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称呼叫的极为亲近,就好像真的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见面,每个字都重逾千斤,然而在颜子虚听来,除了油然而生一股寒意,还有一种的确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再看弘历此时的眼睛,颜子虚猛然间醒悟过来。
刚才就听弘历说了福临的异瞳乃是源于他的血脉,而这辈子颜子虚所见过的瞳术修者,屈指可数,其中有一位的异瞳是让他一见就感到不寒而栗的。
那位被阿修罗神皇赠与一句痴儿狂语有何不可的皇二十三子,胤禛。
“你是?”颜子虚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弘历的面容和胤禛完全不同,但明亮的双眼却同样神光湛湛,虽然并不是异瞳,可谁知道他已经生出变化的双眼又会再出现什么改变呢?
胤禛曾经在某天突然出现在夏府,身着玄色对襟薄衫,两瓶上好的双蒸是他的见面礼,那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再仔细回想,当颜子虚问出月泉山谷的狐族偷袭事件时,胤禛曾经爽快的承认了是他所为,但回答却有些奇怪,当时的颜子虚因为某个心结的解开而一时心情激荡,并没往心里去。
此刻再想,胤禛那时的回答有些不一般,“是某个我……”
一直隐没于夜色中的钩月终于跳出了那层惨淡黑云,清冷月色里,颜子虚心头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个下令偷袭月泉山谷的浴火黑影,云州夏府里吊儿郎当不请自来的年轻人,眼前薄唇如刀挺立如枪的雍州之主,在颜子虚脑海中这三个人渐渐重合在一起,丰满了一个天生空色之瞳,自称要打破全族恶咒俯瞰九天的人名。
胤禛,阿修罗族皇二十三子。
看到颜子虚怔怔的神情,弘历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弘历朝天阁下一挥手,自有无数小太监如听到蚁后指令的小工蚁般由暗处疾步走来,有条不紊的引导着千桌宾客顺着各处大路小径散去。
不多时,清凉台下就空无一人,唯余上千杯盘狼藉的暗褐色空桌,就着夜色看去,正像大雨过后浑浊水塘里无数被弄脏的入秋荷叶,数量虽多,却个个悲苦自怜,徒然无力的等待更为肆虐的风暴降临。
唯独阿梨那桌一支独立,更显孤寂。
颜子虚极力镇定心情,说道,“你有这么多伏笔,让他们从头到尾见证一遍,岂不是更能证明自己的算无遗漏?”
弘历笑道,“这个时候你不细问我为何就是胤禛,反倒像事事替我着想,不愧是那个让全族人心惊肉跳的恶咒之血,至少心境够稳。你放心,这些人就像是墙头草,得到谁是胜者的结果后,自然知道该往哪边倒。过程是什么,其实对于他们并不重要。”
颜子虚偏头看了一眼婚典台上犹自牢牢抓住羽婵娟不放的雍庆,又朝投来紧张目光的孟罗微微笑了笑,示意他放心,这才说道,“胜利需要朋友和亲人的鼓掌和欢呼作为庆祝才显得重要,你这样子就算成了胜者,未免太孤单了些。”
弘历指着福一天阁上的那些人,说道,“这些见证者足够帮我书写历史。”
颜子虚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个骄傲的疯子。虽然我没想到你也是胤禛的身外化身,但就算所有的你都赶来,最多也不过是和你一样,夺天四重上下的修为,夺天境每跨过一步,都不是能凭小小数量差取胜的,三对一,似乎你的胜算也不大。”
弘历的眼睛眯了眯,似乎要好好端详颜子虚一番,仔细辨认他如今的真实修为,然而过了半晌他还是放弃了,在他的眼里颜子虚的确就只是夺天四重,和自己一样。
他一直背负身后的双手终于松开,向身旁一摊,坦言道,“我很佩服你就这样放任我增强实力的勇气,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作为身外化身的我原本只是忠实的完成本尊赋予的任务,居然在你的重重压力之下不得不恢复了和本尊的意识联系。这一天提早到来,还真是该谢谢你啊。“
弘历越说越高兴,眼中光芒闪动,看得出所说的话的确发自肺腑,并非虚言。
“阿修罗族人就算转世,只要恢复前世记忆,激活本源印记,纵然彼此相隔万里,在需要时都能彼此感应,只有大千世界彼此之间的世界晶壁才能隔绝这层微妙的血脉联系。你前世明明是父皇的儿子,此刻我即便和本尊取得了联系都感应不到你,这是我第一个失算的地方。坦白说,看到你如同凡人般从宾客中走出,顷刻间爆发出夺天四重的修为力量,我的心神确实受到了冲击。”
颜子虚听到这,会想到中禅寺里发生的那一切。
六根之花绽放之际,自己已经动用初开的七识斩断了前世纠缠于命轮之上的烦恼丝,还顺带用萌动的第八识斩了修罗神侯一剑。
弘历所说的这层感应,正是那时斩断,想到这他说道,“因为那时的心神冲击,所以你恢复了和本尊的联系?”
弘历摇摇头,“不不,福临全力一击不但没能逼出你真正实力,反而促成你异瞳进化,这才是起初本尊设定的自我封印破解的关键。当我心生颓败之意时,便不再是身外化身,本尊的意识会感应到,主动和我联系上。”
他露出在夏府厢房中让颜子虚熟悉的微笑和眼神,说道,“这时,我即是弘历,更是胤禛。”
颜子虚有些头大的甩了甩手,哂笑道,“你叽里哇啦一大堆,无非是承认你先前觉得打不过我罢了。我说了我让你找人,也说了,你把三个你都找来,也还是一样的结局。”
弘历大笑,“你还是和前世一样,自负自大起来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颜子虚嘴角翘起,说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天神界里阿修罗•阎摩被我劈了一剑差点挂掉?”
弘历神情一黯,却不是以为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黯然似乎是出自于某种耻辱。
眼角抽动了一下,弘历缓缓说道,“你是全族的恶咒,如今还让父皇受辱,那时你不过是搏命换来了一丝好运,才借助沙椤双树伤了父亲神魂。我现在的确是夺天四重,连神侯都不是,可我不是父亲大人,我的本尊放言不要子嗣自成永生,我这化身可以将唯一的儿子送死,你以为我会害怕你以死亡来威胁我?”
颜子虚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两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对,我的确不能随意动用阿赖耶识了,我那宝贝儿子蛋蛋的事想必已经通过巫山神王的嘴传到了公正神君的嘴里,阿修罗•阎摩是公正的人,他知道你自然也能知道。”
停了停颜子虚看了一眼花从容三女,阿梨已经吃干抹尽正在悠然自得的饮茶消食,莞尔一笑道,“我完全可以告诉你们这些,可又怎么样呢?还是先前我说的那样,三个你打一个我,也不一定能赢。更准确的说,连我的底牌都翻不开,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你会输。”
弘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朝天上那枚钩月看了一眼,笑道,“哥哥,谁说我要三个打你一个了?”
说着他朝夜空中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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