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什么样的教义，才适合这样的位面？”林德低声问道。
施子云想了想，说道：“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如果我要传教，首先要不择手段收拢人心，发展信徒。这就好比用尽险恶的阴谋手段谋取江山，然后才是修生养息，发展生产。”
林德明白了。
天堂圣族的教义非常好，非常完善，若是一般的位面，早就一枝独秀，独领风骚，一览众山小，其他教派甘拜下风。
然而在这个位面，教义混杂，就像是混战的战国时代。人们听过多种传道思想，几乎一天换个样，任何宗教学说都难以引起他们心中的共鸣，艾尼薇儿说得再好，也是白搭。
面对周围人的麻木不仁，艾尼薇儿很有挫败感，一双好看的眸子略有些昏暗，林德看出来，她貌似有些要放弃的念头，勉强撑起和善的笑容。
就在这时，捣乱的来了。
一名穿着洁白长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中年男子，突然走出人群，彬彬有礼的向艾尼薇儿行礼。在这个位面，各个教派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中年男子大概看出艾尼薇儿的窘迫，意图贬低对手，抬高自己。
“美丽的女士，您的演说非常到位，就像是您的容貌一样完美无缺。”长袍男子的举止和恭维技巧无可挑剔，
“谢谢。”艾尼薇儿感觉到了威胁，强作微笑。
长袍男子很快就露出了狰狞，面带微笑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您的演说始终没有提到，怎么做才能进入天堂，得到永生和幸福。”
“进入天堂？”艾尼薇儿心中嘀咕了一声，暗叫不好。
这个位面的所谓天堂，同时也是地狱，是吞噬肉体生命的“光暗混合生命体”，百姓和宗教领袖都受到了蒙蔽。但艾尼薇儿却不能说明真相，大概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但她同时也不能撒谎，故而沉吟不决。
“我就知道会这样。”施子云略有些幸灾乐祸，对林德道：“按照天堂圣族的教义，人间即是天堂，同时也是地狱，就看接受教义的性质，如果人人都互相包容，和谐谦让，那么就是天堂，反之则是地狱。从来就没有行善积德死后得到好报的学说。”
林德略一皱眉，点点头道：“人人行善，即是天堂，这个学说很简单，也非常正确，可惜实现起来很难，在我看来，如果社会文明发展落后，几乎是不可能的。”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社会的道德水准。
“当然难了。”施子云瞧着尴尬得说不出来话的艾尼薇儿，压低声音道：“按照一般低级位面的通俗学说，所谓的天堂，地狱，那是超脱于现实的高等世界存在，就像是蝼蚁社会与我们人类社会的差距，一只蝼蚁做得再好，也没有机会转生为人类，所以这本身就是错误的。其实很多伟大的宗教创始人，用之来做一种比喻，不过后人不出意外的忽视了隐喻之下的真实内容，而只是理解表面现象。”
“因为表面的意义，更容易被百姓所接受。”林德不动声色，对施子云道：“你是不是应该帮帮艾尼薇儿？”
施子云挠挠头，说道：“好吧，但不要报太大希望，要想在这个位面传教，必须使用诡诈之道，利用人心的巧妙之处，正面对抗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我尽量做到两败俱伤吧。”
在艾尼薇儿惶惶不安之时，施子云走上前台，他的一双小眼睛冒着贼光，露出了无比精明的神色，洁白长袍男子见了，顿时谨慎起来，意识到这个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施子云非常礼貌的还礼，身为职业的宗教骗子，进入任何位面之前，都要熟悉位面所有的宗教礼节，通晓位面文化，做到无可挑剔，尽善尽美，这点艾尼薇儿还比不上。
“您好，见到您非常高兴，我想请问阁下，您对天堂很向往么？”施子云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多少喜怒。
“当然！”长袍男子眉头一挑，高声道：“这里没有人不向往天堂。”
“非常好，我也对天堂十分向往。”施子云面上呈现出虔诚之色：“其实我也一直在研究前人的例子，为何有人进入天堂，有人被打入地狱？非常有趣的是，很多进入天堂的，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生作恶多端，奢侈享受，请问这是何解？”
长袍男子面色一变，这正是这个位面宗教门派林立，百家争鸣的根本原因。
一般来说，行善进入天堂享乐，作恶投入地狱受苦，是大半宗教的基本原则，也是吸引百姓的魅力所在。
可是在这个位面，白日飞升者多矣，是明明白白的神迹。其实原本是随机的进食性质，而这些宗教的创始人，却在徒劳的分析其中的规律，众说纷纭，结果产生了无数的学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入天堂。”长袍男子谦恭礼敬道：“人生悔过，大彻大悟，领悟到善之根本，念头通透，心诚则显圣，就被神所喜悦，天堂所接纳。”
“你这么说也许有些道理。”施子云微微一笑道：“可是有些大善之人，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一生行善积德，功德无量，但在最终被地狱漩涡所吞噬，这又做何解？”
长袍男子面不改色道：“神注重的是我们的本心，只有在心中一心悔改，真诚悔悟，得到神性，才能进入天堂，被神所接纳。有些人表面行善，心未必是诚，狡诈伪善，故而神要将他们投入地狱，让他们幡然悔悟，劫数完毕后，来生再次悔改。”
