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15 铸剑为犁

华丰一刀刺过去,眼看得手,突然脑门上嗡的一声响,被拍了个满脸花。

双来在黄梅之战中保护着肃顺突围,也算是生死边缘走过的人物,虽然接过华丰的酒杯,却一点不含糊,看见刀刺过来,立马就把酒杯摔过去。他常年训练,动作比华丰快多了,手也重,一下子就把华丰砸了个半晕。

华丰昏头昏脑的大叫:“上啊,大伙儿齐上。”

这时,就听见礼亲王全龄大叫:“公爷,你喝醉了,来呀,快把公爷按住,别让他耍酒疯。”

华丰听见这话,大叫:“全龄,你这胆小鬼,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被逮住,你也跑不了。”

克勤郡王、顺承郡王围上来,架住华丰。顺承郡王将华丰双手反剪,“别动了,本王摔跤放对,还没遇过对手。就你这醉鬼,还跟本王动手。”

全龄往周围一看,苏克金、长瑞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长瑞握着双拳,大叫:“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长瑞的兄弟长寿已经冲到帐外,大叫:“卫兵,来呀,有人作反。”

三天后,军机处。

礼亲王全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六哥,你还不知道我吗?造反?我哪有那个胆,再说,咱哥俩小时候就一块玩儿,我怎么也不能反你呀。”

“我娘是回女,礼亲王您小时候真跟我一块玩儿?您记错了吧?”

“肃中堂,您是明白人,要是密谋造反,哪能这么轻忽,跟玩笑似的。千真万确的是华丰自己发疯,他谁也没告诉。”

肃顺笑了起来,文祥在一旁说道:“礼亲王,这事确实太玩笑了,根本不是做大事的样子,我信你,礼亲王,这不是你们密谋的。”

全龄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文祥接着说,“不过,假设礼亲王你来谋划,能弄成什么样子呢?能比华丰强多少?”

“我真的没有参与密谋呀。”全龄大叫。

肃顺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礼亲王,你回家歇着,等消息好了。”

全龄如蒙大赦,忐忑不安的退了出去,在门口,他听见肃顺长叹了一口气:“八旗勋贵,连造反都弄得一塌糊涂,大清可怎么办呀。”

老肃亲王敬敏上吊,华丰被赐死。嫡子隆懃被夺爵,发配宁古塔。肃顺没把亲贵放在眼里,也就没有追究他人。

但经过这一次,满清亲贵的能耐算是被看穿了。军机处一日之内,连下三份策令:《推恩令》、《断柳令》和《铸犁令》

《推恩令》顾名思义,就是模仿汉武帝推恩削爵的做法,取消了贵族的世袭罔替,而且将一家王府的子弟,全部封作较低的爵位,平分关外的皇庄。

《断柳令》即开柳条边,鼓励汉民到关外屯垦。

《铸犁令》即铸剑为犁之意,用来招安流民。除却首恶洪杨林李等“首恶”,其他人等,只要肯招安,一律送关外屯垦。带过来一百人,即可在关外任把总,带来一万人,即为提督。太平天国诸王侯如果投降,视同外藩入贡,待为国宾。有心招安的造反之人,可在河南江浙就地投降,如果信不过朝廷,也能去上海,找洋人作保。

这三封策令,传到河南战场尚需时日,肃顺却专遣一人,带着策令和自己的书信,还有怡亲王载垣的一封信,去送给三哥端华。

端华接到书信,皱眉不语,他看看送信来的人:“山诺,老六还有什么交代。”

山诺,就是郑亲王旗队的旗队长范铁锡的妻弟,三年前神机军清君侧,就是山诺从京城送信,通知了自己的姐夫,也让端华一干手下有了缓冲商量的时间。

这次肃顺又让山诺送信,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山诺心里也很明白,不管肃顺什么用意,自己可不能乱插嘴。他低着头:“回王爷,中堂说,不管三哥拿什么主意,肃中堂他都支持。”

“都支持,好一个都支持,哼哼。”

山诺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端华摆摆手:“你辛苦了,下去拿张山西的号票,歇着吧,过两天给我带回信。”

山诺刚退下去,从幕后转出一个人,端华拿着几份策令和书信给他,苦笑着:“方师爷,你看老六,不知道怎么糊了心,要开皇庄。”

这方师爷就是以前马千山的师爷方从哲,端华见此人伶俐,就找马千山要了过来,给自己做师爷。

“王爷,不管肃中堂怎么想,这事对王爷,可是大大有利。”

“喔,利从何来?”

