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朝廷的浆糊
“邓制台,这一趟,我真是不愿意来。”
“颜大人不必如此,都是为了社稷。”即将卸任的闽浙总督邓梃桢说道。
他口中的颜大人,就是前来接掌闽浙的颜伯焘。
英军侵扰沿海,丧师失地,一定有宵小奸臣作乱,有负王命。英军8月份北上白河口的时候,道光帝就认为林则徐“行事孟浪,激反外夷,深失朕望。”派琦善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一方面是为了安抚英夷,另一方面也是对林则徐办事不力的惩戒。
而在广东和林则徐共同禁烟的邓梃桢,也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广东禁烟以后,有烟贩改道福建,继续走私。当初道光将邓梃桢从两广总督调为闽浙总督,本来也是看中他在广州禁烟的成绩。道光在这时,对邓梃桢还是肯定的。
然而英军北犯,夺取定海之后,浙江巡抚乌尔恭额为了推卸罪责,指英军在到达定海前三日已攻击厦门,邓梃桢将闽浙水陆师主力集于泉州,又没有及时向浙江通报。道光帝便对邓梃桢大为恼火,责令邓梃桢专管福建防务,而让两江总督伊里布督师浙江,这就是为什么楚剑功在浙东作战时主帅是伊里布的原因。
抛开浙东战局不论,道光早在1840年8月就已经决定,撤换邓梃桢,而派遣一位新的闽浙总督,这个人,就是颜伯焘。
颜伯焘此前一直在西北西南任职,在平定张格尔之役中办理军需事务,在云南平乱时为巡抚,亦在军备上出力。道光帝甚为赏识。
禁烟事起,颜伯焘上书道光帝,一方面支持禁烟的主张,另一方面提出了“开边衅”的可能,请求小心戒备,定海丢失,颜伯焘又是第一批上书指着闽浙地方守土无方的封疆大吏。
当颜伯焘一接到续任闽浙总督的旨意,便交卸了在云南的职务,奔赴福建,他在途中,先后见到了江苏巡抚裕谦和浙江布政使刘韵珂,三人一致“东南三省固结同心,内治世道人心,整饬汉奸,外御诸夷。”
邓梃桢呢,算是英军第一次北上抵抗比较得力的官员,但颜伯焘为了得到闽浙总督的位置一展抱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才对邓梃桢说,他真不愿意来。
邓梃桢倒没有和他计较,只是问:“对英夷,朝廷是怎么个章程?”
“邓制台,我也不知道啊。”
道光对不列颠人的态度,一直首鼠两端,最开始要查禁鸦片,便鼓励林则徐放手施为,等英军北上夺了定海镇海,威胁白河口,又责怪林则徐激反边衅,而在浙东大捷过后,便开始清算有主“抚”论调的官员。
两江总督伊里布已经被人参了,琦善已经上表自责,朝廷转送的报抄虽然还没到,但邓梃桢在福建已经听到了风声。
“圣天子游移不定,让我们做臣子的没有章法可循。”
“邓制台切莫忧心,我此次前来,已向户部请饷五十万两,休整防务,皇上的剿夷之意已决。只是要委屈邓制台几个月,等事情底定,制台还能大用。制台之能,简在帝心啊。”
“此次外放伊犁,我也不想再能起复,只求史家,能对我有个公允的评价,我禁烟,防夷,已尽全力。”
颜伯焘对自己的前任安抚了一番,第二天,便洋洋洒洒,写下了《闽海备夷务折》。在这份奏折里,他大胆批评了前任总督邓梃桢,备战不力,所修炮墩,俱为沙土累就,经海浪冲刷,已败坏不堪。然后,在上次请饷50万两的基础上,再次请饷100万两。
在奏折中,他还向皇帝转述了邓梃桢的怨望,说皇帝心志不坚,让臣下无所适从。现在,如果皇帝下拨了这150万两,那就等于向天下人表明的抗敌的决心。
他这封信到朝廷的时候,江苏巡抚裕谦弹劾两江总督伊里布的折子也到了,广东的钦差大臣琦善报捷的折子也是差不多时候到。同时琦善还为林则徐求情,说道英夷已退,不用再惩办林则徐来安抚英夷了。
“皇上把这几份折子,一股脑儿给批了下来,等着咱们回话呢。曹中堂,您怎么说。”军机大臣穆彰阿说道
曹大人是修黄老之术的,说起话来不急不忙:“切莫慌张,凡是要镇之以静。”
“苏、浙、闽的三位督抚都上了表,外备逆夷,内惩奸邪。哼哼,群情滔滔啊。”说话的是隆文。
“奸邪,谁是奸邪,是激反外夷的林则徐、邓梃桢呢?还是畏敌如虎,梭巡不战的伊里布、琦善呢?”
“皇上怎么看?皇上认为谁是奸邪?”
“皇上让琦善查办林则徐,又将邓梃桢发配伊犁,你以为皇上怎么看?”
“要是这么简单,皇上会把这些折子发到军机处商议吗?”
穆彰阿不住冷笑:“可巧的是,主张安抚的伊里布得了浙东大捷,琦善在广东取了虎门大捷。林则徐、邓梃桢大言惶惶。”
“敢问三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军机大臣王鼎插嘴,“到底这英夷有多厉害?我只听说坚船利炮,火器犀利。可看浙东大捷和虎门大捷,歼灭英夷陆师3000人,击沉英夷炮船十一艘,似乎也厉害不到哪去啊?”
“合臣老哥,战报这些,你难道不清楚吗?一个首级,他敢报五个。我看,歼敌千五,击沉舰船七八艘,便是了。”
“就算如此,打赢了总是事实。”
“要我说啊,指不定伊里布、琦善到了那边一看,英夷不过如此,便放手打了。”
军机大臣们谁也没见过英夷,谁也不知道英吉利在什么地方,一切的一切,只好靠猜。
“该给皇上什么回话?”
“好办,”曹大人说,“尽在八个字,老成持重,刚毅果决。”
这个……军机大臣们回味着似乎有点自相矛盾的这八个字,从心底眨巴出一个“好”来。
在朝廷里主“抚”是老成持重,情况不明,不可言战,到了前方,见识了英夷的真面目,便刚毅果决的主“剿”了。
这么说,谁也不得罪,等伊里布和琦善去摆弄吧,裕谦、刘韵珂、颜伯焘要折腾,且由着他们折腾去。如果将来,要有什么事情兜不住了,自然是不够老成持重,不够刚毅果决了。
“那林则徐和邓梃桢如何处置?还要责罚吗?”
