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不假,生员考不中举人就做不了官,落魄一些的,最后也就混个西席先生之类的工作。
此时店里也有几个人在选布匹,听到如此狂妄的话都微微摇头,其中一个读书打扮之人更是愤怒难当,只是不便发作罢了。
“哦,在姑娘眼中,天下士子都如同草芥一般不值钱么?”陆逸似笑非笑道,随后脸色陡然一沉。“你就不怕我告你个妖言惑众之罪,掌嘴八十么!”
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位女子的身份,只是此女的衣服看起来档次不低,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但待阁女子一般是不会轻易见人的,这位应该只是一个丫鬟。
“你……”黄衫女子气的脸色通红,指着陆逸说不出话来。
这顶大帽子一扣,她若是再敢辩驳,势必要犯众怒,这年头读书人最重脸面,只要振臂一呼:这女的看不起咱们读书人嘞……到那时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枝红休得胡闹!”内间的女子狠狠一拍桌子,呵斥道。“还不回来,嫌不够丢人么?”
黄衫女子甩开帘子,剜了陆逸一眼,气鼓鼓地进去了。
“终于走了!”榆儿哼了一下,把自己那条被撕开的裤子用布包了起来。
“一共一两五钱银子!”
虽然有点贵,但榆儿开心,这也值得了,陆逸点了点头,一摸腰间的钱袋,顿时变了颜色,两手将身上摸了个遍道。“银子不见了!榆儿,在你那吗?”
“不在啊,定是被人偷了……”榆儿也急了。
“肯定是之前那个贼汉子,捏我肩膀之时就拿走了银子,我说他怎会善罢甘休!”陆逸气急道。
洪老板娘的笑容凝滞了,有些失望道。“没钱?好办啊,那就把东西脱下来吧,穷酸秀才我可见多了,装阔少爷的也就你一个,真是一朵奇葩啊……”这话头一开,便喋喋不休地嘲讽着,翻脸比翻书还快!
此时,内间也传来黄衫女子的窃笑之声,这让陆逸大为气恼。但他的确没有办法去指责,脱下来让榆儿这样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要不榆儿你在这等,我去找姨母拿吧,反正也不远。”
还没等榆儿开口,洪老板娘却不依不饶了。“那可不行,我这开门做生意的,谁有精力守着这个鬼灵精的丫头,等下一不留神跑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自己快点脱下……”
“店主,生意可别做得这么绝!”陆逸咬牙道。
“一手钱一手货,老娘这十多年,都是这样,也没人去告……”洪老板娘岿然不惧道。
“不必了……”门帘一掀,那名黄衫女子又走了出来,一脸得意道。“我家公子说了,只要你能对出他的对联,这五两雪花银子,就归你了……”说话间,取出了一个银裸子在手中抛了两下。
“此言当真?”陆逸沉吟道。
黄衫女子嘲讽似地一笑。“你要是不敢,就别来了。”
“很好,三联为限,每一联闲时十息,只要你答出两联就算赢!”这话倒是那个木公子说的,显然心中也憋着一口恶气。
“你说吧!”陆逸点了点头,对有些惴惴不安的小榆道。“别担心,看本少爷杀他个屁滚尿流!”看他现在的模样,倒是成竹在胸了。
内间的木公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念出来了。
“一壶青气浮云动。”
“半轮红日朝霞生。”陆逸不假思索道。
“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不知公子是何物?”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了,这是在骂陆逸是人是鬼啊!
“两成真金,八成败玉,敢言小姐非枝叶。”陆逸淡淡一笑道。
一来暗骂对方败絮其中,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二来暗中点出小姐身份,要说阴损,更胜一筹。
“黄口小儿,也敢舞文弄墨?辱没圣人也!”
“古稀老翁,尚能开枝散叶,胜似禽兽乎?”
木公子气得颤声道。
“宝塔七上八下,坐南朝北,笑看腹中空空,公子好东西一个。”
“花径九淺一深,去夏留冬,敢问胸有丘壑,小姐观春秋几册?”陆逸摇头道。
九淺一深、胸有丘壑,故意搁在此处,任谁都看得出,这倒是陆逸在耍流氓了,榆儿脸色通红,心中啐道:少爷越来越坏了!