“啪啪啪！”施子云拍着说赞道：“阁下说得太好了，我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行善者进入天堂，作恶者被投入地狱，是不是这样？”
长袍男子眯着眼睛，心中虽有些不解，但却不能反驳这个宗教的基础学说：“没错，神能查人心肺腑，狡诈的心思可以蒙蔽世人，欺世盗名，但却难以欺骗神，大恶还是伪善，在神的眼前一目了然，无法隐藏。”
施子云点点头道：“很好，所有人都承认，神是全能的，我再问一句，在阁下的宗教学说中，叛国，哦！不，叛教者如何处置？”
突然话锋一转，长袍男子有些不适应，心道这个还需要争论么？为了牢固的把持信徒，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疑问，故而立刻回答道：“叛教者，十恶不赦。”
叛教者，固然十恶不赦，但投入另外一个宗教，那么就是拯救，这本身就是非常有趣的，所以宗教都声称“严惩”叛教者，但同时也接纳其他教派叛变过来的信徒。
不过，施子云没有在这个驳论上发挥，而是带着请教的态度，进一步问道：“如果不仅仅是叛教，而是直接背叛了所有的人类，那么又当如何处置？”
长袍男子袖子一抖道：“更加最大恶级，投入地狱最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施子云耸耸肩，咋呼道：“地狱最深处？太可怕了，那么，如果这个人背叛的原因，是想贪图享受，进入比我们生活好的地方？是不是可以原谅？”
长袍男子眉头一紧，恨恨道：“这更不可饶恕，贪图享受，罪加一等，信徒应当严格律己，祛除杂念，摒除一切诱惑。请问，阁下这样问的目的何在？”
施子云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如果，假设，这个人背叛人类之前，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背叛后也没有造成坏的影响，是不是可以忽略他的背叛？”
“不可以！任何背叛的理由，都是借口，不可原谅。”长袍男子有些不耐烦，凶巴巴道：“我不明白，这和我们今日讨论的教义有何关系。”
“关系非常大。”施子云长叹一声，面带忧色道：“曾经有一些人，他们出于自私的欲望，想要享受更好的生活，得到富足美满的人生，脱离了人类社会，甚至抛弃了人类身份。我诚惶诚恐，心怀忐忑，不知道如何评判他们的对错，这让我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长袍男子面带刚毅之色，批判道：“阁下的信心不足，善恶不分，如此是进不了天堂的，面对这样明显的罪行，绝对不能宽恕。难道这种泾渭分明的原则问题，阁下也不能分辨么？妄为宗教信徒。”
“我是信心不足，经受不住诱惑。”施子云无比悔恨道：“只因为这些背叛者去的地方，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一生富足，没有遗憾，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其中。”
长袍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阁下是该好好悔改了，身为一名信徒，首先要摒弃的，就是物质上的奢华享受，甘于清苦的生活，追求精神上的极乐，得到内心上的满足，这样才能在死后进入天堂。”
听到这里，林德和艾尼薇儿对望一眼，明白了施子云的巧妙攻击之处。
长袍男子的缺点，就是口口声声不离“天堂”二字。
事实上，为了吸引新信徒，以“死后进入天堂”为诱惑，长袍男子并没有错误。当然，成功吸纳信徒后，才会向信徒传授各种教义，进入坚定信心的阶段。之后，“天堂”二字，几乎是闭口不谈的，而以一些晦涩的大道理来取缔。
“可惜，我无法经受住美好的诱惑。”施子云面带痛苦之色：“所以真心的向阁下请教。”
“我们愿意接受迷途的羔羊。”长袍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没想明白问题所在。
“不是我贬低阁下的信心，恐怕你也难以忍住这种诱惑。”施子云唏嘘感叹道：“诱惑我的美好所在，你心中也十分清楚，并且被深深吸引。”
长袍男子猛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惊变，厉声道：“住口，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要说，我要大声疾呼。”施子云暗中以魔法道具提高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那个深深吸引我，让我彷徨失措，甘愿抛弃人类身份，成为背叛者的地方，就是天堂。”
天堂，是信徒终身的向往之地，一切美好的形容所在。
而身为信徒，又要严格律己，摒弃各种诱惑。
一个信仰上的驳论就是，追求悔改，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大的诱惑。
其实在宗教学说中，有很多教义可以解释这个所谓的驳论，但，不适合初始信徒，他们无法欣然接受。
如果来世不能进入“天堂”，谁愿意成为信徒。
可是投身天堂，成为神国的居民，又难以说不是人类的“叛徒”。
此情此景，林德有感而发，突然想起一句俗语：
“我死之后，那管洪水滔天。”
死后的归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揣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