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咒独尊

第一章 遭劫

1

翻番楼!

恶俗的三个大字,加上牌匾上点缀着的牌九色子,很清晰地点明了眼前这座宅子的用途。

巫马夕收回目光,皱了皱眉,向身旁的麻脸年轻人问道:“这儿是赌场?”

“是啊,西曲城最豪华的赌场,罗斯团旗下的产业,你要找的赵铁板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最少是十天半月,不输光绝不出门。”麻脸没有注意到巫马夕的无奈,语气中有种完成任务的轻松,“好了,地方也带到了,钱给我吧,十个银币。”

“先别急,兄弟,能不能帮我把赵铁板叫出来?”

麻脸不耐烦起来,道:“什么意思?怕我骗你?”

巫马夕连忙解释道:“不要误会,这个地方,我不方便进去。”

麻脸有些鄙夷地看着巫马夕,道:“怎么,输怕了?”

“对,对,输怕了。”虽然这理由跟事实相去万里,但不失为一个好理由。

麻子摸着下巴看着巫马夕,坐地起价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加两个银币,还有,那十个银币必须先给我。”

“行!”巫马夕干脆利落地取出十枚银币递给麻脸,“速去速回。”

“放心吧,十分钟内必定回来。”麻脸收好钱,振振衣衫,大步向翻番楼的朱红大门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奚落,“输得连赌场都不敢进,啧啧啧啧……”

麻脸边走边说,很快便进入了那面贪婪的大门,只留下巫马夕在门外等候。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进去的人始终没有出来。

巫马夕收回望眼欲穿的目光,抱着双臂蹲在墙角,抬起头看着暗无星月的天空。

昏黄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令他的轮廓显得锐利冰冷,深陷的眼眶宛如两个无底的黑洞。

他眉头微皱,随即微微叹了口气,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

一根根奇妙的线条在树枝下如流水般出现,并渐渐呈现出一个繁复而严谨的图案。

这个图案,是巫马世家祖传意境——赶尸咒中的一个小结构。

在千年前的巫咒西迁中,巫马氏的先人侥幸得到了赶尸咒,从此繁衍成为一个流传千年的赶尸世家,巫马夕便是这个赶尸世家的旁枝后人。

八年前,巫马世家被人灭了满门,巫马夕与父亲侥幸逃过一劫,成为这个千年世家的最后两人。六年前,父亲巫马殊过世,巫马世家的人丁再减一半。

树枝在手中有如舞蹈,地上的线条渐渐变得密集,图案越来越丰满,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仿如一柄丝络编织成的镰刀。随着树枝一甩一勾,最后一个弧线勾勒完成。

巫马夕开始对地上的线条进行解析,分析出每一根线条的轨迹,各线条之间的相对距离与变化。一个又一个的公式陆续出现在地上。他偶尔停顿思考一阵,将一些错误的思路擦去,随即又写上新的公式与推导过程。

这些计算,是立体结构学方面的研究。

立体结构学,是意境学的基础课程之一。

意境,是一种无所不能的神奇力量。

能够掌控这种力量的人,就称之为境修,全称意境修炼者。

天庶大陆上的境修们摧山拔城,杀人无形,上能入九宵,下能至九幽,挟泰山以超北海,潜深海以击蛟龙,刀头舔血,快意恩仇,是大陆上传奇小说的绝对主角。

巫马夕的曾祖父年轻时赶尸大陆,听说过无数的境修传奇,然后便用这些道听途说,为童年时期的巫马夕编织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境修梦。这个梦想随着巫马夕的个子一步步成长,很快便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巫马夕尽一切可能地努力,但是,境修的门槛,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高了。

想要成为境修,最好的途径是进入意境学院,但是这些年见过的意境学院,极少有学费低于一千金币的,这远远超出了巫马夕的支付能力。

八个月前,在绿茵城,巫马夕看到一个青藤意境学院,学费只要四百金币。这是巫马夕记忆中收费最少的一个意境学院,也是他惟一有可能上得起的意境学院。无奈当时巫马夕的怀中只有二百八十金币。当天晚上,他在这个学院门口徘徊了整整一夜。

