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镇司令部就隔着湖广总督衙门一条窄窄的小巷,现在这条小巷硝烟弥漫,流弹乱飞,这几步之遥却成死亡绝地,与湖广总督衙门的联系彻底断绝。现在湖广总督衙门和八镇总司令部各自为战,唯一庆幸的是由前任湖广总督张之洞请德国军事专家设计的碉堡楼子,正建在督镇之间的小巷子拐角处占据高地,碉堡楼子里机枪喷吐火舌,把两督镇两边防御的滴水不漏。
第八镇统制兼防营提督张彪,他正趴在八镇总司令部院墙垒的防御工事后面,取下头上顶戴花翎擦着光光的额头油亮的汗水。他在听到枪声稍微稀落一些之后把头伸出墙头,这又黑又下着小雨的夜里也看不远,只能看到一些黑影潮水般的退下。这些匪党狡猾的紧,黑灯瞎火就摸上来,这已经是第三次进攻了,真是不怕死。
张彪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总算是又一次平安退敌。枪声稀稀落落的,匪党犹有不甘心的撤退下去。
张彪回头问左右:“铁忠带人来了吗?”
左右惶恐,莫不作声。张彪大怒发飙吼道:“再派人去摧!”
“喳!”这一声奴才们应得熟悉又干脆,已经应了两百六十多年。
湖北革命军的士兵井然有序的退下来,他们几个人合力举着一块门板,门板外还裹着大棉被。士兵们就是虚张声势的连续冲杀了三次,黑灯瞎火的愣没让敌人发现。碉堡楼子看到有黑影靠近,就是一阵盲目扫射,连革命军的一片衣角也沾不到。不过革命军也拿碉堡楼子毫无办法,攻不进督镇半步。
李想见第三梯队的士兵退之后,挥手道:“第一梯队上!”
早就在街边休整待发的第一梯队迅速举起门板,扑向碉堡楼子。李想走去刚退下来的第三梯队,一路慰问过去,士兵们都热情的与他招呼。士兵们的心思淳朴,像李想这样爱护士兵性命的长官太少了,他们觉得跟这样的长官值得。举着门板佯功碉堡楼子的主意,就是李想出的。
当时熊秉坤是想带着敢死队,拔了这个碉堡楼子。吴兆麟也支持这个方案,更多的热血青年踊跃要求自愿加入敢死队。唯有李想坚决反对,这些热血青年都是革命的种子,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先进的思想文化教育,稍加历炼都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李想死都愿意成今晚的炮灰,他已经把这些热血的青年才俊当成自己的私人财产了。
李想其实早就把今晚的作战计划做好,要以最低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战果。革命军当前的要务是围困督镇,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目的就是斩断督镇对新军的控制,有利于革命党发动还在观望阶段的新军,内部发动响应起义。
李想现在手上只有两个连的兵力,想要攻占湖广总督衙门和八镇总司令部,人数实在是少的可怜。所以只能趁着夜又黑又雨,敌人看不清,在此虚张声势。李想早已经派人联系各营的起义部队,在楚望台会师。等各营起义军会师楚望台,就可以向湖广总督衙门和八镇总司令部发起总攻。
在发起总攻的时候,由城外的两个炮营进行火力压制,会减少革命军大量的不必要伤亡。这样要拔掉碉堡楼子会轻松许多,如果被大炮轰各稀八烂,就更剩事了。
嘈乱的枪声劈里啪啦,吴兆麟的心乱如麻,急的团团转。他不时的张望东边巷口碉堡楼子喷吐的火舌,怎么就攻不下呢?又再回望西边楚望台的方向,怎么各路起义军还没有集结好?这革命能成功吗?吴兆麟彻底的没了主意,现在是下不了贼船。他掏出怀表打开一看,又过了一个转钟,有半个时辰了。
吴兆麟扭头一看李想,他还是一副毫不紧张的样子,还有心情收买人心,在危险的战场上与士兵们没心没肺的笑骂。其实在危险的战场,谁不会紧张?李想也很紧张,这一战,事关国家的命运。可是他现在是一个统帅,这里每一个士兵都会叫他一声“大帅”,责任在肩,他的任何负面情绪都不能表现在脸上。
李想能够切身感受到士兵们的紧张,如果起义失败就是造反,是要诛九族的。他必须让士兵们知道,他们的大帅对起义有必胜的信心。李想在士兵当中慰问,给他们打气,这些事做起来也越来越自然。李想对起义必胜的信心在传染,士兵们开始忘了战场的紧张,胆气回来还能不时的笑闹一番。
吴兆麟拉过李想到一边,小声说道:“你看现在士气正旺,我们不如不要等后援起义军了,组一个敢死队把碉堡楼子给拔了。”
李想脸色一沉,“不行,这样伤亡太大。”