责罚,当然要责罚。四位军机大臣在这里议论得沸反盈天,其实,各个心里都和明镜似地:
道光皇帝老了,不愿意多生事端,禁烟是好事,但禁烟弄得英夷骚扰白河口,沿海各省鸡犬不宁,那就不划算了。惩戒林则徐、邓梃桢,是给下面主战的小子们一点风头,让他们别闹腾了。
“定海、镇海、宁波、余姚、奉化,三日之间连失数城,邓梃桢身为闽浙总督,丧师失土难辞其咎,贬伊犁戍边。林则徐备战不利,所筑炮台尽为英夷所毁,夺其两广总督职,改任黄河河工督办,戴罪立功。”
11月4日行商
“恭喜恭喜啊,道台大人。”十三行的富商之一,张大富张大老板站在自家大门口,向李颖修拱手道。
“哎,什么啊,张老板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就是对英夷熟悉一些,挂个道台的头衔,在两广总督府里掺和而已,张老板你不要取笑我了。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老弟啊,”张老板又恢复了往日口气,“年纪轻轻就成了道台,还是有实缺的,专管通商洋务,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十三行的老兄弟都要在老弟手边讨饭吃了。来来来,请屋里坐。”
“来了,说正题了。”李颖修心道,眼睛往张大富的随从堆里一扫,见到站在张大富身后的一人,身着男子的常服,面容却极其妖娆。
莫非是女扮男装那一套?张老板没有儿子,只好把女儿当儿子养,以继承家业?李颖修心里转着龌龊的念头,和张老板进了厅房。
到屋中大家闲扯了几句,张老板说:“老弟,我们十三行囤积在广州的一千多万斤茶叶,英国人自己也屯了差不多的数目,现在困在广州,走不了,不知道林大人是个什么态度。”
“走,马上可以走,我已经和英吉利人谈过了,他们的商船,这几日就可以进广州。”
“那就好,那就好。”张老板用毛巾擦了擦汗,“这天可真热啊。”今天是11月4号。
张大富见李颖修不停的往他身后扫,便把手往身后一伸:“阿彪,快来见过道台大人。”
那名面容妖娆的男子便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小民张彪,见过道台。”声如洪钟,李颖修看见他的喉结一颤一颤,大为失望,问道:“这位是令公子么?”
“正是犬子,单名一个彪字,字静初。”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老爷,酒菜已经备好了,是不是请客人入席?”
“请。”
“请。”
在席上,大家吃了几口菜,喝了一点酒润了润,张大富说道:“颖修老弟,你看和英国人的生意,还有得做吗?”
“有的做,当然有得做,赚钱嘛,谁不喜欢?”
“不会打完了仗,就向康熙爷那时候一样禁海吧?”
李颖修扑哧一乐,张大富父子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李颖修赶紧摆摆手:“我是笑,老哥你杞人忧天了,来,喝酒。”
他心里却在想着:等这场战争打完,不割个租界已是万幸,禁海?
这张大富今日宴请自己,大概就是受了十三行中大东家的委托,来探听官府的口风。像卢文锦等李氏船行的东主,和自己太熟,如果直接来问,万一话说僵了,连转弯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候,就听见张大富说:“老弟你别笑我。我祖上呢,是游商,贱籍,我辛苦了半辈子,靠十三行做买卖,使了一屋子的银子,才买了个民籍。如果禁海,我这民籍还保不保得住,就两说了。”
但自明末以来,大量的资本涌入工商业,使某些商人成为坐拥千万的巨富。例如垄断盐业的两淮盐商中居于散商之上的总商,多“富以千万计”,至于“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彼纲总者,得嬉笑而呼叱之”。
十八世纪时,江浙粮商在镇江、苏州、杭州、湖州等处,遍设粮仓,各仓经常积谷至数十万石。像这样大量地屯积粮食,没有巨额资本,是难以做到的。而这种情况,并不限于江浙两地。
再比如十三行中的大行商伍秉建,据李颖修从卢文锦,叶上林等人和伍秉建的账目往来推断,其财产超过两千万两。
在行业中积累的资本也极为可观,比如广东沿海的诸位船商,拥有三四十艘沙船的有十余家,按每艘沙船七千两银子计算,每家船舶资产就有30万两左右。广东每年北上天津的沙船,不下数千号。这些船只,大的载货三千担,小的载货一千六百担。如此庞大的沿海贸易,其背后的资本也可见一斑。
十三行及其他商家以及某些地主的资本,不仅经营实业,还涌入钱庄、票号、典当业。康熙初年,全国典当业有两万二千多家。每家资本,最多达八万两,最少也有一千余两。全国典当业资本,按最低的估计,也在两千万两以上。钱庄、票号,在一些商业中心,也有很大的势力。上海在十八世纪初年,开始有钱庄的创设,至十八世纪末叶,则已超过百家。
广州开埠以来,钱庄票号的生意后来居上,由于专营外贸,商贾云集,最初均须携带现银,为数达数百万两。至十九世纪初,则改由汇票往来,专营汇兑的票号,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
钱庄已大批出现,这些钱庄拥有雄厚的资本,它们所发的钱票。有很高的信用,银钱交易,自一万至数万、十数万,只须在钱庄过账,不必银钱过手。
资本的流动,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地域和行业的限制。广州的行商,是一个地域性比较浓厚的行业,但是不少著名行商的资本,就有来自福建、浙江乃至遥远的长江流域的。
但所谓“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等的,商人处于从属和被支配的地位,有些商人,和妓女,工匠一样属于贱籍。
这位张大富张老板,在十三行中属于小字辈,但百万两的身家肯定是有的,好不容易脱了籍,官府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全家富贵化为尘土。
十三行中,绝无老实之人。倒卖鸦片的几人两广总督署已有备案,自不必说。像张大富这些人,平日难免用些浮滑手段。中英战事一起,他们身家所系的外贸断绝,也就人心惶惶了。
“张老哥,不用担心,我在这通商洋务善后使的位置上做一天,广东开埠,绝不会变,就是不知道这个临时的差事能做多久?”
张大富以为自己听懂了,赶紧说:“伍大东家,卢老板、叶老板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十三行别的本事没有,流水的银子有的是,大家想鼓捣些主意,把李老弟的这个位置变成实缺,常置不废,还担保李老弟一直能做下去。大家都是熟人,我今天就帮卢老板带个话,李老弟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老哥啊,你这份家业,传到令郎手里是没问题的。”
张大富喜笑颜开。
可就听见张彪在一旁说到:“李道台,我不想接掌家业,我想从军,你带我去见楚剑功楚镇台吧。”
本节经济数据根据范文澜《中国通史》清代部分“手工业和商业中的资本”编写。
11月5日张彪
李颖修闻声扭过头去,看见张彪的柳眉一跳一跳。,李颖修便问道:“你想从军?”
张大富说道:“哪里哪里,小孩子心性,老弟你不要当真,我就这么一个嫡子,还指望他继承家业。”
李颖修端起酒杯,把话题带回来:“老哥,卢老板他们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心中有数。你老哥中间带话,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该我敬你才是。”
张大富很高兴,喝得酩酊大醉,强撑着送别了李颖修,由张彪扶着回了屋子里。
一进屋子,张大富就站稳了,沉声对张彪说:“跪下!”
“爹。”
“跪下!”
张彪依言跪下,张大富问他:“你要从军,可是当真?”
“是当真。”
“原来你一直没死心。”
张彪咬了咬秀美的嘴唇,大声说道:“孩儿就是没死心,当初要孩儿习文习武争取功名的,还不是爹爹。”
“我,我打你。”张大富气得举起手来,说道,“我要你争取功名,是要考秀才,考举人,那才叫挣功名呢,当大头兵算什么功名。”
“我们张家是贱籍,到我这辈才改了良民,你如果取了功名,我们才算翻了身了,我们家祖祖辈辈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张大富继续苦口婆心的教育儿子。
“你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去当兵,万一有事,我们张家就断了香火。”
张彪回嘴道:“不是还有弟弟他们吗?”
