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100真情如许

宇文玄朗不用去看身边人的脸色,亦知此刻那平静的漠然下正隐着怒气。

本来那锦囊是故意掉在苏锦翎面前的……四哥一向仔细,怎么会大意丢了什么贴身之物?无非是想引得她过去好瞧上两眼,以解相思之苦。要知道原本计划半月方归,然而才离了四日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下了朝又绕了那么大的远跑到她经常领毛团散步的小径。年节里,宫里走动的人多,所以为掩人耳目还拽上他……这一切本是多么的天衣无缝啊,可偏偏那宫女眼疾手快……他看到四哥取出片金叶子,那眼神那手势根本就是想直接插到那宫女脑门上的,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可也怪苏锦翎太过迟钝……她一直就是!唉,她怎么就那么钝呢?

“玄朗……”

“啊……”

他只顾着琢磨刚刚的事,竟没注意二人已经步入茗湘苑。

“你先回宫吧。”

“哦。”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却道,这是利用完我了,就把我甩了,估计这工夫仍在窝着火,我还是早走为妙。再说园子这般清净,静静心也好。至于苏锦翎那小迟钝……估计现在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没准还要以为四哥又骗了她……这可不好,我是不是应该觑个空找她解释解释?

于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溜了。

宇文玄苍在林中一动不动的站了半晌,忽然道:“出来吧!”

四围一片静寂,只有风吹动树梢幽幽作响。

然而片刻之后,积雪覆盖的枝叶中忽然响起极短极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一个披甲挂剑的英武男子出现在他身后。

“参见王爷!”

宇文玄苍也不回头,一任他单膝着地在雪地里跪着。

良久……

“你跟了本王这么久,不是有话要说吗?”

苏穆风双手抱剑而跪,眼睛盯着耀目的雪地。

是啊,他的确有话,可是要如何说起?难道要问这个令人难以揣测其心意的煜王为什么要在除夕之夜掳走锦儿?

早在多日前便听说锦儿病了,而他一个侍卫却不方便前去探视,便借着其他侍卫想在除夕之夜回家过年而换了班,趁众人欢乐之际悄悄来到听雪轩。

然而未及他进门,便看到一人似抱着什么东西从听雪轩出来,又三跃两跃的腾身而去。

那衣着,那身手……定是煜王宇文玄苍。自己在他身边作了近十年的皇子伴读,朝夕相处,根本不可能看错。可是宇文玄苍为什么会来到听雪轩?他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个人……

也就在刹那,他忽然想起与锦儿在宫里的重逢……

……“哥,你去做皇子伴读,究竟是哪个皇子的伴读?”

“四皇子宇文玄苍,不过现在已是煜王了,怎么了?”

锦儿眼睛一亮:“皇子伴读是做什么的?”

“陪皇子读书,骑射……皇子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哥哥认识一个叫宣昌的皇子伴读吗?”

他一怔:“宣昌?”

……

宣昌……可就是“玄苍”?

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其实这并不重要,关键是……宇文玄苍为人冷厉,心意难测,他身边的拥趸虽不多,却皆是可用之人,且其最善利用联姻结交权贵,他府中的女子个个出身显贵,精明能干……这样的煜王怎么会对锦儿……

锦儿是漂亮,然而煜王府并不缺美女,宇文玄苍也非美色可打动之人,他亦不是没看过宇文玄苍是如何将那个妖冶如蛇企图以色为诱的临纳女子鞭笞至死。锦儿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家族势力,虽然她名义上是烈王府的庶女,这点那位精明的煜王怕是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可是锦儿单纯,单纯得就像一池春水,莫非煜王厌倦了周围的聪明乖觉巧言令色,所以才心血来潮对锦儿生出几分兴致?

可是对无用之人,煜王怎会舍得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煜王思虑深沉,身边的人怕只有宇文玄朗才能猜得他几分心思,别人很难判断从他口里说出的话是真是假,他脸上的表情更是难辨喜怒,这样的人竟然盯上了锦儿……

宣昌……打一开始他就在骗她,还能安什么好心思?如今想来,煜王府婚礼上那对双生子因了锦儿大打出手,年前在宫里又是因了她闹得不可开交,翻天覆地中只单单隐着个不动声色的宇文玄苍,是何等的老谋深算?

他已是同皇上告假去岚曦寺还愿,却原来要至听雪轩强掳病重的锦儿,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不管怎样,纵然他是煜王,自己也不能任由他伤害锦儿!

