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银河落九天的一剑过后,一直保持从容神态的胤禛终于忍不住了。
推开怀中如蛇般纠缠不舍的姬妾,下一秒,他重新出现在清凉台上,歪着头打量正欲发出第二剑的战斗之灵。
看着和颜子虚一般无二的战斗之灵,虽然被面具覆盖了面目,可胤禛还是能感觉到和颜子虚几乎一样的气息。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过却是对另一侧抓耳挠腮的孟罗说的。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夺天五重,解不开那块玄冰禁制的。”
孟罗也知道,只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罢了,被胤禛一番奚落,他索性一把扛起那块玄冰,顺便攫取了那枚仙剑灵胎,甚至连那头白麒麟也一并收了,这才心满意足的下了清凉台。
大大咧咧,旁若无人。
以无声的行动回敬了胤禛的话。
胤禛眼中泛出玩味的光芒,上下打量了一番颜子虚的战斗之灵,以阿梨的眼力尚且不能看清蛋蛋深浅,他自然也得不出想要的答案,不过心头的警意阵阵袭来,加上往日无数经验告诉他,看不出真正实力的才更值得小心防备。
空色之瞳的异术被诸法落谢种不着痕迹的化解,这也是胤禛心存忌惮的原因。
见胤禛现身后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蛋蛋懒得跟他废话,双手擎住苍神剑,脚尖一点地面,揉身扑了上来。
不带半点法术元气波动,更毋论神力鼓荡,这一剑,竟然是返璞归真的凡俗武夫的近身攒刺。
虽落俗套,却如平地一声雷,生出万夫莫敌一气呵成的大家气度。
更重要的是那股浑不顾身悍不畏死的凛冽势子,大有虽万人亦要一剑捅个通透的自信意味。
苍神剑已是入神之兵,被蛋蛋这般如烧火棍般使唤,却丝毫没有颓然气息,而是光华敛去,化为一柄明晃晃的八尺长剑,傲然逼近对手的心窝。
胤禛眼中爆出异光,不是瞳术,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赞许。
剑好,剑意更好。
返朴归真,纳虚还实。
天地间似乎再无他人,只有空色之瞳里那一点骤然变大的剑尖,还有后面跟着的那一抹青幽幽明晃晃的一抹流光。
也不是苍神剑本色,还是倒映的天上月光。
铿锵交鸣声炸开。
两人霎时间换了位置。
胤禛手中多了一柄两尺半的短剑,银白光芒吞吐不定,竟是不见剑镡,剑墩上系了一把五彩流苏,随风轻拂。
空中也多了一物,一片薄薄的绢袖正悠然飘落,切口整齐。
虽然成功格开了苍神剑,但胤禛的右手大袖还是遭了殃。
蛋蛋转过身来,半举苍神,这时才从面具下挤出三个字来。
“看你妹。”
嚣张跋扈之极。
无论是在杀了你之后才会对你说我要杀了你,还是先给你一剑再来聊天,颜子虚心底那份烟雨街小混混脾性,此刻在蛋蛋变成的战斗之灵身上显露无疑。
胤禛脸上绽放无声笑意,似乎很满意刚才削去衣袖的那一剑。
袍袖轻甩,空着的左手也握住了一柄剑。
这柄剑比那柄银白短剑长了数寸却是漆黑如墨,四指宽的剑刃钝而无锋,就像一块刚被剑匠从冷却水槽中拎出来的剑胚,古朴若拙。然而若细细看去,剑身上密密麻麻满是符箓,竟然分出深浅不一的层次,仿佛整柄剑就是符箓凝聚而成,竟然是一柄道剑。
“能逼出我斩鳌、戊鼎两把剑,你这战灵倒也不差。”
蛋蛋根本没闲心和他废话,本是生死搏命的时候,多说两句在它看来只是浪费时间和精气神的狗尾,它全凭本能里天生天赋的那股战斗意识作战,讲究的便是能一刀建功就绝不出两剑,所以才有了兰屿上空瞬间毁去了羽化神侯道基神侯的一击。
如今苍神剑法华不起,实则是锋锐内敛到极处的表现,只要割破胤禛一丝肉皮,就会递出无穷无尽的剑意去,如游龙入海,在对方身体里倾海弄潮掀个天翻地覆,不留半点情面。
见到胤禛擎出一柄道剑,也毫不在意。
依旧是揉身扑上,务求一剑毙敌,不肯如先前劈塔那般张扬诱敌,浪费元气。
这一次并没有一触即分,而是缠斗在一起,竟然像是早有默契约定好了似的,都没有动用术法,两人如同九州最低等的武夫般,三把剑搅出万千剑气,在清凉台坚硬的地面上切出道道痕迹,碎石飞溅处才知道其中凶险。
苍神剑比起胤禛手头的斩鳌、戊鼎剑要长,战灵极力要把胤禛逼在苍神剑八尺剑锋笼罩范围之内,而胤禛却是依仗多了一柄剑,硬是要闯入战灵的近身三尺,似乎这一刻已经把所有修习的术法尽数忘在了脑后,要和战灵一较剑技。
三把剑泼风似的缠在一起,先前还有两声金铁交击之声发出,到了后面居然不闻有声,两人都是递出半招便被对方拆解,旋即变招,对方亦是如此。只见白衣金甲滴溜溜绞在一起,清凉台却遭了殃,地面沟壑纵横交错狼藉不堪,也不知挨了多少剑气。
此时台下,百花神侯见孟罗抗了那块玄冰过来,哭笑不得的伸手想要解除禁制,却被阿梨出言劝阻道,“等颜子虚醒来让他做便可,不急在一时。”
花从容不知阿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依言住手,依旧把眼光放到了清凉台上。
孟罗见蛋蛋和胤禛这番缠斗,有些纳闷,问道,“蛋蛋灭杀白海禅那般轻松,如今何必避长就短,学我的近身肉搏?”