“他们都是你小娘生的,不是嫡子,不能继承大宗。”
“话说回来,爹,你找的小娘也太多了些。”张彪嘻嘻哈哈的从地上站起来了。
“混账,说你的事情呢。哎,你怎么站起来了,跪下。”
张彪又跪下了,继续听张大富说话,一副诚心受教的样子。
“你小时候,生来就像女孩子,眉清目秀,乖巧无比。到了街上,惹得浪荡子调戏。你又性格又强,吃不得半点亏,别人调戏了你,你便用拳头打回来。到处惹事,所以我才给你取字‘静初’,希望能有几分清静。”
“请了先生教你识字,请了拳师让你习武,把满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呢,总说自己无心功名。虽然不合我意,但也由着你。可你,可你……居然要去当兵。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知不知道。啊?”
张大富越说越气:“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说完离开了大堂。
第二天,11月5日,李氏船行公馆。
施策,李颖修在荒岛上捡的义弟,一大早爬起来开门,就看见一个人跪在公馆前面。
“这位……公子?你这是何苦啊?”施策问道。
“我乃张彪张静初,我要见李道台。”
“李大哥正在洗漱,公子,您先起来,随我来屋里坐坐,这广州的冬天,还是挺凉的。”
不一会,李颖修见到了张彪。
张彪大喊:“李道台,我要投军,你就收了我吧”
“小兄弟你吃早饭没有?”
张彪摇摇头。
“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张彪大概大半夜就在李颖修门口跪着,早就饿了,大口大口的吃河粉。
“好不好吃?”
“好吃。”
“天天吃这种东西,你受不受得了?”
“天天吃啊,肯定腻了。”
“可在军队里,天天就吃这些,你一个富家公子,哪里受得了?”
“我受得了,受得了。”张彪一下子就急了。
“你为什么要从军呢?”
“我偷偷去白云山军营瞧过了,朱雀军是真威风啊。各个都有洋枪,刺刀,短打军装,气派,真气派。”
“就为这个,为了气派?”
“不是啦。你看我爹,总要我求功名,可我想啊,那些秀才举人,都不如朱雀军打出来的功名实在。”
“朱雀军现在也没有功名啊。”
“会有的,当然会有的,现在天下大变……”
李颖修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乱说。”
“李道台,英吉利人,你比我见得多,广州有林大人主持,也许还有转圆的的余地,可别的省份,怕是挡不住这英夷了。”
想不到张彪这青年,还有这番见识。李颖修继续听张彪说下去。
张彪自幼长得像女孩,亲友都说:“孩子,可惜你不是女儿身,不然进宫当贵妃娘娘。”张彪深深为此苦恼着。他总想找机会,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
张大富长期和海商打交道,张彪各种西洋人的奇巧淫技见得不少,这样一来,对大清的科举便没有太大的兴趣。为此,张大富没有少骂他。
张彪的心思,既不在功名上,也不想继承家业,当家主。只想有一番新天地,可在清国,哪找这样的地方呢?
这次英夷战事一起,张彪就见到了一丝新的希望,朱雀军,彷佛在黑屋子里见到了一个萤火虫,便想来试试。
李颖修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完,便叫着他的表字说:“静初啊,朱雀军的楚主事还没有回来,你先不要着急,回去安心劝说你父亲,从军这种事,还是得到家里人的赞同为好,父母养儿不容易,你要体谅一些。”
“李道台说得是。”
“不要叫我李道台,叫我李大哥吧。”
“这怎么能行,您和我父亲平辈论交,是我的叔叔啊。”
“别别?叔叔,太可怕了。”李颖修暗想,口上说道:“算了,你还是叫我道台吧。”
“那好,李道台,您这就算答应了?”
“嗯,答应了,等楚主事回来,我自会和他说。”
“那就谢谢了。李道台。”
“朱雀军训练可苦着呢,你到时不要打退堂鼓才好。”
“不会的,我也是习武之人。”
张彪欢天喜地的去了,李颖修把施策叫过来,问道:“你觉得张彪怎么样?”
“他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啊。”
“谁要你说这个,我是问,你觉得张彪适合从军么,去朱雀军。”
“李大哥你都看不出来,我哪知道。先让他去吧,不行赶出来就是。”
“也不知道,张彪要从军,张大富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是真反对呢,还是和他儿子做戏给我看。张彪从军,对十三行有什么好处呢?”
11月10日回师
由于虎门的战事,英军在短期之内无力复来,楚剑功便率师回广东。这次回去,有1000名老兵和新招募的1500名新兵,一下子将漕帮、扬子帮以及赣江摆子的大船抽调一空,幸好以莫青岩为首的数百湖州子弟,熟悉水上事务,数百条大船,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由赣江,入浈水,进北江,最后到达珠江主流,直达广州,不过用了15天。
“漕船还太慢,而且太小,如果使用火轮,整个长江流域,都可以控制在十日路程之内。”楚剑功正在船舱里想着。
乐楚明走进船舱:“钧座,到广州了,岸上欢迎的人不少,我看到了钦差旗、总督旗和巡抚旗,还有广州八旗将军的旗帜。”
“八旗将军阿精阿?我在广州时他从来不过问,今天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船慢慢的靠岸了,码头上传来号角声。
“诶?他们怎么会搞这一套了?”楚剑功心中暗笑,“定是李颖修的主意。”
楚剑功钻出船舱一看,岸上站了好多人,除了大员们和他们的随员,还有大约两个排的朱雀军,在码头摆出两列仪仗队,摆出一个通道。林则徐等人都等在通道的尽头。
站在后排的,还有李颖修等人。
楚剑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杰肯斯凯站在仪仗队的领队位置,皮靴擦得锃亮,军服笔挺。
“榜眼,兴培,楚明,我们下船去吧。”
几个人先下了船,杰肯斯凯看他们走近了,大叫:“attention,对远征凯旋的同袍,致以革命的敬礼。”这句话居然喊得没有走音,想必是苦练了一番的。
仪仗队的士兵左手持枪,右手平举胸前,做持枪礼。
陆达等人都是一愣,楚剑功反应快,大声喊道:“对坚守广州的同袍,致以革命的回礼。”
杰肯斯凯喊道:“礼毕。”
楚剑功带着人往前走,来到一干大员们面前,行礼。陆达行礼的时候,陆达觉得怪怪的,觉得还是朱雀军内部的军礼轻松。
琦善趋前一步,虚扶一把,说道:“免礼免礼,快快请起。”
众人没有见过琦善,看他的补服顶戴,知道是一品大员,想必就是新来的钦差了。
陆达起身后,充满兴趣的看了仪仗队一眼。
“呵呵,我听李道台说,朱雀军喜欢这些玩意,便搞出来,热闹一下。”
“李道台?”楚剑功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就是你的这位好友,”琦善一指李颖修,“他现在可是候补道,品级可比你高了。”
按琦善的想法,现在楚剑功就应该跟着诸位大人回衙门里去,但楚剑功却执意先带队回营,“大人,这两千多人从广州城里穿过,,就怕扰民,我要约束他们。”
“那好吧,本部堂明日去白云山大营劳军,顺便设宴为你洗尘,林大人,您看呢?”
京师惩办他的圣旨还没到,林则徐仍旧是两广总督。他说:“明日,太赶了吧,剑功回来,舟车劳顿,先休息两天。后天来衙门述职,三天后,部堂和我等去白云山大营,可好?”