“这关外遍地是宝,水土肥美,可为什么是苦寒之地?没别的,缺人呀。肃中堂起了这么大的心思,要给王爷把人丁送来,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不管什么人,到了关外之地,还不是都要听王爷的吩咐。”

“我也高兴能有人丁来填补关外,可是,那些乱民,成千上万,结伙而来,如果心怀不轨,串通作乱,那该如何是好。”

“王爷放心,流民要做乱,只会在关内,犯不着跑到东北这苦寒之地。再说,他们来了,还不是要王爷给他们划地。将他们分散安置,互相监视,再有意偏袒其中群伙,让他们互相争斗,也就不会有麻烦了。”

“只是这样做来,一群一伙的去安置,实在繁琐,”端华想了想,“方师爷,就有劳你了,我上表保你为屯垦使,专管流民安置。”

“谢王爷提拔。”

同光二年的农历正月初一,京师,礼亲王府,全然没有过节的气氛。从礼亲王全龄到管家家丁,都是一副出远门的打扮,礼亲王府的财物,也装了几十辆大车,世子世铎由福晋亲自带着,已经坐到了大车上。

雪开始下,但还没有阻断道路。

自从肃亲王一系被处理,全龄就知道自家在京师已经呆不下去。他主动要求全家赴关外屯垦,肃顺也不想逼迫太甚,立马准许,而且专门召集各路勋贵,称赞礼亲王“为国守边”的壮举。

礼亲王一动,同是代善一系的顺承、克勤两郡王也跟着走,其他勋贵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举家外迁。

于是六家铁帽子王,二十三家世袭亲贵,一百多户贵族,家丁族人共计三万余人,一起迁往关外。这些贵族在关内的土地,都委托给怡王府的人“妥善照料”。载垣投桃报李,将吉林乌拉附近的土地,都划给了礼亲王等人。

今天,满亲贵族们要在东边的大郊亭会齐,一起去关外,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三万多贵族和他们的家丁族人,不是小数目,神机军从保定大营倾巢而出,以牛录为单位沿着官道排开,防止这些贵族们作乱。

全龄带着礼亲王府近两百人到达大郊亭的时候,发现其他的贵族们早就到了,长瑞,长寿兄弟带着两个旗队,在这里压住阵脚,这两个旗队要保护礼亲王等到达吉林乌拉。

数万人背井离乡,却没有人送行,雪已经停了,但天空黑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无人大声喧哗,只有抽泣一片。

突然,远处城头大起,长瑞的亲兵大叫:“肃中堂来了,肃静。”

连抽泣都没有了,众人战战兢兢的等着。

肃顺带着自己的亲兵,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稍稍落后于肃顺的一匹马上,坐着普鲁士籍的军事副官戈伦。到了近前,全龄上去迎他,就要下拜。

肃顺扶住他,不让他拜下去,两人相对无语。

“礼亲王,路上小心,吉林乌拉水土丰美,我祝你年年粮满仓,岁岁压金线。”

全龄心想,岁岁压金线,且为他人做嫁衣么?他苦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八旗勋贵都被你赶到关外,谁来守这大清?”

肃顺一笑:“你们留在京师,就能守住大清吗?仅仅礼亲王一府每年的供奉银,虚耗朝廷多少钱粮,你不清楚吗?”

肃顺看到礼亲王一脸茫然,知道他养尊处优,没管过王府的帐,肯定答不上来,就不再纠缠,而是说:“等你们一走,旗饷就真的全停了。”

“旗饷全停了?”

“不错,一年来旗饷入营,到今天,算是功德圆满。”他突然大笑起来,一挥手,戈伦指挥亲兵赶紧把肃顺的坐骑牵过来,肃顺跳上自己的坐骑,俯瞰全场:

“今天是历史的一天,今天将被铭记。两百年前,我大清入关,弓马无敌,百战而得天下,八旗子弟安顿繁衍下来,领着铁杆庄稼,不事生产,不做攻战,游手好闲,虚耗国努,今天,八旗子弟要回到关外去,回到满洲龙兴之地,在苦寒之地,一面屯垦,一面戍边,而八旗留在关内的土地,将分配给神机军的将士,从此再无满汉之防。融汉之策,到此功成。再见了,贝勒和格格,今天,是历史的一天,今天,将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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