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的厉害,辚辚地响着,陆逸一手扶着车内的护手,脸色苍白,腹中翻滚十分不适,虽然坐垫柔软,但是还是屁股还是有些疼痛。
陆逸是初次乘坐,反应自然不堪。随意一扫旁边的福管家,心下微微叹气,多了一个陌生人,无论说什么话都不自在,生怕露出半点破绽。
榆儿一脸的关切地握着陆逸的手,她也看出少爷有些不舒服,却不好开口询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大约一刻之后,福管家仍旧闭着双眼,缓缓道。“夫人让老奴问下表少爷,中秋诗会,可有把握!”
此人虽然年迈,但是身体矫健,太阳穴外凸,显然就是一个行家里手,并且还是只老狐狸,等闲之人岂可应付?
陆逸察言观色已经明白了不少,但是他并不慌张,所以脸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略有几分,但是结果就不好说!”
“那表少爷为何要应承此次比试?要知道,若是输了的话,夫人也保不住的……”福管家眼皮一掀,面容有些诧异。他没有多想,仅凭直觉就感受到,这个才两天未见的少年,似乎变化了许多。
之前遇到,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少爷可是十分拘谨恭敬,不敢轻易妄言,怎么今日就变化如此大,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福管家有些不解,以他多年的阅历,看人还是不会出错的。但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是由于陆逸心中记恨的缘故。
“呵呵,贵府的胡少爷都欺负到晚辈跟前来了,若是不应承下来,岂不是让他耻笑!”陆逸微笑这说道,并未因为为对方是胡家的管家而隐瞒。
“哦?”福管家仔细打量了一下陆逸,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对这个少年有了一些兴趣,他欠了欠身,坐了起来。“表少爷还真是性情中人,那胡知秋的为人秉性,老朽也不喜!”
“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还是晚辈年轻莽撞,徒添烦恼!”陆逸也没有附合,神色很是平淡。
福管家爽朗地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表少爷会喝酒么?”说罢,也不知道从哪取出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摆在车内的小几之上。
“不大会喝,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小子愿和老管家饮上几杯!”陆逸略加思索,便应承了下来。
“哈哈,老夫就是喜欢爽快之人!”福管家大笑道。
此言一出,榆儿也很贴心地提起酒壶,将两个酒杯都满上了,此时马车又拐进了城里,路面十分平坦,不必担心酒会洒出来。
“这可是上等的桂花酿,尽管是不善饮酒之人,喝一点也无妨。”福管家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多谢老管家体谅了……”这老头怎么突然变得好心了?陆逸有些狐疑,心中高度警惕,不过语气态度还是有些改观。
“咦,这酒挺香的!”陆逸将其端起放在鼻翼之下,微微一嗅,一股桂花的清香味就随之飘溢而出,差不多就知道这酒的浓度了,这就是好酒?陆逸有些发愣,比起后世一般的啤酒,也浓不了多少吧!
难道楚朝没有高浓度的白酒?不可能,陆逸也得城内也有高度的烧酒卖,进出之人也是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平头百姓这些下巴乡人,这也难怪,这有地位之人,并不喜欢味辣质劣的烧酒,偏好耗费人力、财力酿出的味美顺口的米酒、果酒。
弄明白这酒的浓度后,陆逸果断地头一仰,将其全部倒入了口中。
“喝得这么急,待会不会醉了吧!”榆儿有些担忧道。
“你多虑了,此酒入口清冽,唇齿留香,只是还不够烈……”陆逸闭着眼睛点头品味一番,装模作样道。
福管家怔了怔,尔后抚掌道。“原来表少爷喜欢烧酒,老朽只是个粗人,爱喝烧刀子,下次就改成烧刀子。”
“呵呵……这敢情好……”陆逸咬了咬舌头,暗骂自己乱开口。
“桂花酿,这酒味甜而不辣,就和娘们似的,一点也喝不习惯。要是当年在冰天雪地的临远府飞虎口练兵的时候,每天早晨……”
福管家说道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敢情是个老兵油子!”陆逸心道。
“这绳子和药……”福管家浑浊的双眼转了两下。
“晚辈从小体弱多病,这两天天气一变,就着凉了,顺便买了两根绳子用来锻炼身体的。”陆逸赶紧道。
“是该成亲了,不过,年轻人还是应该节制一些,嗯,知道打熬身体,倒是不错……”福管家点头道。
“福爷教训的是……”陆逸这个汗啊,再看榆儿,脑袋都埋怀里去了。
“老朽看你小子顺眼,比胡家那些歪瓜裂枣要好多了,这样吧,改天教你一套刀法,有空练练……”福管家捋着胡须,目光流露出一些赞赏之色。
“真的?”陆逸喜不自禁地搓了搓手,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些大侠高来高去,随手一挥刀光剑影交错,千军万马不可挡的场景,要知道,这就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
福管家有些欣慰道。“我大楚男儿,就当人人习武,保家卫国才是!若是多一些像表少爷这样的男子,何愁不能抵御鞑虏铁骑!”
