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汉南旅馆。
蔡济民从车上下来,就看见田桐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了的样子。
田桐拉着蔡济民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道:“总算把你盼来了――西花厅设筵――济民请!”
黄兴早在3月下旬就派田桐拿着他给湖北革命党人的信去武汉。田桐在武汉先与季雨霖晤面,又由季召集黄兴信中所致诸人,在武昌昙华林举行了秘密会议。经讨论,议决先以宴会方式召集各方面,以言语暗中打动,联络有志于反袁的同志,当然,能联络李想是最好。
蔡济民也深知田桐筵无好筵,汉南旅馆现在是是非之地,想起赴宴之前与李想的那席惊心动魄的谈话,更不愿在此久留,李想正在下一盘大棋,而现在的改良派却在这里给他添乱,李想虽然没有大开杀戒的狠心,但是在袁世凯派来监督的李纯面前,他也要做一些样子出来,也是要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把刚刚在鄂区凝聚一点实力的改良派铲个干干净净!蔡济民毕竟和他们同志一场,有些不忍心。
蔡济民忙辞道:“不了,不了。今天军委有个会,我得列席。去迟了不好,我今天就是来说一声,老哥哥的厚情改日再领不迟……”
“得了吧!”季雨霖从饭店大堂的屏风后闪了出来,慢悠悠踱着,似笑非笑说道:“济民,别躲躲闪闪的,今天宴请各部队团以上、宪兵司令部营以上,以及政界人士,共约四五十人,他们怎么不是你们那个“军委”有会?你躲我们干什么?和你说几句体己话打什么关紧?你怎么和我们越来越生份,和李疯子却越走越近?”
田桐却爽朗地一笑,说道:“济民,雨霖那张嘴你还不晓得?刀子嘴,豆腐心!李疯子这人,辛亥年是挺革命的,我们也都挺佩服他的,只是现在已经变了,我们的人被压得多惨,知不知道?张振武之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如今竟然和袁世凯穿一条裤子,收受袁世凯的贿赂,对中山先生的反袁倡议不予响应,他还有脸说自己是中山先生的学生?李疯子已经完全变了。不过,济民,我也知道你现在是面前的红人,在鄂区这地方也是重要人物,我们并不敢一定攀你。一处谈谈,也为你好,若一定不肯,我们也是不敢勉强的。”
田桐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侃侃言来,句句温馨可人,毫不剑拔弩张,但字字都带着骨头,绵里藏针。
蔡济民听着,想着,笑道:“李帅是什么人,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你们在鄂区闹出那么多次风潮,李帅又真正杀过几个人?而张振武死在北京,你们却硬要把这个血债扣在他头上,我也无话可说。我也没有想和你们分生了的意思,你们真想和我谈谈,我就跟你们谈谈。”
“走,走。这里不是说话处,花厅里去!”
蔡济民随着田桐和季雨霖步入饭店,饭店主楼后面是一个花园,从月洞门进去,穿过一带月季花藤密密编起的花廊,里边豁然开朗一片绿茵茵的空场,碧波荡漾的海子边柳丝拂风,黄鹂鸣啭,一座歇山式压水三楹小殿矗在岸边,与湖光树影相映生辉。
果然,季雨霖和田桐在汉南旅馆宴请各部队团以上、宪兵司令部营以上,以及政界人士,共约四五十人。
季雨霖在旁笑道:“我们坐下慢慢叙。来,来,也不用安席,随意坐吧!”
田桐代表的是黄兴,坐了主席,亲自执壶为各人斟了门杯,笑道:“如今在湖北,也就是济民最风光。”
蔡济民忙端杯道:“说不上风光,还不都是做事?”
季雨霖接过杯,盯着杯中琥珀汁一样的酒,良久方叹道:“既然是做事,跟着李疯子能做什么事?是祸国殃民的事?还是助纣为虐的事?”
蔡济民默思良久,始终都一语不发。李想现在谋划的事,都是绝密,他也不敢乱说出去。
蔡济民不说,有人却要说。
“我们已经作了秘密商谈,决定组成改进团,以改进湖北军政,继续革命事业为宗旨;以推翻今政府为主义。推季雨霖为团长,设秘密机关于汉口碧秀里,武昌中瀛街、大朝街、抚院街、巡通岭、鸿翔巷等处。改进团的主要成员采用喝酒、叙旧情等方式,联络军队中的党人,以他们所掌握的部队为基本力量,酝酿起事。由于湖北军队大量裁减,属于革命党人掌握的军队已经很少,改进团便广泛招纳退伍和失意的闲散军人,同时联络会党群众。”
接着,他们把制订了几套打倒李想的方案:其一是打算利用原季雨霖的1团和都督府的60名校尉队,通过召开军事会议,劫持傀儡都督黎元洪,铲除顽固派,并宣布彼等造反,破坏革命,这样便从中取得实权,更利于以后行动。其二是先挑起李西屏所统之兵与曾高部下冲突,牵扯李部力量,并可乘混乱之机冲击都督府,推倒李想。拟以蔡济民为都督,詹大悲为民政长。
“好计谋!”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他们中间响起,所有人寻着声音来源看去,看到一个青年穿着鄂军绿色的军装,大檐帽拉得很低,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
“李疯子?”