此后,巫马夕以更加疯狂的姿态投入工作,哪里有死人,哪里就有他揽活的身影。两个多月间,年轻的赶尸人疯狂地完成了四桩生意,但是扣除赖帐的,财产增加寥寥无几。

大约在六月底的时候,巫马夕在曲真国东部的绿萝城接到一桩生意,死者是一个六十多岁吏员,半年前接连丧子丧孙,一家人死得就剩下自己一个,临死之前想起漂泊在外的一个私生子,便将全部家财托钱庄汇过去,又将自己仅剩的一把老骨头托巫马夕一并运送过去,目的地便是巫马夕现在所在的西曲城。

巫马夕听说目的地是西曲城的时候,便知道这笔生意难做,余款怕是很难收回。

西曲城是著名的境修之城,城内人口以境修和商人为主。商人吝啬,一毛不拔,境修野蛮不要命,命尚且不要,何况是一具尸体,拿尸体换钱,在他们看来就是空手套白狼。

但是那位吏员给出的条件极为优厚,酬金二百金币,预付八十,另外一百二十金币尸到付款。二百金币在赶尸这个行业里边是属于天价了,对于急需用钱的巫马夕来说,这笔钱足以让他卖命,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可能。

于是巫马夕便赶着尸首,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历时半年,终于赶到了这座著名的野蛮之都。又经过了一天的折腾,终于找到了这位私生子的住处,无奈的是,空巢。

接下来的一周,巫马夕一边守候一边打听,终于找到了这位知道赵铁板下落的麻脸年轻人,但是对方要求带路费二十枚银币。巫马夕秉着勤俭节约的美德,与其展开了艰苦卓绝的谈判,终于将带路费降至十枚银币。

巫马夕自以为得了便宜,跟着麻脸年轻人且谈且行,转弯拐角,不到五百米便到达了目的地,然后便对着“翻番楼”三个字傻眼了。

赶尸人之于赌徒,是天敌一般的存在。

常年与尸体为伍的赶尸人,向来被视为晦气的化身。据说与赶尸人接触后,必须用柚子叶洗澡,否则气运被败,轻则丧失钱财,重则丧失性命。

赌徒们向来是气运至上,自然与赶尸人水火不容,赌界甚至流行着一种说法:踩了狗屎,一天不赌,见了产妇,一月不赌,遇到赶尸人,一辈子不赌。

所以被余款烧红了眼睛的巫马夕,看到大门上的色子牌九时,只能无奈止步了。

原本指望麻脸能够把赵铁板叫出来,谁知道竟然一去无音讯。

十一月下旬的西曲城,寒意渐渐地重了,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七彩的虹光。寒风从檐角巷隙中吹来,呜呜呼呼,夹杂着喧嚣而飘渺的人声,还有一些变调的怪叫和怪笑。这是西曲城境修们的嚎叫,比野兽更像野兽。

翻番楼外的人迹渐渐寥落,只有两盏昏黄的灯笼照着朱红色的大门,以及门上那泛着金币光泽的锃亮铜钉。

在灯笼照不到的地方,巫马夕蜷着身体缩在墙脚。

这次的尾款足够将他的学费凑足,所以他无法放弃,只能蹲在门外,如野狗一般等待。

在等待之余,便开始了立体结构学的练习与研究。

近年来,立体结构学在境修界并不受重视,在意境学院的课程中所占的比重也越来越小。

但是这门课程是巫马夕的主要学习内容,因为意境理论方面的教材,他只有一本《立体结构解析》。对于立志成为一名境修的巫马夕来说,这是惟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所以无论这些年过得多么辛苦,立体结构的学习他也从未间断过。

夜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寂静,只有寒风带着大雪的讯息呼啸而过。

“滚你妈了个蛋,没钱还想赌,滚!”

