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锦翎自是虚张声势,况宇文玄逸也总有各种办法让她理他。
苏锦翎还记得宇文玄铮对她说,宇文玄逸虽然聪明绝顶,却从不肯对她使手段,只是自那一夜之后,她发现一切都变了。
她歇养的几日里,宇文玄逸也没招她,依然早出晚归,不过一旦回府,定是要歇在暖玉生香阁的。
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苏锦翎不知别人是否看得出来,她倒是做贼心虚的偷瞧他人的神色,两腮诡异的发热发红。
宇文玄逸自是知她心中所想,便故意在人前与她耳鬓厮磨,说一些模棱两可让人浮想联翩又叫她抓不住把柄的话,惹得她恼不得怒不得,而他看着她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极是得意。她便痛恨,却又忍不住想听他多说一些话。
她这是怎么了?
而且他望向她的目光也不似往常一般了。
往常,他的目光亦是醉人的,而今里面又好像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亦或者,无论是温存,怜惜,宠溺,喜爱……都更加重了几层,将那一半的清冷亦融成满满的春意,仿佛是酝酿了多年的酒,散发出醇厚的芬芳。
而他自那夜后对她却是发乎情止乎礼。
比如她要用冰雪优昙为他去除疤痕,他却说这是浪费,可又拗不过她。
每每她都很认真很仔细的去涂那些伤疤,可是每每都只涂了半条胳膊就被他抓住压在身下,然而他每每都是忍得辛苦却也不曾亲近她,令她倍感愧疚,心里亦是难过。有心让他不要为难自己,她已是做好了准备,可是这种话她要怎么说出口呢?
外面阳光晴好,疏梅暗影筛了光斑摇摇的铺在她脸上。她就趴在窗前,下颌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无意识的转动着白绫团扇,盯着晃来晃去的如意小扇坠发呆。
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原是宇文玄逸回来了。
她虽依然伏在窗台上,心跳却开始加剧,自我感觉脸颊已经可疑的红了。
在那冰色的身影飘入视线之际,她急忙离开窗边,坐到案前,抓起新一期的《京城彩韵》,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可是她等了好久,亦不见他过来,狂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今天早上,徐若溪忽然闹腾起来,似有临盆的前兆,可是早就请来的稳婆说不过是心情过于紧张所致,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那么他今日破例早归,怕就是为了她吧。
也难怪,不管怎样,他与她毕竟是有了肌肤之亲,而且她还将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
时间尚不到中午,初夏的风依然带着些许凉爽和清透,然而心里却异常憋闷。
苏锦翎丢下书册,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是待不住,走出了门。
甫一抬脚,竟是往绮春阁而去。
她蹙了眉,生生的掉转了头:“你们别跟着,我想自己走走。”
秋娥对她的心思亦是能猜出一二,也不点破,领着丫头们下去了。
她百无聊赖的在园子里走了半晌,路遇的下人都行礼问安,后厨的嬷嬷则很关心的问道:“王妃脸色不好,稍后奴婢给王妃炖碗红枣莲子羹吧?”
仿佛被人窥探了心事,更是烦闷,再次折转回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云梦斋门口。
犹豫片刻,推门而入,目光无意一扫,竟见宇文玄逸执着象管坐在桌边看她。
心里那团阴云登时散了:“你怎么……”
“没去绮春阁”几乎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那便是泄露了自己的心事,急忙改口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他,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似已猜透她的心思,却不点破,只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几本书看……”
他的表情立刻透出几分玩味。
她便有些恼,虽然她是公认的文盲,可也不至于这么被嘲笑吧?
“我最近也认识一些字了……”
可恶,她凭什么要解释?况且这是什么理由嘛,她发现自己的智商最近有点下降。
“嗯,好学是好事。”宇文玄逸倒郑重点头:“喜欢看什么,自己去拿。”
说着,又继续埋头批阅手头的折子。
她随便取了本书,翻了两下,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他身上。
正午的阳光被雨过天青色的窗纱滤去了明烈,清凌凌的笼在他身上,使得那冰色的长袍更显幽凉。长发依然简单拢在身后,于发尾处轻轻一束,几缕余发便散落下来,有一缕搭在脸侧,挡住了专注的目光。
敞袖捋至腕间,象管于折子上微微移动,时不时的探出去,在砚台上轻蘸两下……
不过是简单随意的动作,落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风流优雅。
她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向知道他的容貌举世无双,却从无关注,大概是因为一件再好的东西在身边摆得久了,也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光彩。不想此刻竟莫名的挪不开目光,只觉那人的一举一动无不动人动心,风华清隽。
他的视线始终不离纸笔,此刻却是叹了口气,手中一停,望向她,有些了然,有些嗔怪,还有些无奈。
她急忙掉转目光看向别处,假意惊叹道:“这里什么时候多出幅画?是你画的?”