大家就此说定,陆达等人约束行伍,穿过广州城,回到了白云山大营。
李颖修问:“这次你新招了兵?招了多少,看样子千多人啊。赶军装,真是个麻烦事。”
“我带走1400人,回来的只有1000,牺牲的,都葬在浙江。”
李颖修也嘘唏不已,400号人,说没了就没了:“虎门之战,三营也损失了几十人。”
“我们第一期的兵,以湖南人居多,抚恤还要送回去,你看谁去办比较好。”
“选个湖南籍的,办事牢靠的。”
楚剑功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我们目前第一要务是什么?”李颖修开始谈主题。
第一要务,当然是整兵,现在朱雀军老兵一千七百人出头,新征兵1500人,原有击发枪和燧发枪共2000杆,损坏了大约150杆,缴获的击发枪和燧发枪一千杆,六磅炮三门。
“我们现在能修枪吗?”
“做不到。”范中流答话,他今天少见的安静。
“如果要修枪,建个枪械修理厂,买些实用的设备。好办吗?”
“我和义律谈过了,他会放开封锁,默许我们进口一些武备。”
“什么?”虽然楚剑功自认比较了解李颖修,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吓了一跳。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生意。他们舰队回印度了,对清国的封锁实质上已经解除,只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威名,让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有点担心,害怕向我们出售军火会遭到英国人的报复。”
“现在他们不怕报复了。”
“义律已经在澳门发表文告,宣布解除封锁,不干涉任何贸易。”
“等等,他就不怕我们装备了军火,再次痛打英国人?”
“义律自己都不担心,你着什么急?”
“我没话说。”
“无论清国装备了多少现代武备,英军仍旧可以保证把清国打垮,你认同这一点吗?你们俩呢?”
“我认同,浙东战役我打的的三仗,都是在我选定的时间地点,预先设伏,以多打少,结果我们朱雀军和英军的战损比1:2,如果加上清兵,那损失就大大超过英军了。”
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也表示赞同,虎门之战,广东水师准备了将近一年,结果底层的炮台几乎全毁,幸好英军没有足够的步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呢,既然不会影响战争的结局,不如大家互相行个方便。英国人弄到了茶叶,我们得到了军火。”
“好吧,我们来说军火。”杰肯斯凯说,“剑功同志,我看过你缴获的击发枪和燧发枪,英国人步枪的口径在16毫米左右,比我们用的法式燧发枪以及荷兰击发枪稍大,我们以后要造两种铅弹了。”
“没事,前装枪的子弹,误差可以比较大,造两种子弹也不会耗太多工序。”
“我们现在如果把坏枪修好,有3000支滑膛枪,可我们一共有3200人。还要进口一批步枪吗?”
“我刚才问了,我们是不是要建一个枪械厂。”
“没有足够的技师,阁下。”范中流说,“等到战争过后,再考虑这些吧。”
11月15日宴会
“那好吧,再买进1000支击发枪。关天培提督战死了,他那个提标,现在没人管。我想从里面选个几百人,这样我们就有4000兵了。有钱吗,颖修?李道台?”楚剑功见目前造不了枪,便开始讨论比较实际的问题。
这个吸血鬼!关军门尸骨未寒,你就惦记上他的提标了,不过我也早就瞄上了。关天培的提标,和其他绿营一样德行,不过有些兵,还算身体强健,在炮台上也还敢战,到朱雀军约束一番,也许能练出来。
李颖修暗暗想,嘴上顺着说:
“广州有三千万斤茶叶马上要出港,出口税和行用可以收到60万两,钱你去找林则徐要,枪由我和范中流去找荷兰人解决,对了,他们还有54门旧的舰炮,我们也可以一并买下来。18两白银一支步枪,800两白银一门二手舰炮,加上杂费,总计七万两……你给林大人报账20万两吧,帐由我来做。咱们也不多要,先把20万两的出口税弄过来,还有40万两的行用我们再想办法。对了,私下里别再叫我道台。我讨厌这个称呼,一股腐朽的气息。”
“好吧,老弟。上次卖枪给朝廷,我们拿来装门面的那个洋人还在不在广州?”
“包博曼?英军开始封锁的时候,他就回英国去了。”
“有时间安排我我见见这个人,也许他不止会办空头公司,还有别的才能。”
过了几日,琦善如言带着两广总督林则徐、广东巡抚怡良等人,来朱雀军的白云山大营巡视。
楚剑功为了接待他们的巡视还专门准备了一番,今天在几位大人面前表演了队列,集体突刺,冲锋和排枪射击。
“好!好!好!真乃虎贲。”琦善称赞道,“麾下练出如此强兵,少穆兄功不可没。”他是在称赞林则徐。
“我也只能尽臣子本分。”琦善到广东是来处分他的,本来以为有了虎门大捷,朝廷会改变态度,没想到京里又有同僚报信,真正的处分决定近日就会到广东了。
“少穆兄尽可放心。朝廷定有分寸。”琦善安慰他道。
楚剑功命令全军解散。琦善此次来,带了牛羊犒军。伙房将这些牛羊领了去,杀牛宰羊不亦乐乎。
楚剑功带着诸位大人们往伙房去。广州将军阿精阿说道:“绿营兵都是十人一屋,屋中人每天轮流买菜做饭,朱雀军却是全军开伙,倒也别开生面。”
楚剑功也不多说,只是应承道:“当兵的就要专心打仗,不管杂物,便少杂念。”
说着这些话,楚剑功和李颖修带着大人们和他们的随从离开了营房,琦善本意要在营房宴请楚剑功,可楚剑功早在军营里立下规矩,朱雀军的所有人,无论军官士兵,只要在军营里,都要同灶吃饭。他可不想因为琦善而坏了军纪。
李颖修为此做了些安排,让琦善把宴请的地点设在了白云山下的某个乡绅家里,避开军营。
席间,大家又讲起即将到来的对林则徐的处分,怡良说道:“处分林大人,那对虎门大捷的恩赏,还有没有?”
“放心,放心,京师的情况,我看得清楚。”琦善笑道,“少穆兄也不要过于担忧,你还是简在帝心。皇上对你,素有‘能’的评价,这个可没变喔。”
“那皇上到底还想不想打?”
“剑功啊,你这就是年轻人不晓事,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也就是现在,少穆兄是你的老师,怡良院台为人恭俭,对你又很是赏识,说说不要紧。若是换了人物,你这样揣摩圣意,哼哼……”
“剑功,还不快多谢琦善大人教诲。”
楚剑功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站起身来,给琦善敬了杯酒。
“剑功啊,你不是正科出身,有些事,你不懂,就要慢慢学,这宫门的路,长啊。”琦善感叹了一句,不再教训楚剑功,而是接着说:“这对英夷呢,无非剿抚两策,少穆兄,还有前任粤督邓梃桢,都是主剿的。”
“剿呢,不是不对,不是不好,而是太花钱了,少穆兄你经营广东防务,两百万两已经花出去了。现在还在想办法筹钱。伊里布在浙江据说也已经花了差不多同样的数目。”
“广东浙江富庶,别的省份就不太好办。福建邓梃桢用了十万两,修了些沙包炮墩,已经在喊穷,向朝廷请饷。皇上也下旨训斥了他。”
“英夷到白河口的时候,是我办理的交涉,其递交的禀章,遣词恭顺,只为‘伸冤’,皇上便认为英夷仍有可教化之处,才让我来广州查办少穆兄你。”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琦善大人能不能给句实话?楚剑功腹诽着。
琦善自然不知道楚剑功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皇上年纪大了。皇子又尚年幼,无法为皇上分忧。对英夷呢,当然是要剿,但如果恭顺的话,就要抚,剿抚并用,少花银子,少生事。”
嗷,楚剑功总算明白了。剿抚并用。现在主剿的气势太高,便把最得力的林则徐、邓梃桢撤职查办,打击一下气焰,但给邓梃桢续任的,还是主剿的颜伯焘。所谓天子手段,刚柔并济,不过如此。
林则徐斯年60岁,从仕数十年,这点关节他自然早就看透了。不过看透未必想通,人生际遇如此,自有些牢骚。
琦善说道:“少穆兄切莫灰心,朝中有人给我送信,你转任黄河河工,天子眼前做事,圣眷犹在。”
“个人随遇而安,且不用说,英夷定会复来,老弟,我走之后,广东可就全托给你了。”
“怡良老弟恭谨持重,绝不会出乱子。剑功知兵,可托重任,虎门大捷的报功奏折中,我已保举剑功为南洋兵备道。”
“广东没有这个名目啊?”