随着赌场门口一阵喧闹,大门轻启一线,一个人影从门内踉跄而出。

巫马夕抬头看去,正是那个麻脸。

麻子密布的脸上如丧考妣,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突然在翻番楼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抱着头便开始哭泣,起始呜咽,继而嚎啕,捶胸顿足,伤心得惊天动地。

巫马夕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快步行了过去,问道:“兄弟,见到人没有?”

“见到你娘,就为了赚你十个银币,老子连老婆本都赔进去了。”麻脸用袖子抹干眼泪,怨气十足地盯着巫马夕,“你坑得我好苦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叫你进去找人,也没叫你进去赌博。”巫马夕并不慌乱,麻脸不是境修,武力值大家并没有差别,“你不是说十分钟把人叫出来么?我都等了七个多小时了,人呢?”

“你还说,你还说,要不是为了给你找人,我怎么可能进赌场,不进赌场,我怎么可能输得这么惨?”麻脸说到伤心处,将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抱头痛哭,“那些钱,可是娶小翠聘礼钱,你让我可怎么办啊?呜呜……”

“怎么办?借点本钱再扳回来呗。”门里不知何时又出来一个大汉,歪歪斜斜地站在灯笼下,大大咧咧地满嘴胡说。由于灯下黑的原因,看不太清他的面目,只看得出他身形彪悍。

“这怎么能行?”麻脸看着灯笼下的那个大汉,满脸愤慨。

“怎么不行?”大汉搓了搓有些麻木的双手,“看你这身打扮,收入肯定不高吧?就这样埋头苦干,什么时候才能赚到礼金钱,等你把礼金钱赚来了,你那意中人说不定早都跟人跑了。”

“小翠一定不会跟别人跑的。”麻脸刻意加重语气,但是底气明显不足。

“切!骗自己有意思吗?”大汉有语气很不屑,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拍着麻脸的肩膀,“我好歹也是过来人了,听哥一句劝,趁着年轻,搏一搏,要不然等你老了肯定后悔。”在灯光下,大汉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诚恳,语重心长得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亲弟弟。

麻脸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过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巫马夕道:“大哥,你借我俩钱呗?不用多,一点点就行。”

巫马夕一愣,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答道:“我没钱,再说我也不认识你。”

“你怎么可能没钱嘛。”麻脸极为激动,但语气很快又转为求恳,“大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翠还等着我呢,再说你不还欠我两枚银币吗?”

巫马夕道:“那两枚银币是说好把人找到之后再兑现的,你把我晾在外边七个多小时不说,最终人还没找到,就这样也想要钱?”

“人,我一定给你找来。”麻脸语气起始铿锵,继而转为求恳,“你能不能先给我几枚银币,我保证拿到钱之后立即把人给你带来。”

巫马夕不为所动,语气冷淡地道:“只要你把人找来,两枚银币立即兑现。”

“两枚银币够做什么?”大汉在旁边煽风点火,“才买两个蓝筹,这点本钱赌神都够戗?”

“对对对,两枚银币根本不够,十枚,十枚银币我马上帮你把人找来。”麻脸连忙附和。

巫马夕脸色有些难看,道:“两枚银币,多了没有。”

“大哥啊,我求求您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麻脸扯着巫马夕的袖子,都快跪下了。

“不行!”巫马夕不为所动。

麻脸扯着巫马夕的衣服再三求恳,两人在翻番楼门前拉拉扯扯纠缠成一团。

“多大点事,这事我给你们作主了,五枚银币,就这样。”大汉在旁边一锤定音。

莫名其妙就被一个陌生人给作主了。

巫马夕一口闷气憋在心中,直憋得胸闷气紧。

“好,好,五个就五个。”麻脸倒是不嫌少,“你现在给我钱,我立马把人给你找来。”