一阵大哗,杯盘推倒不知多少。
“是我。”李想翘起嘴角。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忽然冲进一群如狼似虎的军人,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蔡济民!”季雨霖眼中闪着绿幽幽的光:“是你出卖我们!”
蔡济民一手紧攥着,另一手捏着椅柄,嗫嚅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靠,你们这么高调,武汉有谁不知道你们来了?”李想做了个手势:“全给我抓起来。”
……
北京。大总统府。
“父亲!父亲!”袁克定瘸着一条腿,扬着手里纸片一路飞奔,不停喊道:“李疯子致电,报告破案情形。他动手了!”
“动手了?”袁世凯欣喜的问道,拿着电报看了又看,不禁哈哈大笑。
“广东和江西的布置也都妥当了。”袁克定又道。
袁世凯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凶狠的光,咬着牙说道:“好戏开始了!”
袁克定略一怔,也咬着牙说道:“开始了……”
袁世凯以大总统名义,通令严捕图谋内乱党徒:
“……近阅上海四月廿九日路透电,称有人在沪运动第二次革命,谆劝商家助捐筹饷,反对中央。又英文《大陆报》称上海有人运动沪宁铁路,预备运兵赴宁各等语。被阅之余,殊堪骇怪,虽西报登载,风闻不必实有其事,而既有此等传说,岂容坐视乱萌。用特明切宣示,昭告国民,须知总统向称公仆,与子孙帝王万世之业,劳逸迥殊,但使众望久孚,即能被选,何用借端发难,苦我生灵。倘如西报所言,奸人乘此煽乱,酿成暴dong,则是扰乱和平,破坏民国,甘冒天下之不韪。本大总统一日在任,即有捍卫疆土、保护人民之责,惟有除暴安良,执法不贷。为此令行各省都督、民政长,转令各地方长官,遇有不逞之徒,潜谋内乱,敛财聚众,确有实据,立予逮捕严究。其有无知愚民,或被人诱胁,或转相惊扰者,一并婉为开导,毋得稍涉株连。特此通令知照。此令。”
同日又通令各省维持治安:
“……近日迭接各处电文,语极离奇,淆人耳目。一为前农林总长宋教仁被刺案,因洪述祖与应夔丞往来函件,影射国务总理赵秉钧;一为五国借款告成,误认议院未经通过,并疑及监督财政,市虎杯蛇,深堪骇异。宋教仁被刺一案,业经赵秉钧通告说明,五国借款一案,亦由财政总长详细宣布,阅者酌理准情,当能了然于两事之真相。乃有不问是非,不顾虚实,竟将立法、行政、司法各机关一笔抹倒,凭个人之成见,强举世以盲从,直欲酿成绝大风潮,以遂其倾覆政府,扰乱大局之计,岂共和国民当如是耶?……为此通令各省督、民政长,通行晓谕,须知刑事案件,应俟司法机关判决;外债事件确经前参议院赞同,岂容散布浮言,坐贻实祸。本大总统有维持治安之责,何敢坐视扰攘,致无以对我国民也。此令!”
袁世凯既然撕破了脸,公然向国民党寻衅,根据陆军部的呈文,下令取消黄兴上将名衔,免江西都督李烈钧职,免广东都督胡汉民职,免安徽都督柏文蔚职。
袁有个习惯,他每次要有行动时,总要把北洋军搬出来炫耀一番,以达其先声夺人的目的。这时他也故计重施,采取了同一手腕。袁世凯先嗾使已经叛变国民党的晋督阎锡山,北洋系的直督冯国璋、奉督张锡銮、鲁督周自齐、豫督张镇芳、护陇督张炳华及提督马安良、护军使张行志等,联名通电,毁诋黄兴和赣、粤两督为:“不惜名誉,不爱国家,谗说横行,甘为戎首。”张作霖则指责黄兴“倾覆政府,损害国体”。雷震春和赵倜则诬黄兴因争总统不成而捣乱。
袁世凯的这些行动,显示他已和国民党正式破裂,大局至此,遂不可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