花从容答道,“胤禛想必早从某处得到了我们在天神界的近况,偷袭白海禅那套若是能百试不爽,你以为蛋蛋会想不到?”
阿梨在旁笑道,“两个家伙一个心计深沉不肯先露底牌,一个则是一举一动暗合天机,你是笨蛋,自然看不出门道来。”
被他人笑话孟罗是不服气要顶嘴的,但阿梨的话孟罗最没底气还嘴,只得支吾了一声,索性也耐心坐下来看戏。他素喜搏击之道,看台上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剑招精妙,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一会便看得忘乎所以,连连拍腿叫好。
百余招顷刻即过,胤禛双剑齐出凌空斩出两记逼开了蛋蛋,旋即朝后飘开十几步,面色如常,刚才的以命相搏就好像饭后花径信步走了一圈,笑吟吟的朝蛋蛋说道,“停停停,陪你玩够了,再横劈竖砍打下去你不累我都嫌烦。且不说我能不能把你断袖一剑找回来,就算砍中了你,你身披坚甲,估计我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打就闪开。”
战灵冷冷抛下一句,信手朝身侧挥出一剑,远远的又是一座飞檐挂角的宫殿被从中劈开,惊起一片哀嚎惨叫。
胤禛眉头一跳,空色之瞳里异光连闪,然而蛋蛋神色依旧,面具深陷的眼眶里两点怒火依旧灼热,根本没有半点异样。
“你的瞳术对我没用。”
战灵一边嘲笑,又是一剑挥出,这道剑光稍纵即逝,除了同样传来宫殿倾塌的声响,还在一处湖面上惊飞了近百只禽鸟,扑棱棱飞向夜空,低鸣不已。
剑光通过的路径上,一排百年垂柳颓然摔倒,滚落湖中。
胤禛叹口气说道,“你当真是要拆了我大明宫啊。”
战灵昂然答道,“我不介意先砍了你的人头。”
胤禛摇头说道,“这个难,虽然我看不透你这天生神胎,可是论修为,你终究还是破不开仙神之间那层分别,不掌握三千世界的本源之力,想要像个寻常武师那样一刀砍了我的人头,怕是没那个机会。”
“试试才知道。”蛋蛋丝毫没有多余的废话,苍神剑一挺,就要继续扑上来。
胤禛出人意料的侧闪开三丈,连斩鳌和戊鼎剑都收入袖中,摆手道,“别急别急。”
蛋蛋嫌他呱噪,又是虚空一剑去,拿身旁的大明宫撒气。
胤禛也不见恼,朝着清凉台下的阿梨微微点头,笑问道,“稍后若有冒犯神君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阿梨微讽道,“你不过是想听我说出不出手偏帮的承诺,行,你待会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我甚至想打个赌,就赌你今天一定会输了这三百里大明宫。”
胤禛客气之极,摇头说不敢与神君打赌,不过眼神却变得灼热兴奋起来。
孟罗抽空对阿梨说道,“哪有那么多顾忌,还跟他赌,看他那副胸有成竹阴险狡诈的笑脸就像狠扁他一顿,让他妈妈都不认得他。”
阿梨笑道,“君止动口不动手,你没听过?”
孟罗一愣,嘀咕道,“你是女人,又不是君子。”
花从容没好气的补充道,“阿梨这句话是化用十七神君的约定,君不是君子,而是神君,是说神君已然具备毁天灭地颠覆世界的大能力大神通,故而在三千世界里应教诲世人,却不能自恃神力任意改变诸世自然进程。现世里以讹传讹变成了形容君子的节操,佛祖尚有慈眉菩萨怒目明王一说,莫非你们现世里君子快被打死了都只会嘴巴上叫痛?”
孟罗一下哑口无言,悻悻然说了句原来是这么个由来,细细想去,现世那句话确实有些过于片面,以德服人这句话在很多时候都是行不通的,烟雨街上更是流行以暴制暴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清凉台上,胤禛得了阿梨亲口许诺,这才心头大定,转头看向得闲又毁了五座宫院的蛋蛋。
呵呵一笑。
绯色光芒重现,气息节节拔高,直冲霄汉。
仿佛听到他的无声召唤。
眨眼间,大明宫便活了过来。
……
……
明天两更六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