巫马夕气得想笑,但是想想这是在西曲城,又是在赌场门口,而且是在罗斯大帝境修团的赌场门口,他怕过多纠缠会若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只好耐着性子道:“行,五枚,你先把人给我找来,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不,你先给我钱,我立即把人给你找出来,骗你的是孙子。”

“没得商量,先交人。”

“大哥啊,我像是会骗人的人吗?只要钱到手,人一定马上给你找来。”

巫马夕不允。

于是两人又是一顿纠缠。

“五枚银币,给了也就给了,多大个事,要是他言而无信,我替你收拾他。”大汉又在旁边大咧大咧地作主。

“他娘的!”巫马夕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脖领子,取出五枚银币恶狠狠地扔在麻脸手里,“十分钟之内,把人找来。”

麻脸满脸欣喜地数着手中的银币,一边回答道:“嘿嘿,不用十分钟,你要找的人就是他,赵铁板。”麻脸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大汉。

巫马夕与大汉一齐愕然。

那个叫赵铁板的大汉突然笑了起来,冲麻脸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赶紧扳本去吧。”

赵铁板看着麻脸的背影消失在大门背后,脸上全是贼笑,道:“娘的,都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说罢摇了摇头,转过头看着巫马夕,“怎么?找爷有事?”

巫马夕迟疑了一下,问道:“您真是赵铁板?”

“虎鬃狼髯,狐目狮鼻,凤眉牛唇,除了我赵铁板还能有谁?”赵铁板抹了一下那一头凌乱如杂草的头发,很是神气地答道。

巫马夕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是六不像,想了想之后,终于将怀里那张单据取了出来,道:“半年前,我和令尊有一笔生意。”

赵铁板接过接过单据看了看,突然脸色大变,问道:“你是赶尸人?”

“不是。”巫马夕连忙否认,那张单据只是一张托运尸首的单据,并没有说明巫马夕的身份,“我们是用跃涧辇运的尸……”

话没说完,赵铁板突然一脚暴起,如巨锤一般砸在巫马夕胸前,顿时将巫马夕踹飞出去。

“老子这两天输得这么惨,三千金币不到两天就输了个干净,你他娘的怎么可能不是赶尸人。”赵铁板指着巫马夕大骂。

在落地的一瞬,全身疼痛欲死的巫马夕确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测:赵铁板是个境修。

当今天庶大陆上的主流境修流派,主要有天象、驭形和巫咒三支,根据那一脚的力量和角度来分析,赵铁板应该是一个以近身攻击见长的驭形境修。

西曲城是一个境修之城,碰上个境修并不奇怪,巫马夕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过等到确定赵铁板是驭形境修之后,仍然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输急眼的赵铁板很明显是需要一个出气筒。

好在,巫马夕擅长的正是扮演这种角色。

顶着赶尸人的身份在外边行走,只要能够撑过五年不死不残就是一个合格的挨打专家,巫马夕的赶尸资历,已经够得上资深挨打专家的水准了。

在资深专家的眼里,眼前的高大物体正在解着自己的皮腰带,这预示着下一次的打击将是来自于头部的皮带抽击。专家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当他从指缝中窥察情形时,刚好看到一道迅猛的腿影击在自己的肋部,然后整个世界就开始了不知道多少度的华丽大旋转。

一个境修,居然使诈。

当巫马夕从剧痛中艰难抬起头来时,就见赵铁板一只脚踏在青石上,端着家伙撒得正欢。

“他娘的,冤!”赵铁板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全是让你这瘪三坑的。”

满腔的愤怒让赵铁板的都没来得及好好收尾,家伙上还带着水珠滴沥的时候便收了回去,操起皮带,大步赶了上来。

巫马夕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打算,早已在地上蜷成了龙虾状,护住了所有的要害。

赵铁板抽了两皮带,巫马夕姿势让他觉得极不顺手,随即便改用脚,一脚接一脚地踩在巫马夕身上。他并没有动用意境,但是作为一个驭形境修,常年累月的修行,早已将他的身体打造得如钢筋铁骨一般,每一脚下去,巫马夕便感觉被蛮牛践踏一般,连刻意伪装出来的惨叫声都有点变形了。

