实大有可为,以文苍原的身份,好处想必少不了。但是细一思索,又觉得愤愤不平起来,凭什么你小白脸把人外孙女都给拐跑了,而老子就只能干干跑腿的勾当?
他抬起头来看着巫马夕的脸,长得还算是可以,但是天庶大陆上帅哥何其多,这小子能够姘上文苍原的外孙女,只能说是他的小白脸做得太成功了。
这就是命啊!就像是赌桌上双天碰至尊,全是命啊!
赵铁板是个认命的人,悻悻地道:“小白脸,那枚夏夜萤语你到底丢没丢?”
“你还想去烟柳阁碰运气?”巫马夕反问道。赵铁板多次叫他小白脸,但是巫马夕却并没有任何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幸福甜蜜。
“去你娘的!”赵铁板爬了起来,转身向着巷尾走去,“反正都是你自家的东西了,老子管你丢没丢。”
巫马夕看着赵铁板背影,感慨万千。半年前看着这个背影,当时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如今,自己已经可以很轻松地将他踩在脚下。这个坎已经迈过,下一个坎又在哪里呢?
他呼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骑上符纹豹,迅速向着罗斯大帝团的方向奔去。如意在罗斯团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想抢在天亮之前将如意救出来。
此时的汇珍阁内,一圈人围着废墟站着,表情都很凝重。
陈仓满又清算了一遍人数和尸体,还是少了两具。经过仔细核对尸体上的特征及腰牌,确定在场的所有尸体都是汇珍阁内部人员的,也就是说,那两个逃犯很可能已经逃走了。
谭其鳄面色铁青,许久不发一言,突然声音嘶哑地道:“籍青石和司影还没找到?”
焦侗道:“还没有,因为天色太黑,人手没办法散出去寻找,所以只能等他们自己回来。”
“王八蛋,叛徒!”谭其鳄大骂起来,“我就知道这两个人不可靠,转眼就把这么重要的人给放跑了。”
旁边众人尽皆沉默,虽然大家都清楚,这两人应该不是籍青石和司影所救走,但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总要找个人来扛责任,籍青石和司影无故失踪,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但是,责任是有人扛了,接下来的事情如何收尾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这个计划原本只是想将台隐牵扯进来的,但是很不幸的是,此事已经牵扯到了查氏的大佬文苍原。由于误会,众人掳来了文苍原的外孙女,而且还硬着头皮送到了罗斯团。这要让文苍原知道还得了?
众人一直都在想办法避免消息泄露出去,可是谁又知道,关在牢里妥妥的两个人会突然逃走呢?
新来的那人还好一些,估计知道的也不多,但是那个赵铁板是个监狱老油条,在汇珍阁住了半年,怕是什么东西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只要天一亮,消息传出去,汇珍阁立即便会被团联蚕食。这还不算,若是消息传到查氏,整个汇珍阁西南分部,便算是全军覆没了。
谭其鳄将这些事情的前后牵扯都已经想清楚了,如今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跑!而且必须穿过迷梦泽,只有到达中原,这条命才是自己的。
他转过身吩咐身边的焦侗和陈仓满道:“将重要物品都带上,准备去秘密据点。”
西曲城汇珍阁开张之时,前辈们似乎就对于今天这类情况有所预见,早就准备好了藏身之处。但是那处地方并不算大,势必无法容纳这么多的汇珍阁成员,看来,只能学着壁虎的断尾求存了。
谭其鳄将守卫队长张限叫到身前,道:“明天一早,你就带着所有人马出城,一直向东,直接去……”说到此处,谭其鳄停了下来,西南虽大,却似乎已经没有了这些人的容身之处了,想了半天才道:“去西南分部,跟大部队汇合。”
……
在离汇珍阁不远的鹤来栈,二楼的一个上房里边,籍青石就着孤灯坐着,脸上的皱纹在灯光映照之下,前所未有的深刻而沧桑。
身后的床上,司影缓缓醒来,想要爬起身来,却牵动了左臂伤处,不禁轻哼出来。
籍青石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站起身走到床前,道:“丫头,不要乱动,你的手才刚刚接正,还要好些天才能长好。”
司影颓然躺下,问道:“籍叔,汇珍阁怎么样了?”
“不知道,”籍青石的语气中透着苍凉与颓败,“这次捅的漏子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抓的那个女孩,是文苍原的外孙女。”
司影立即色变,她原以为只是招惹了台隐,没想到居然会跟文苍原扯上关系,事情比先前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了。她定了定心神,问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牵扯上文苍原?”
“这件事,实在是出于意外。谁也没想到那女孩的身份会那么敏感。”籍青石叹了口气,“原本看到那个女孩身上那么多极品符箓,大家就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架不住谭其鳄的坚持,还是把人强行掳进了汇珍阁。后来得到消息,知道是文苍原的外孙女,可是那时候,西曲城都已经翻天了,我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按照计划,连夜将那女孩送去了罗斯。”
“这件事,会暴露吗?”司影脸色有些惨白,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籍青石,期盼能够得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回答。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千疮百孔,怎么补也补不过来。”籍青石叹了口气,心中茫然。就算是补过来了,为了杀人灭口,想必自己这些知情人,最后也都会死于非命吧。他为司影掖了掖被子,似乎已经在开始享受自己残余的时光了。
他取出一个储物囊放在司影的枕边,道:“丫头啊,西曲分部已经容不下你了,去洪州吧。储物囊里边有一封信,你拿着去找总部的雍沃甲,他是我的朋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籍叔,你跟我一起走。”司影拉着籍青石苍老的左手,眼着盈着泪水。
“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何苦要死在异国它乡呢?”籍青石用树皮一般的双手握着司影的右手,温暖在手掌之间传递,随后将那只娇嫩的手掌塞回了被下,站起来准备离去了。
“籍叔,小六子,是不是已经死了?”身后传来司影的声音。
籍青石脚步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司影看着那缓缓关上的房门,血色的双眸中,两行血泪终究是无可抑止地滑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