“没有名目,可以新设,广东正当战火,皇上不会不准。”
“谢大人,”楚剑功接着说:“学生正有件事,要向几位大人请示。”
“但说无妨。”
“关天培关军门已然殉国,他的标营群龙无首,朱雀军在浙东一战,损失颇大,学生想……”
“无妨,都是朝廷的兵,划给你便是。”
“不不,学生不要标营,只是把标营的兵补给朱雀军就可以了。”楚剑功心想,把标营整个营头拿过来,那些守备把总折腾起来,我还有命吗?
“朱雀军此次整编之后,要扩充到多少人?”
“不多,四千五百人。”
11月18日抱大树。
圣旨昨天已到,林则徐果然遣配黄河河工,他早已做好准备,接旨的次日就悄无声息的带着家眷随从离开了广州。楚剑功去送了送。琦善、怡良都只是让幕客代为践行,没有亲来。
但朝廷对虎门大捷的赏赐还是很丰厚。
授予关天培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谥忠节,入祀昭忠祠,建立专祠。母吴年逾八十,命地方官存问,给银米以养馀年。子从龙袭世职,官安徽候补同知。
各军战死战伤兵勇,无论水师或朱雀军,均予以优抚,朝廷赐银八万两,命广东地方亦出抚恤八万两。
楚剑功、李颖修竭力奔走,使得共十六万两白银居然有九万两发了下去。朱雀军自不必说,广东水师亦对两人感激不已。水师总兵李廷钰,副将陈连生、赖恩爵,以及新任参将麦莛章以下,愈发与朱雀军亲近。
楚剑功如琦善奏报的那样,任新设的南洋兵备道,除统帅朱雀军外,在朝廷新任人选出来以前,也领广东水师,专心备战英夷。而记名都司陆达,终于去掉了“记名”二字,成为正式的都司。
朱雀军准予扩编。
楚剑功等人得了朝廷的正式命令,便毫不客气,从关天培的标营中,把32岁以下的清兵全部划拉过来,加上原有朱雀军一千六百多的老兵,在江苏新幕的1500人,全军扩大到4500人。
楚剑功从朱雀军第一期的千余名老兵中,选了一百多识字的,机灵的,或者年轻潜力大的,正式组成了朱雀军的军部,任命乐楚明为中军官。
剩下的1500名第一期老兵,和原关天培提标以及1500名江苏新兵共四千余人,编成了完整的一百个排,每排15名第一期老兵,分任把总一人,目长四人,兵目十人,二十六名来自提标或者江苏的新兵。
一百个排共组成25个连,除去乐楚明外,原来11个千总位置不变,楚剑功新提拔的在前期战斗中表现较好的十三名把总任千总,其中季退思接替了乐楚明,任第三连千总。由于楚剑功升官了,所以不再使用“外委”,而是直接任命正六品的千总和正七品的把总。
只有第二十五连的连长是个例外。
此人姓韦,名策,字子文,本是关天培提标的守备,记名都司,在关天培帐下领着一个200人的营头。
楚剑功归并关天培的标营时,军官一概不要,连目长兵目不愿当小兵的也不要,统统塞给了绿营。别的军官都一拍两散,唯独此人,跑到朱雀军大营,求见楚剑功,一见面,就跪下了:
“大帅,您就收了小的吧。”
“搞什么呢?起来说话。”
“您不答应,小的我就不起来,跪死在这里。”
“乐楚明,给我乱棍打出去。”
“别别,大帅,我起来。”韦策说着就站起来了。
楚剑功细看此人,倒是膀大腰圆,年轻力壮,就是长得像个梨。
“坐!”
“大帅和李道台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楚剑功又要发作,韦策赶紧在小凳子上溜着边坐下了。
“韦都司,先说清楚,不要叫我大帅,那是称呼带兵的督抚的,我当不起。”
“对对”李颖修插嘴道,“叫他楚道台,南洋兵备道嘛。”楚剑功老是叫他李道台,他借机报复一把。
楚剑功看了他一眼,又对韦策说:“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参加朱雀军?”
“是的,是的,我在关军门麾下就是带一个营头,有两百多人。现在关军门的提标归并朱雀军,别的守备千总都满腹牢骚,可我不一样,我愿意,啊不,我全心全意愿意带着我那个营头,加入朱雀军,在朱雀军做一名连长,我那营头,去掉老弱病残,正好一百五十人。”
“韦都司,我看,你弄错了,我们要把关军门的提标全部打散,和朱雀军的老兵编在一起,一边学习西洋操法。你带着一整连过来,我们用不起啊,你请回吧。”
“这样啊。”韦策略一思索,赶紧说:“我愿为帐下一小卒,为大帅……道台提鞍点镫。”
“你先回去,等我们考虑考虑。”李颖修说。
“那我回去听信了,楚道台,李道台。”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一眼,李颖修说道:“你以后,别叫我们道台,称他为楚钧座,叫我……叫我李军师好了。”
楚剑功暗地里一乐。
韦策却是喜笑颜开,他听说“钧座”是朱雀军内部的称呼,这么说,楚剑功已经准了。他站起来行了个礼,出去了。
“真的要让他进朱雀军?”楚剑功问。
“他是第一个主动投奔我们的军官,别人都在看着呢。拒之门外,不好。就当是千金马骨吧。”
“也是,兵全部打散了,他一个人,起不了什么风浪。给他什么职务。”
“就让他做连长吧,给低了,未免给外人我们带人刻薄之感,任命25连一排把总为副连长,负责训练。看韦策自己能不能跟上进度,训练完成后,如果称职就继续,不称职撤换也来得及。”
韦策到朱雀军当上了第25连的连长,他还养了几个家丁,也要遣散,作为新兵编入朱雀军。
“老爷,咱们干嘛去投朱雀军,到绿营继续当记名都司不好吗?那朱雀军的陆达,也不过是个都司。老爷您是世袭骑都尉,祖上在西北有过军功的。”
“到了绿营,除了你们几个,老爷我一个手下没有,何况,绿营那帮东西,兆头不好,早晚完蛋。”
“老爷,你说什么?”