“大楚朝地大物博,兵强马壮,怎么会被鞑虏侵犯?”陆逸有些惊疑不定这和他所了解的情况有些不符啊,鞑虏犯境之事更是没有听闻。
福管家一杯酒下肚,嗤笑道。“你看到的只是表象,鞑虏一直是游牧生活,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大部分的草原汉子都骁勇善战,甚至说,七八岁的娃娃尚能策马开弓,你说可怕不可怕……嘿嘿,草原缺少盐铁之类的物资还有粮食,冬季难熬,所以一到麦熟收割季节,免不了要来打一次秋风,快马轻骑也无从去追,只是今年,鞑虏转了性子,似乎有些攻城占地的念头,定魂关之外的大片土地,都已经丢失了,幸得有吴将军镇守边关,尚能守住,否则哪有这太平日子可过。还有江南两省,莺歌燕舞,到处都是靡靡之音,兵疲将弱不堪一击,海盗时常作乱,烧杀抢掠,黎民的生活,水深火热之啊……”
“打到哪了?”陆逸好不容易才等到说完,急忙问道,这事情他自然担心,要是真的挡不住鞑虏,那性命可就不在掌握之中了。
这姓福的老头还以为陆逸担心黎民百姓而焦急,不由高看了一眼,赞许道。“如今朝政被奸佞常禾把持,白发言官冒死上折弹劾,仍旧对此贼没有半点影响,良将不是被暗害,就是遭到打压,情况十分危机。今年鞑虏来犯,唯一一次出击,你可知道是何结果?一万三千兵马合围对上一千五百多鞑虏骑兵,都被对方杀敌两千,从容破开一个口子,扬长而去。”
“如此孱弱的兵将,怎么不练!”陆逸愕然道。
“练兵?没钱啊,国库虚空,欠债甚巨,户部也拿不出银子!你肯定要说江南乃富奢之地,怎会没钱,但事实上,就是没钱,那些地都是国家的,但也不是国家的……”
“国难当头,这些名门望族难道就不懂得么?”陆逸愤然道。
“你可有良策?”福管家若有所指的说完,望着陆逸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很快便失望地摇了摇头,心中自嘲道,这少年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些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各种阴谋诡计,他又能明白几分?
陆逸不明白么?
不,他已将这些利益纠葛看的透彻,吴将军乃是武将,虽然位高权重,但是朝中被奸佞把持,屡屡被弹劾说是拥兵自重,却没有文官盟友敢出面说情,遭到打压不说,甚至还要被分化兵权。
一旦成功的话,没有吴将军的镇守,边境危矣。
他心中却是有些复杂,一方面正在感慨这福管家来历不凡,另一方面也在思考自己的出路,这老头说起吴将军的时候一脸的尊敬,似乎有些渊源,虽不知此人的来历,但若是自己回答让他满意的话,也许会获得一个不错的机会!
有官当?
想到此处,陆逸的眼神不免有些狂热……
与齐芸秀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虽进了胡家,却也不是久待之地,一旦有任何差错,便会扫地出门。但是,若是混上一官半职,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退一万步说,能与吴将军结下善缘,这就是最大的资本,成为了吴将军的朋友,一般人谁还敢欺负?
借他十个胆子,敢么?
当下,陆逸脑海中闪过数条计策,又根据此刻艰难的形势,一一否决,于是,他只好沉默了。
“酒喝完了,老夫今日有些醉,说的话不当真,你下车吧,记得写几首好诗,让老朽开开眼界……”福管家兴致不高,挥了挥手。
“哦……”
这老兵油子还懂诗词不成?陆逸知道这老家伙不会说什么了,只好将当官的念头暂时收起来,拖着木箱子下了车,这里面都是书,一堆堆也有不少,十分沉重,好在早有胡府家丁人再次等候,一见陆逸下车,便迎了上来提东西。
“好大的宅子啊!”榆儿发出惊叹之声。
“再大也不是咱家。”陆逸望着这幢挂着“胡府”匾额的宏伟宅院,心中感概万千,家可大可小,重要的是很温馨,如宁静的港湾一般,怎会像此地一样,充满肃杀之气。
“小的胡安,表少爷,让小的带你去吧!”一名精明的家丁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
望着满眼殷切的仆人,陆逸心领神会,小心地从钱袋里数出十个铜板,轻轻放在掌心之中。
却不见,那叫胡安的家丁,脸色瞬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