他正欲提步追去……当然,在这一瞬,他也想过或许那雪色人影并非宇文玄苍,或许纵然是他却因为自己关心则乱而将他怀里的物件误认成锦儿,而且即便那人真的是宇文玄苍可目前的状况是皇上已知煜王早于三日前去了岚曦寺,若是追究下来……锦儿,煜王,他们之间……会让人作何感想?煜王自是不会有事,那么锦儿呢?若是此刻上前交手,他不信自己会输给煜王,然而又会惊动什么人?煜王在情急下会不会对锦儿有威胁?

脚步在一个个划过心间的电闪火花下略有迟疑,也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踏雪之声由远及近……

是宇文玄铮……他又来做什么?

当然苏穆风也知道他经常会出现在锦儿身边,为了锦儿还同孪生兄弟兵戎相见,只是那八殿下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与自己抢女人的并非是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宇文玄朗而是……

眨眼工夫,宇文玄铮已然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众所周知,锦儿如今是“卧病在床”,万一……

来不及细想,飞身而下,只一掌便劈晕了宇文玄铮。

旋即冲进屋子……

守岁烛静静摇曳,昏黄的光中床铺凌乱,只有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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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穆风深深的吸了口气,抬眸望向屹立在前方的人……

鹤羽云纹长氅于风中猎猎飘摆,却无端端的让人感到一种迫人的压抑。

他的确有话要说,可是……要如何说起?

宇文玄苍转过身来,冷锐目光与那疑怒的眸子相对,又移到他身上石青色锦缎披风,风过处,隐约现出深蓝软甲背上的豹纹……是二等禁卫的徽记。

不禁唇角微勾,升迁如此之速……皇上果然看中他!

一面冷然静默,一面疑思揣测,二人就这么相峙许久。

有风卷起地面浮雪,扑扑的落在鹤羽云纹长氅,又压了那石青色锦缎披风的一角。

“我会娶她!”

沉寂良久,苏穆风忽然听到这样一句。他有点怀疑刚刚是不是雪迷了眼睛,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凉薄的唇略有翕动。

“我会娶她!”对于宇文玄苍这是少有的重复,且又补上一句:“你可放心!”

宇文玄苍的确有能看穿人心事的本事,而且如此直接,竟是不用他大费周章了,可是……这句究竟是真心话还是戏言?说者心意难测,听者更难辨真假。

“锦儿不会嫁给王爷的!”

宇文玄苍狭眸微眯,目光霎时化作寒冰。

“锦儿……不适合王爷!”苏穆风攥紧佩剑,生硬道:“锦儿还不懂事,怕是枉费王爷一番苦心。”

宇文玄苍唇角微翘了翘,露出一丝冰冷的兴致盎然:“如此……可不是苏世子的性格……”

苏穆风眉心蹙了蹙,艰涩道:“此乃臣真心所言……”

“真心?”宇文玄苍眼角微挑,眸光犀利:“是怎样的真心?”

谁都知道苏世子意图拦截载秀女入宫的宫车而挨了烈王一顿毒打,又因拒了户部尚书的提亲被吊起来抽了一顿鞭子,半年前却忽然奏请皇上成了天栾城的一名初等禁卫,这种种的一切可是都为了……一个人?

苏穆风语塞。

他对锦儿的情意是无法言喻的。因为阻止锦儿入宫,他气坏了父王。他拒绝户部尚书的提亲,直言要娶锦儿为妻却挨了母妃一记耳光,甚至大骂他是“畜生”……

“为什么不让我娶她?她不是父王的女儿!我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妹!”

苏江烈气得要拿剑杀了他,是母妃及众人苦苦跪地哀求。

那一日,苏江烈砸了府里所有的东西,将他吊起来抽得皮开肉绽。

那一日,苏玲珑趁乱逃出府,顺利过了初选,成了百莺宫的一名秀女。

那一日,清萧园的莫鸢儿忽然载歌载舞了一夜,随后病倒。

那一日,章宛白似是老了十岁,她泪流满面的跪在他床前,求他再也不要对锦儿有那种念头,否则……她哪怕是上天入地,粉身碎骨,也要杀了那个让她儿子遭受天打雷劈的女人!

混乱中,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这是真相吗?如果是人所共知的真相为什么莫鸢儿会被众人鄙弃?父王曾是那般的深爱那个女人,如果他早就知道一切是个阴谋,又怎么会让那个女人禁锢在清萧园十五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