“洋鬼子打来了,这大清,又要靠武人了,谁的刀快,谁就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朱雀军虽然人不多,可洋枪多,势力大,放眼大清,谁是他的对手啊。”
“所以我们要投过去。”
“老爷我平时的教诲你们听进去没有啊。这人呢,就和树一样,大风刮来的时候,要和最大的树站在一起,这才不会被刮倒。这英夷一来,世道的变化就是大风,朱雀军就是大树。只有抱准了大树,才能安安心心的砍小树。”
“是啊,是啊,砍小树抱大树,璀璨官场路,老爷常教的。”
“朱雀军不许有家丁,我也只好遣散了你们,我们主仆一场,我就告诉你们一句话,进了朱雀军,就把自己当个新人,老老实实的,听你们把总的话,咱们主仆,都要从头开始啦。我们情分常在,说不定哪天,还有相聚之日。”
11月24日林则徐的留书
“各乡村庙会,力行保甲,选忠勇可靠之人为甲长,英夷若深入内陆,则断其饮水,绝其饭食,人人持刀痛杀。粤海渔业人家,半民半匪,骁勇异常,应以银两雇之为勇。”
“剑功,你看如何?”署理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怡良将林则徐临走前留下的一封书信交给楚剑功看。
这封信,主要是林则徐对广东防务的一些建议:行保甲,雇勇营。
林则徐在信里回顾了广东雇勇的历史。
嘉庆年间,广东水师不足持,海匪成灾,广东官府便幕匪为勇,以匪治匪,保得粤海一片清净。虽未能靖盗,但民之为盗者,却少了许多。
楚剑功心底是清楚的,所谓雇勇减少匪患,并非是剿灭了海匪,而是原来的海匪变成了雇勇。这些海匪,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海盗,而是居住在偏僻靠海的地方,在岸上打劫,官兵来剿,便避到大海之上。
靠这些人组成雇勇,在即将到来的对英军的战争中,有什么用呢?
在上次英军停泊在广东外海的时候,便是这些海匪,或曰渔业人家,给英军送粮送水,全无落脚之地的英军才坚持了那么久。
倒不能说这些海匪是天生的汉奸,而是当时的人全无国家观念,朝廷对这些最底层的人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影子。
相对而言,“买卖公平”的英军,比动则剿抚的朝廷还要更容易沟通一些吧。浙东也是一样,英军是靠向当地民众购买来补充食物的。
楚剑功把上述想法和怡良说了,怡良本来就心知肚明,只是不忍逆了林则徐的意,才和楚剑功商量一下。他也不多废话,便把话题转向保甲。
保甲之道,古已有之,大致以一村或几个相近的村为单位,户户联保,保甲长由当地宗社头领担当,主要为防备盗匪之用。乱世之时,村民也常常力行保甲,结团自卫。
如果官府给这些保甲银钱兵器,给予支持,便是团练,官府不行征调,而团练主要配合官军,不为游击盗匪提供饮食补充,借以保卫乡里。
官府对团练的动员,则主要通过社学来完成。社学,往往由当地有功名的士人主持,以诗会、笔会、书院的形式,连接散布各村的教书先生,秀才,乡绅等等,一旦有事,便传檄乡里,各乡团练,共同进退。
广东民风彪悍,团练处处可见,清廷想利用这种力量,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团练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有什么用呢?
英军上不了岸,自不必说,如果英军上了岸,团练真的能起到“使匪类饮食断绝,四面受敌,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吗?
不可能的。
团练并非游击武装,它必须立足于村舍,拒敌与村外。
但近代以来,随着火枪火炮的普及,已经不存在西方军队打不开的村寨。
即使团练装备了喝西方一样的火枪火炮(这是不可能的),组织和训练上的差距,团练也不可能抗拒西方军队入侵。
而那种乡村连锁,村村互通,敌到甲村,全村已经转移到乙村,甚至全村撤退到山里,坚壁清野,绝不与敌共存的人民游击战,必须依靠全局性的强大组织,这种组织,不是清政府所能代替的。
但这些话怎么和怡良说得清呢?楚剑功只好说道:“院台不如先让广东各村,健全保甲,将各村各乡有用之人,列名在册,一旦事起,便可依着名册召集。”
“正是如此,”怡良抚掌赞同。
从巡抚衙门退了出来,楚剑功便去李氏船行公馆找李颖修,说了今日的事情。
“他要保甲,便由他去吧。”李颖修和楚剑功倒是一般想法。
“那是自然,我只是由保甲,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
“动员。民众的动员,物资的动员,等等。”
“这是个大问题。我们现在能调动的力量,只有朱雀军。广东富庶,无论人力,财力,在民间都极为丰富,可惜不得其用。官府……”
“官府先不要管他,我和你现在已是官身,自有机会上下其手。关键是民间。”
“动员民间,无非两条路,一是学社,二是会党。”
“不要找会党。”楚剑功厌恶的说。
“你看你看,”李颖修嘲弄的指着楚剑功,“你这‘历史偏见综合症’又发作了吧。会党不堪大用,但并不是不可利用,不能改造。”
“利用,我有啊,漕帮、排帮,扬子帮,改造我也有想法,慢慢渗透,用这些帮派中的人物,组一个船务公司。不过现在还没有太具体的思路。”
“用漕帮组船务公司?到底是我们渗透他们,还是他们渗透我们?这种百年老行当,盘根错节,和他们搅在一处,过不了多久,朱雀军分舵就建起来了,清兵绿营里,天地会背景的小团体还少吗?”
“你也知道啊,还叫我找会党。天地会、红钱会,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会党不行,那学社呢?都是读书人哪。如果令尊还在世,说不定可以大有作为。”李颖修指的,是楚剑功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在武昌开学馆的老夫子。
“社学,在表面安稳的世道上,总是站在既有秩序一边的,夫子士人,不足用。”
“所以,我们只有另起炉灶。”
可是怎么另起炉灶呢?战争之伟力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但不是随便在田里抓个老农,便有战争之伟力的。
“你说,我们派些人到各乡间庙宇学狐狸叫怎么样?大楚兴,剑功王,挺合适。”李颖修故作正紧。
“行啊,这样吧,不如你去雕个独眼石人,放到珠江底。”
两人寻思良久。
“不如均田免粮吧。”
“朱雀飞来不纳粮怎么样?对呀,十八子,掌神器,不就是你李道台吗?”
不管是装神弄鬼,还是劫富济贫,都要有当时社会形势的配合,在清朝这种表面承平,一潭死水的局面下,孟浪行事只会暴露自己。
组织啊组织,你在哪里?这是个问题。
11月28日蔡李佛
“外是筋骨皮,宛如脆铁皮,内存一口气,铁皮变精钢。”
众位弟子们,跟着师兄,喊着号子,一招一式的演练着。
蔡李佛的创始者,现在的掌门人陈享,在边上负手而立,他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温和,双眼却炯炯有神,盯着庭院中这些稚嫩的弟子们。
陈享年轻的时候,先后师从江湖拳师佛广,南拳大家李友山,和少林门徒蔡福,佛广拳路简单实用,李友山深得南拳精髓,小巧灵动又不失力道,更创下一路小擒拿手,蔡佛少林正宗,根基扎实,招式严整。
陈享集三家所长,创下这蔡李佛一脉,门下弟子极多,他的嫡传弟子过百,再传弟子恐怕已近千人。陈享俨然广东武林泰斗。
突然,他把头扭向大门处,这时,就见门哗的一下就推开了,张兴培站在门口,身边跟着翟晓琳等三人。
陈享眼神一挑,张兴培等四人纳头便拜:“师父,徒儿们回来了。”
这时,庭院里的众位弟子们都想过来打招呼,陈享喝道:“你们继续,别松了气。”
又转头对张兴培等人说道:“回来就好,随我进来。”
进到屋里,张兴培等人给师傅磕了头,陈享让三人落座,又叫家人给他们倒了茶。
陈享说道:“楚军门在浙东闯下好大的威名,杀败了洋鬼子,你们几个参与其中,我们蔡李佛脸上有光啊。广州天地会的陈香主,红钱会林掌堂,都来拜望过我了。说是等你们回来,要给你们摆上一顿庆功宴,各路江湖朋友,也是这个意思。”
“师父,弟子这一去朱雀军,我蔡李佛声势大涨了吧。”
“不错,兴培,你有眼光啊,听说朱雀军的枪术,是你创下的?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套本事,呆会你练给我看看。”到底是武术名家,三句话不离本行。
“演给师傅看看,自无不可,但并非弟子所创,乃是杰肯斯凯教头带来的西洋刺枪术,弟子和五祖鹤阳拳的乐楚明只是根据我们的身材做了些修改。”
张兴培此次回来看师傅,是别有打算的:“师父,弟子有一事要和师父商量。”
“你说来听听。”
张兴培低头不语。
陈享会意,让翟晓琳等三人都出去了。
“弟子想将师弟们全都带进朱雀军去。”
“啊!”