就连那洪老板娘都笑了起来,这小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你……好生无礼!”木公子气得话都难说出来了。
“或许有一点吧,三联……哦不,四联已经结束,谢谢木公子的银两。”陆逸踱着步子道。
“这……公子?”那丫鬟的脸色也十分难堪,似乎没有料到这种结果,当下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好扭头去问自家公子。
“给他!”木公子愤然道。
“多谢仗义相助!”陆逸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把抓过那五两银锭,丢给了店主。
“公子真是有才之人呐,小妇人有眼无珠,实在是抱歉!”银子到手,洪老板娘自然眉开眼笑,不住的奉承起来,但陆逸却是恍若未闻,让她大感没趣,乖乖地将碎银找给了榆儿。
所谓冤家路窄,一出门,陆逸就看到了胡知秋主仆二人,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对于之前突然发生的事情,他顿时明白了几分,不由暗自叹气,心道在这大青县,果真要看胡家的脸色,就算不能明着害你性命,但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恶心你一下,也没办法。
当陆逸的目光扫到那一脸傲气的少年之时,他基本就确定此人的身份了,生出了几分警惕之色,眼神相交的一瞬间,倒有些针尖麦芒的味道,像是已经经过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陆逸礼貌地拱了拱手,顺便斜了胡知秋一眼,与之擦肩而过。
“看到了吧,这小子猖狂的不得了,若不是顾忌七叔,早揍他了!斐弟你一定得在中秋诗会上好好折杀他。”胡知秋捏着拳头狠狠道。
胡斐将目光收了回来,冷笑道。“他打你了吗?”
“没……”胡知秋一愣,下意识地摇头。
“唉,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没事多动下脑子。”胡斐阴沉地一笑。“你说这么嚣张的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青县,怎么会没遇上麻烦?这实在是一件怪事啊……”
胡知秋愣住了,半刻之后才欣喜道。“斐弟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胡斐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下胡知秋的肩膀,扬长而去……
“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胡知秋搓了搓手掌,招呼着狗腿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良久之后,洪记绸缎铺内间走出了一人,此人手提一把佩剑,穿着一袭白色儒衫,模样俊美非凡,给人的感觉无比惊艳,只是耳根处白嫩细腻,显然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见“木公子”离开,黄衫女子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公子……”
“我柳若玉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他竟然说我没学识,哼……真是岂有此理,还骂我没有胸……他怎么知道,这不是有么,可恶,可恶……”柳若玉挺了挺规模不大的酥胸,忿忿不平道。
“这小子惹的人还不少,迟早会遭报应的,要不……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兴许磕头认错,就没事了……”黄衫女子将目光从已经走远的胡斐等人身上收回,又有些汗颜,这才出门几天,自家小姐就差点被人玩成二傻子。
“好不容易逃出来,我才不回去,刚才这几人肯定是心怀鬼胎,桂园诗会,哼,本小姐也要去看他是如何受辱的!走,咱们先找地方住下。”柳若玉按了按佩剑,昂首向前走去,她熏粉敷面,走起之时幽香阵阵。
“哎,小姐……”黄衫女子无奈地跺了跺脚,急忙追去。
话分两头,陆逸和榆儿回到山下之时,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了。
正当他诧异之时,一张令他头皮发麻的老脸探了出来,沉声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都放在车里,表少爷,咱们就走吧。”
“福……福管家,这是去哪?”陆逸有些紧张道。想到此人两日前曾抽过自己两鞭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去胡府!”福管家淡淡地一说,便缩进了车厢之中。
不是叫我在静.香小筑住么,这么轻易就住进胡府了?陆逸有些诧异,不及细想,便扶着榆儿爬进了车厢。
陆逸自然不知道,在一个时辰之前,齐芸秀得知他答应与胡斐在中秋诗会上比试,而且输了便不进胡府之后,顿时气得是火冒三丈,立刻派福管家来接他。
“行李都在这了,表少爷检查一下,是否有所遗漏!”福管家这次没有自己赶车,他半靠在车厢之内,眯着眼睛打盹,说话也不睁眼,稳如泰山一般。
陆逸打开木箱和行囊,东西全在,连那古怪的牙刷也未曾遗漏。
“这是什么?”福管家好似来了一些兴趣。
“这叫牙刷……”陆逸闷闷地回答道,他其实心里很想骂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