吴兆麟急急道:“我李老哥,夜长梦多。楚望台现在都还没动静,这边不能再拖了。天一亮,汉阳和汉口两镇就会派兵过来镇压,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看,各营都是在观望,看我们能否拿下督镇。如果我们天亮之前能拿下督镇,他们才会响应起义,如果我们天亮之前拿不下,他们会对我们倒戈一击。”
这样的事情,李想有绝对的信心不会发生。“吴大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新军各营里能支持革命的至少有三分之二,等一等,不用急。”
吴兆麟也知道革命党人在新军活动密切,却不知道革命党人如此大胆,整个湖北新军都快成革命营了。他睁大了眼珠,还是不放心的说道:“这碉堡楼子早拔也是拔,晚拔也是拔,想要进湖广知总督衙门和八镇总司令部就得拔。伤亡是不可避免的,早点拔了碉堡楼子我们都可以早点安心。何况有门板做挡箭牌,伤亡应该不会很大。”
李想心里一阵恼火,就是这些人的软弱胆小断送了辛亥革命,便宜了大胖子袁世凯。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宜搞分裂要团结,李想非把他打成个二级残废。现在只有奈这性子解说,“敌人的火力太猛,完全就是把我们压着打。这门板再靠近一点碉堡楼子,就得报废。在这样的巷子里,我们的士兵密度扛不住敌人的火力,跟添油没区别,添到天亮也添不满。”
“哪该怎么办?等敌人把弹药用完?到时候天亮了怎么办?”吴兆麟紧张的脑子一团乱麻,平时的谋略一成使不出来。
李想拍拍吴兆麟的肩膀,“放心把,我们可以用大炮压制敌人的火力。”
吴兆麟长吐一口气,放松下来。“哦,对!我们还有大炮,大炮在城外。南湖炮八标,沙湖炮十一营他们也快准备好了吧。”
李想指着城南城北外的火光,火光稍稍暗淡,已经不复初起时的冲天威势,火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是起义的信号,南北两大炮营都已响应,再等一会儿,不会等太久了。”
一百年的轮回都逆流而过,不在乎这一点时辰。
虚张声势的攻势一直还在进行,李想派三组士兵按梯队出击,轮番休息。李想的要求就是不听到进攻,不给敌人休息的时间。反正又黑又雨的夜里,敌人也分不出真假。李想把动静搞的超大,给这些满清余孽造出风声鹤戾草木皆兵的错觉。今夜的疑兵之计,被李想使的出神入化。
大街小巷两边店铺的门板,基本上都给李想的湖北革命军征用了。当然老百姓盖的被子也被征用了不少,在门板上蒙床棉被也上李想的主意。
张之洞治下,武昌城民风开化,而武昌城的近代工业也沿海城市差。这一切也是革命发展的养分,武昌城民众也多知革命事。李想湖北革命军除了征用门板棉被之外没有再挠民,民众也不再那么害怕。这些革命军与当年少杀抢夺的杨洪长毛不一样,与坚硬掠虏的八旗子弟不一样。
李想严厉要求革命军的纪律,现在发挥出了他的功效。退下来的两个梯队,都只是坐在大街两边店铺屋檐下的台阶上休息,受伤的士兵也只是躺在满是枪眼的门板上休息,都老老实实的不踏进敞开的店铺一步。
观望一阵的老百姓,也能感受到这支部队的纪律与众不同,也许是看到士兵中有某个亲人,或本是就认识的友人,胆大的人就敢出来端些茶水送来,或帮助照顾一些受伤的士兵。军民鱼水情,就是这样慢慢建立起来。
湖北新军素质本来就高,就为这一碗水也道谢不断。就是这些知识青年军人的这份谦逊和礼貌,彻底征服了这些生活在乱世兵灾恐惧下的民众。一个军队要赢得民众的认可,说容易也就是这么简单,说难也确实难于登天。老百姓在乱世受的苦太多,兵祸、苛政,还有东西两洋列强的压迫,也都老百姓在承受。
这些热血青年参加革命,就是为了国家不再瀛弱受人欺辱,人民能够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再让生命受朝夕不保的死亡煎熬。就因为老百姓送来的这碗茶,年轻的军人们认为,为来他们拋头颅、洒热血都值。军人从来都是遭人唾弃的营生,什么时候这么受老百姓尊敬过?军人心中的感动只能用血来报答,用生命去维护。
躲在阁楼上的某个老人,在窗前偷看街巷军民一心的场面,只能默默的流泪,天要变了,满清完了,彻底的完了。这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面,只是记载于古藉的传说。他们是正义之师,是来终结这个腐朽的满清王朝,是来铲除这些横行中华的东西两洋妖魔鬼怪。
李想看着现在情形,欣慰与激动难以言表。这支军队的灵魂已经诞生,是环绕在他们身上的荣耀,注定会写下千古流芳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