“楚剑功楚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师父你看我们四人,晓琳已经是千总了,他们两个也都是把总,如果我们近千师兄弟一起加入朱雀军,弟子定当大用。”
“兴培,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蔡李佛的祖师之一蔡福,本是洪门中人,供奉白鹤先师。虽然现在不反清了,但却和满清不是一路。为师是看英夷入侵,迫在眉睫,才让你们投军。可你们,要把这近千蔡李佛子弟都带进清军,为师却是不许。”
“师父,眼下弟子不能细说,但师父应当知道,弟子和满清从来不是一条心。”
“你是说,楚军门……”
陈享没有再问下去,张兴培却点了点头。大家默默的坐着喝茶。
半晌,就听见陈享慢慢的说道:“洪门反清,反反复复折腾了两百多年,没什么大的成效,至于其他的白莲天理什么的,更是一团乱麻。这楚军门到底是什么来路,兴培你清楚吗?”
“师父,你还信不过弟子吗?”
“不好说,兴培你功利心太重,我这近千弟子随你入了朱雀军,一着不慎,可就全毁了。”
“师父,我怎么会害蔡李佛呢?”
“不是你害蔡李佛,而是有些邪路,你自己都察觉不了,比如那些白莲、天理、闻香教众,他们难道是明知是邪路才走的吗?他们以为上了菩萨的金光道呢。”
“师父,请放心,朱雀军绝非怪力乱神之辈。”
陈享没有理他,而是接着说:“我洪门固然拜的是仁义、忠义、侠义三炷香,可到底有多少洪门弟子做到了呢?洪门之中,加入帮派求个安稳的先不说,单说自命江湖中人的,有多少自称仁义的道伪君子,自称忠义的对满清摇尾乞怜,自命侠义的却残忍好杀。这楚军门到底是什么人物,兴培你清楚吗?”
张兴培说道:“师父,且听弟子一言,弟子真的不知道楚大人的来历,只知道他的父亲是湖北武昌的大儒,已经故去了。但李军师,师父也是见过的。”
“李军师?李颖修,那个大船东,倒是交游广阔,豪侠仗义之人。”
“对呀师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来楚军门也差不到哪去。”
“兴培,你把这些弟子,带进朱雀军有何用?”
“师父,楚大人和李军师,现在一切草创,手中急缺骨干,你看晓琳他们三个,都当了把总千总了。我蔡李佛弟子灵活机灵的不少,现在进去,定当大用,把住各个要津。到时候我们师兄弟声气互通,定然在这朱雀军中成一股势力。”
“啊!你要掏空朱雀军?这也太不仁义了吧?再说,你就不怕楚军门他们看出来?”
“师父,哪有那么严重。”张兴培赔笑道,“楚大人是人中龙凤,断不会让我把持朱雀军,弟子只是想在军中多些个帮手。师父你不知道,洞庭帮给楚大人塞了30多人,那个乐楚明带头,漕帮进来一百多人呢,领头的,是个叫莫青岩的。”
张兴培这是故意混淆,莫青岩的一百多漕帮子弟,只是帮朱雀军跑船,甚至没有进入朱雀军的系统。
“莫青岩我倒是知道,漕帮掌浆克公的弟子嘛。克公放他出来?”
“我说吧,现在有眼光的帮会,都在往朱雀军里塞人。你难道信不过克公的眼光?”
“我们蔡李佛只是门派,不是帮会,我也没兴趣争权夺利。”
“哎,师父,您怎么就这么老古板呢?我们不是争权夺利。楚大人常有一句话,大变将起。这个时候,我们习武之人,要勇于任事。我们师兄弟习武是为了什么?仁义、忠义、侠义。现在加入朱雀军,和英夷打仗,那就是忠义,我看楚大人的志向,仁义、侠义也少不了。”
“兴培啊,你的师弟们快要练完功课了,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准备吃饭,你容我再想想。嗯,得叫马大师傅做几个好菜,我们好好喝一杯。”
12月2日义律的信
尊敬的下议院外务委员会的各位议员:
我,查理义律,于11月28日与清国洋务通商大臣达成了一份临时性的口头协定:不列颠皇家海军放开对清国沿海的封锁,清国允许英商自由贸易。
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胜利。我们在这个古老的,僵化的国家成功的推行了我们的制度,他们有了一个专门的外交机构。
在潜移默化中,清国人已经开始接受我们欧洲的文明人所习惯的那种文明的外交程序。
相对于马尔葛尼爵士在五十年前为是否下跪而产生的琐碎的麻烦,清国的这种改变着实令人欣喜。
假以时日,我们会让清国变成一个符合国际社会利益的负责任的国家。我个人以为此所尽绵薄之力而深感骄傲。
自一八三九年我和英国侨团被围困于广州以来,经过我个人折冲会辱,扭转了超过两千万金镑以上的贸易,开出三万吨船舶,使得我们的国库获得了接近四百万金镑的收入。
我挡住了许多清国人士的急迫申诉,这些申诉事关其他外国政府在非常不安的时期可能向英国政府提出的许多微妙问题。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未能显示女王的兵威,这完全是由于伯麦海军少将的狂妄自大所造成。而此事的根源在于懿律全权代表不适合东方的气候而得了重病,而我又缺乏军队指挥权。请善加准备,并在明年年初之前授予我全权。
我郑重建议明年年初,发起一次由我统帅的准备充分的远征。我们将在清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展示不列颠的威严,奠定不列颠人气度恢宏的远东事业,确立垂范永久的利益。
查理义律
“怎么样?”英国下院的一间小型茶室里,威廉-犹尔特-格莱斯顿问坐在他面前的同僚,“我早就说过,坚持对清国的商务宽容政策,可以得到丰厚的利润。不要急于使用军事手段。操之过急反而会损害商业利益。”
“查理义律在自我吹嘘。这种贸易是清国人的施舍。我亲爱的威廉,作为全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议员,你应该看穿这些伎俩。”本杰明-迪斯累利说道,英俊的脸庞闪闪发亮。
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托利党中最耀眼的双星,一个31岁,一个35岁,已经跻身英国议员中的“国策小圈子”,而不是像那些40岁左右的新科议员那样为获取话语权而哗众取宠。他们像那些年老的,有身份的议员一样,从来不去别的议员的办公室,而总是茶室谈话。
茶室环境幽暗,安静,没有闲杂人等,端着茶杯,用调羹搅拌着朱古力,多么典型的阴谋家啊。更重要的是,双方地位平等的,不至于造成谁坐在另一方的办公桌前做汇报的错误印象。
他们两人都是托利党人,也就是所谓的帝国派,对内维护女王的权威,对外主张用火与剑来维护帝国的利益。
而在托利党的对立面,是辉格党,则是一个大杂烩,主要由反国教派和世家联姻的大地主组成,工业革命后吸收了大量新兴的商业和金融人士,也受到了自由主义的影响。
“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主张自由的辉格党人发动了战争,这符合我们帝国派的宗旨,我对此投了赞成票。而作为帝国派的你,格莱斯顿阁下投了反对票。”
“您想说什么?迪斯累利阁下?”