墙上的确多出幅画,是疏影横斜的梅花,其旁还题了行飘逸的小字……冷梅凌寒夜逸香。
她装模作样的赏画,忽发现这幅画似是与众不同。
一般情况下,画都是要画在宣纸或丝帛上的。这幅画的质地的确是丝帛,不过颜色稍暗,上面还有花纹,看起来有点像中衣的料子,而且这料子还有点眼熟。
凑近了再看。
只一枝梅花,且只开了两朵,并蒂而绽,颜色不似其他画中的花朵一般鲜艳娇嫩而是呈现暗红色,可是看画上的落款却是近日而作。
她正想发问,却见原本盯着自己的他飞快的转了目光。
她立即生出怀疑,再仔细研究片刻……
耳朵开始发烫,进而蔓延到腮边,挑动眼角抽搐。
她攥紧了拳头,咬紧牙,齿缝间恶狠狠的迸出几个字:“宇、文、玄、逸!”
“嗯?”
语气似是不明所以,似是漫不经心,却明显的流露出诡计得逞的舒畅,批阅折子的动作愈见优雅闲适。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我是说这幅画,这个……这个……”她的脸红得几乎要挤出朱砂来:“这个怎么变成了这样?就算……呃,怎么可以放在这里?”
“不放在这里放在哪里?”语气竟是理所当然,且仿佛刚刚发觉她的愤怒,惊诧道:“王妃怎么了?这幅画不好看吗?”
这个……这个分明是那夜她留在他衣上的处子血,这么隐秘的东西怎么被他大张旗鼓的悬挂在这?书房也常有人出入,被人看到怎么办?
她咬牙切齿,恨不能在他那愈显清俊的脸上来上两拳,看他还能不能做出这么若无其事的表情。
“这幅画本王很喜欢,不过王妃若是爱不释手,本王只好割爱,稍后就命人挂到暖玉生香阁去吧。”
“你……”
太过分了,竟然还要别人来动……
“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把它摘下来!”
“别那么任性,没看本王正忙着吗?”
她气急,自己搬了个小凳就踩上去。
她怀疑宇文玄逸定是猜到她会亲自去摘画,所以才把它挂得那么高,她费了半天劲,也只摸到个边边。
她只一鼓作气的想要摘下那画,却不知此刻的姿态有多诱惑,随着手臂的奋力上举,玲珑的曲线尽显无余,淡紫的云罗襦衣微掀,露出腰间一抹莹白。
“锦翎……”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声音缓慢淡定。
“干嘛?”她气冲牛斗。
“过来……”
“不去!”
“我考你个问题,你若能答上来,我就把那画摘下来……”
听起来好像不错。只是怎么那么别扭,分明是他做得过分如今倒像是她的错了,不过眼下这件事除了他,她还真不好假他人之手。
她有些犹豫,却见他站起身,铺开一张纸,象管饱蘸,在纸上缓缓移动,口中慢条斯理道:“知道什么是‘温故知新’吗?”
“温习旧知识,获得新知识。”她依然没好气。
“很好。”他满意点头:“这几个字可认得?”
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正见那四字排列纸上,恰是字如其人,潇洒俊逸。
“把这四个字写一遍,就算你过关了。”
苏锦翎想不明白这理怎么忽然成他的了,然而为了速战速决,只得接过笔。
“对……就这样,等等,捺这里要顿一下……”
他很自然的半环着她,握住她的手,温凉的杜若气息落在颈间,耳畔,激起一阵酥麻。
她有些不自在,可他一本正经,倒显得她思想不纯洁了。
目光随着他的手而移动……
他的手真好看……唉,今天是怎么了,他怎么可以越看越顺眼?
“嗯,很好,真聪明……”他依然恍若无觉,唇角微勾,态度愈发认真。
她有些恼火,索性撇了目光望向别处,恰见宣纸旁边丢着本小册子,字画俱全。
他又给她画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