赵铁板对自己的打法仍然不是很满意,这样侧躺着踩上去总有一种不好着力的感觉,他扯着巫马夕的头发,从地上揪起来,一个高踹便将巫马夕踹飞出去了。

“王八蛋,还打出花样来了。”巫马夕掉在地上,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的原作者是个老骗子,落魄倒霉的模样跟巫马夕如出一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刚被三四个大汉从白事宴席上扔出来,滚过十几级台阶之后正好落在巫马夕身前。而当时的巫马夕刚被人辱骂殴打兼赖账,携着刀子在仇人家门前游弋。

这是两个倒霉蛋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由满脸乌青的老骗子演绎出来,让巫马夕满腔的悲愤莫名其妙地就烟消云散了。

赵铁板赶上两步,照原样再来一脚。

巫马夕直接砸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反弹回来,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臂扭曲在身体下边,似乎失去了知觉一般。

境修的拳脚出乎意料地沉重,打人的花样也莫名其妙地丰富。

再这么下去撑不了几轮,巫马夕很清楚地感觉到身体正在迅速接近承受极限。他挣扎着翻过身来,仰躺在地面上,用双手护住了胸腹。这种角度下赵铁板不方便抓他的头发,而且巫马夕有意用面部来吸引对方的注意。殴打者通常对面部有着奇特的偏好,似乎殴打此处能够获得超乎寻常的快感。

赵铁板果然中计,一脚便踩在他脸上,开始了训话:“老子刚捞到笔横财,你这尸儡就阴魂不散地来坑老子。”

赵铁板说罢,一皮带便狠狠抽在巫马夕胸前的手臂上,巫马夕的身体随着皮带一阵剧颤。

“这辈子都没输得这么快过。”赵铁板狠狠吐了口唾沫,又是连续数鞭抽下去。

巫马夕的双臂如要折断一般,却依然紧紧守护着自己的胸腹要害,手臂无论怎样挨打都要不了命,而胸腹则不然。

皮带一次又一次地抽在巫马夕的双臂上,两只袖子很快被抽破,紧接着是皮肤,鲜血迅速将那棕色的皮带浸染了。

血肉斑剥的右臂终于离开了防护区域,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一侧。皮带依然毫不止息,恶毒地抽在巫马夕的身上,疼痛似乎迟钝了,许久也传不到麻木的脑子里边。

赵铁板一次抽得比一次爽,全身热血沸腾,正待大有作为之时,突然手上一轻,他转头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皮带,目瞪口呆。

这可是蛮牛皮带!

居然被自己抽断了!

跟赶尸人在一起,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倒霉事都能发生。

赵铁板低头看去,就见对方腰前露出来一个狰狞的蛇头,尖牙如刀锋一般地张扬着,而剩下的半截皮带正挂在那尖牙上边。

赵铁板愣了一瞬,随即发现那是条死蛇皮带,伸手抓住蛇头猛力一扯,顿时将一米多长的蛇身全部扯了出来。

两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蛇尾,赵铁板用力一扯,居然没能扯下来,踩在脸上的右脚立即挪了地方,踩在了那两条手臂上,用力一扯,终于将整条蛇皮腰带扯了下来,提在手中份量不轻,正好可以替代那条蛮牛皮带用来行刑。

赵铁板甩了个响鞭,发出霹雳一般的声响,带着轻微的金属音。

“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脸上肌肉被踩伤,让巫马夕的求饶有些含糊不清,“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烦您了,这辈子都不来烦您了。”这条蛇皮腰带是一只隐形的钱袋,里边装着三百五十枚金币,是他所有的财产,也承载着他的梦想,巫马夕可以挨打,怎么打都可以,却决不能失去这些金币。

“晚了,老子都输光了。”赵铁板话音刚落,便是一鞭子抽在巫马夕身上,紧接着鞭影狂舞,新一轮的抽打开始了。

巫马夕双手在空中划拉,想要抓住那条上下翻飞的蛇皮腰带,却只是徒劳。

“叮!”