“格莱斯顿阁下,我想弄清楚,您为什么反对对清国的战争,是尽反对党的天然义务吗?”
“理念,本杰明,”格莱斯顿说,“我并非反对战争,我也并非反对维护贸易自由,我反对的是,以鸦片问题做借口,这有损帝国的光荣。”
“不,不。”迪斯累利笑了起来,那张迷倒众多贵妇的脸绽放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威廉,我了解你,打倒辉格党的时候到了,对吗?”
辉格党是个大杂烩,他最初以反对天主教国王詹姆斯二世而生,主导了1688年的光荣革命,以“限制王权”为自己的使命。
但现在,英国国王的权力已经被剥夺得差不多了,辉格党该完蛋了。
而托利党是由“反对辉格党的一小撮”发展而来,各色人等出身各异,宗旨不同,却怀抱着同一个目标“打倒辉格党”。由于辉格党反对王权,那么托利党就要维护王权,在此之上延伸出了帝国理念,成为帝国派。
“本杰明,我是个正直的人。”格莱斯顿申辩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不列颠这个整体。”
“是的,我尊重你,现在,我们换个问法,格莱斯顿阁下,在目前的情势下,打倒辉格党是否有利于不列颠的利益。”
“虽然我对首相大人墨尔本公爵饱含尊敬,但我不得不说,墨尔本内阁应该提前倒阁。他们发动的战争损害了商业利益,而又没有达成战争的目的。不列颠在远东的挫折必须有人负责。”
“仅仅是倒阁吗?”
“在目前的情势下,辉格党已经不再适应了。辉格党的一大支柱苏格兰长老会仍在执着的反对圣公教会,而另一大支柱农村的大地主已经是时代的绊脚石,他们限制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反对我们从美洲进口谷物,维护着农产品的高价格。第三大支柱商业团体对前两者非常不满:苏格兰长老会缺乏进取精神,大地主们阻断了贸易。”
“和我想的一样,”迪斯累利用调羹拨开朱古力最上层的那层膜,一股热蒸汽从下面喷薄而出,“我们以远东的挫折为突破口,向墨尔本公爵发难。辉格党目前的内讧完全靠墨尔本公爵的首相权威在压制着,墨尔本公爵倒台,辉格党就分崩离析了。”
“我不太喜欢下院提供的朱古力。”格莱斯顿把软饼干放进牛奶里,看着它慢慢沉淀成浆糊,“太甜,太猛烈,让人有些受不了。”
“没时间慢慢浸泡了。查理义律的这封信太含混,不适合用来证明政策的错误。”迪斯累利挑了一点朱古力,尝了尝,“我们需要一个证人。”
“两个。”格莱斯顿纠正说,“两个证人。我想你已经有人选了。”
12月5日新全权代表
“两个证人,”格莱斯顿纠正迪斯累利,“你有人选了吧?”
“查理义律,和远东分舰队司令伯麦,一正一反。”
“义律用来说明远东政策的必要,而伯麦则要作证说,这次对清国的远征是轻率的,缺乏准备的。并非不列颠陆海军无能,也不是清国太狡猾,完全是由于内阁的错误造成这次失败。”
“义律好说,伯麦少将呢,他会同意这样做证吗?”
“他只需要向议员们描述陆海军官兵英勇奋战的情景就行了。以不列颠的国力,如此英勇的官兵,却在野蛮人那里遇到了挫折,这是什么原因呢?所有的议员都会追问。”
“到时候,格莱斯顿阁下再发表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由我提出弹劾案?”迪斯累利想了想,改了口,“不行,我还太年轻,让威灵顿公爵来提,怎么样?”
“铁公爵,很合适,我去动员他。”
“倒阁之后,谁来组成临时内阁?”
“哈哈哈,”格莱斯顿笑了起来,“本杰明,你装得太过了,我和你讨论这件事,是出于罗伯特-皮尔爵士的授意,你难道不是嘛?”
“我只是想表现对议事程序的尊重罢了。当然是皮尔爵士来组阁。”
罗伯特皮尔,帝国派的老党魁,一直鼓吹“帝国统治下的自由(贸易)。”
“还有个小问题,这场在远东的战争名义上是维多利亚女王发动的,我们指责准备不足,会连带批评女王。虽然这无关紧要,但总归不太好。”
“让女王宣布‘帝国统治下的自由贸易’为国策。”
“女王愿意直接站出来吗?”
“迪斯累利阁下,小圈子里最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个问题不该你来问。女王也是女人,对付女人是你在从政前的职业啊。”
“就这么说定了,召回义律和伯麦作证,你演说煽动,威灵顿公爵提出弹劾案,我提名皮尔爵士临时组阁。我负责说服女王,你负责动员威灵顿公爵。”
“召回义律和伯麦之后,远东谁负责。”
“那就不该我们管了,等新内阁来决定吧。”
“这次谈话就此结束吧。”迪斯累利站起来,走到衣帽架边上,开始穿大衣。
“等等,嗯,小说家本杰明-迪斯累利阁下,你的小说《年轻的公爵》什么时候更新?”
“等我们的远东事业取得了足够的进展就更新。”
“等等,什么叫足够的进展?”
迪斯累利没有回答,而是带上礼帽,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去。
三日后,12月5日,伦敦郊外一处古朴的庄园内,迪斯累利和格莱斯顿联袂拜访了这里的主人。
“爵士,回到英国,一切都还习惯吧。我们代表皮尔爵士向您致以问候。”
“谢谢,我离开英国二十七年了,这次回来,已经没多少熟悉的人了,谢谢皮尔爵士,也谢谢你们来看我。”
“璞鼎查阁下,我们是受皮尔爵士的委托而来,他希望你能出任不列颠在远东的全权代表。”璞鼎查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故弄玄虚。
亨利-璞鼎查,爱尔兰人。1801年,年仅14岁的他随家人前往印度,15岁在印度参加陆军,17岁成为少尉,1810年,他乔装成马贩子,行程2500公里,志愿调查印度河波斯边境,从此名声大噪,青云直上。他一直在印度为不列颠的文明事业默默奉献,直到今年才返回故乡。
“皮尔爵士将出任外相了吗?”璞鼎查还有些疑惑,他自返回伦敦以来,对政局的变化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但并不太清楚。
“最近远东的挫折您听说了吗?”
“我知道,但我不发表评论。”璞鼎查非常谨慎。
“内阁将为此承担责任,驻澳门的商务督办义律海军少将和远东分舰队司令伯麦海军少将将被召回,全权代表懿律病重。我们希望,有一位新的全权代表在远东维护不列颠的利益。”格莱斯顿说话很直接。
“影子内阁的提议,我懂了。”璞鼎查回答,“我不想牵扯到复杂的党派斗争中去。”
“阁下,不用担心,您只要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们相信,您在印度的经验和手腕,同样能够在清国大放异彩。”这句话就是说,璞鼎查什么也不用管,安心准备上任就行了。
“我乐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