一声很熟悉的响声听在赵铁板的耳中,让他的抽击稍为停顿了下,但是随后皮鞭又再次狠狠落了下去。

“叮叮叮……”

一连串熟悉的声音,听在赵铁板耳中有如天籁。

巫马夕如遭重锤,心跳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若说现阶段有什么东西比他的生命还重要,那便是这些金币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惊恐地盯着赵铁板,一动不动。

赵铁板有些惊愕,随即便是狂喜,打人打出这样子的收获,无论如何都应该算是意外之喜,抄起袖子便准备开始收拾。

骨子里边突然涌出来一股力道,让巫马夕瞬间蹿了起来,向着赵铁板的脚下扑去。

一道腿影在空中连续三闪,如皮鞭一般抽在巫马夕胸前,顿时将他的身体抽飞出去,砸在身后的墙壁上,缓缓滑落下来。

全身似乎都被震碎了,一口气堵在胸口,许久缓不过来,力量被抽得干干净净。

巫马夕神情扭曲地看着趴在地上掠夺的赵铁板,瞬间织成赶尸咒意境。

在十几米外的黑暗中,突然跳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快步冲至赵铁板身后,从后边扣住了赵铁板,紧紧地撕扯住了对方的衣服,张嘴便向着对方颈脖猛咬过去。

赵铁板肩背一拱,瞬间挣脱那黑影的束缚,反手便一个大开山意境,整条赤裸的胳膊呈弧形砸落,肩肘拳连续三锤砸在黑影胸部,黑影立即被锤飞出去,脑袋撞在墙上,瞬间便砸得粉碎。

半片衣衫从空中缓缓飘落,盖在那黑影的头上。

巫马夕用赶尸咒试着驱动,黑影毫无反应。

“操,你他娘的还真是赶尸人啊!”赵铁板发现那黑影是一具尸体,赶紧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将身上仅剩的半边衣衫扯下来掷在地上,一边踩一般骂,“爷今儿算是倒血霉了。”

赵铁板又朝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光着半个膀子收拾好地上的金币,并不细数,用手略一掂量,金币的份量还算让他满意,回过头来,看着破破烂烂挂在巫马夕腰间的衣服,走过去一把扯了下来,果然在里边又找到了几枚残存的金币,一并纳入了自己的怀中,转身便要向着翻番楼走去。右脚脚腕突然被一只手拽住,赵铁板有些不耐烦,狠狠一脚跺了下去,“喀嚓!”臂骨断裂的声音,很干净,并没有惨叫声伴随,赵铁板不以为意,摸了摸怀中饱满的金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翻番楼大步走去。

巫马夕看着他的背影走进翻番楼,朦胧得像是梦中的场景。

绝望、愤怒、疼痛,全都在脑海中无力地飘荡着。

他坐了许久,身体颤抖得厉害,左手小臂在空中无力地垂落。

许久,朦胧的视线逐渐回复,落入眼中的是一地的凌乱惨淡,赵铁板的老爹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脚,脸上盖着他儿子的半件衣衫。

这具尸体陪伴了他将近半年,巫马夕一度很感激他的慷慨,如今看着他,却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怒,只觉得无力。

十几年来如畜生一般地艰苦跋涉,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却在就要触及梦想之门的时候,被他们父子瞬间打落在尘埃。

他面露惨笑,一脚将那具尸体踢倒在地。

“嗒。”

一根小石条掉在地上,在微光下泛着紫玉般的诱人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