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2 一百年太久(二)

北城外火起满天,整个武昌城皆已轰动,驻沙湖混成协的起义军直扑草埠门。而此时城内工程营正是一片混乱,黑灯瞎火的都堵塞在楼梯门口胡乱放枪。

这次起义本就还没有准备周全,多是因为起义计划暴露,大清帝国的总督大人瑞澄又下令紧闭城门,大事搜捕。与其坐而被捕,不如及时举义,失败利钝,非常计也。抱有如此想法的大有人在,而至各标营仓促起义,临阵之时都还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同盟会成员熊秉坤只是新军里一个正目班长,号召力实在低的有限。而同是队官的吴兆麟就是一个黎元洪式的人物,都是被革命赶上架的鸭子,也就是他率先提议黎元洪暂任湖北都督。李想对此刻武昌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吴兆麟会犹豫,才能借机大胆的抢下这个湖北革命军临时总指挥的权。

只是眼前混乱的局面完全出乎李想意料之外,李想背靠廊檐下的大柱子,躲避不长眼睛呼啸而来四处乱串的流弹,嘴里紧张的神经质似的碎碎念道:“冷静、冷静、冷静……”

就这样李想紧张的一团乱麻似的脑袋,竟然奇迹般的恢复清明。他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下挂的煤油灯,轻身一跃把煤油灯取下来。他赶忙脱下上衣包裹着煤油灯,就在地上敲碎了。上衣浸染了煤油,迅速燃烧起来。火光映得李想满脸通红,他大喊一声:“吕中秋!”

混乱嘈杂中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应了一声:“到!”。吕中秋是李想连里当仁不让的枪法第一。李想听到吕中秋应声,他二话不说把包裹煤油灯,熊熊燃烧的上衣丢向楼梯门口。这一团火焰把楼梯门口照得明亮,魑魅魍魉无处盾行。只见阮荣发一马当先,他那剔刮的澄亮脑门,在这团火焰下闪这油光。紧跟着响起两声枪声格外明亮,压过周围杂乱无章的混乱枪声,阮荣发在这光亮的瞬间被当场爆头,脑浆鲜血汩汩直冒的倒下。阮荣发带来的几个狗腿子,吓得四散逃跑。

李想十分得意的大摇大摆走过去,边走边喊道:“秉坤同志,鸣笛集合。”

熊秉坤满头大汗的跑去鸣笛,很自然的立刻执行李想下达命令。吴兆麟他们跟着也从黑暗里跑出楼梯门口,一个个对李想刚才的急智显得敬佩。在临战的混乱紧张情绪当中,依然保持冷静清明的头脑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大多初上战场的士兵只能条件反射式的听令行事。

李想趁着士兵集合的时间,过去检察阮荣发死透了没有。阮荣发脑袋上开了两个窟窿,脑浆鲜血泼洒了一地。吕中秋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想是来验收自己的战果。李想见了他,就先赏他一拳,笑道:“小子枪法又有长进啊。打出一个双连环。”

吕中秋看了一眼被双枪爆头的阮荣发死的鳖样,到是连连摇头。“不是我一个人敢的,我就开了一枪。”

“还有谁有这样的好枪法?”李想到真想见识一下,转身对着正在集合的士兵大吼道,“这是谁干的?还有谁朝阮荣发开过枪?”

在操场上被李想这一嗓子吼,乱哄哄的声音瞬间如潮退去,个个伸长脖子望着他。瞬间的沉默,有个洪亮的声音坚定的回答道:“是我,士兵徐少斌。”

操场上安静的只听到风吹火把烈烈作响的声音,都在等着李想的下文。李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大声道:“你打的好!这就是反对革命的下场。同志们,起义计划泄露,花名册落入满清官府手里,清吏正四处抓人,我们与其坐而被捕,不如及时举义。愿意参加革命的,就跟我干。”

李想说的正是这几日大家最担心的话,时事逼人啊。在地上躺这的两具反对革命者的尸体,已经够震慑反对派,毕竟在新军里革命党和中间派占据人数的绝对优势。熊秉坤在同盟会是搞惯了动员工作,顺着李想的口气就喊出了口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底下群雄响应,一声声口号喊的震天裂地。这段两百六十多年的屈辱历史,终于到了终点。这个被奴役了两百六十多年的民族,终于可以昂首挺胸站起来。这个这个被封禁了两百六十多年的一句话,终于可以大声的喊出来。士兵喊得热血沸腾,喊得失声力竭,喊得热泪盈眶。

李想的心也难以平静,有这些最可爱的人,国家就有希望。他带着所有士兵直扑楚望台军械库。

此时武昌城被彻底惊醒,各标营见火光闻枪声,纷纷起而响应。二十九标离李想他们最近,这边好不热闹的一阵枪战,最先惊动他们。排长蔡济民也是革命党人,听枪一响也举义响应。他首先率兵冲出营门,大吼道:“打旗人!”

测绘学堂学生李翊东挺身高呼:“同学们,不要怕,今晚是革命党举事,我就是革命党。愿意革命的跟我到楚望台去领取枪弹!”

等二十九标的起义部队赶到楚望台,工程八营正在分发弹药。楚望台监守官李克果搂着李想的肩膀,两人一人一根自己卷的大喇叭烟叼在嘴上,吞云吐雾哥俩好,旁边还站着个吴兆麟。蔡济民和李翊东神情绝望,清庭镇压的人先赶到一步?

蔡济民决定在李想他们领取弹药的无防备状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强夺楚望台军械库。李翊东阻止蔡济民,指着对面一个身影道:“你看!”

蔡济民定睛一看,正在指挥士兵领取弹药的人好熟悉,遂惊呼失声道:“是熊秉坤同志。”

李翊东点头道:“看来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遭。”

蔡济民向身后打出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李克果这个腐朽封建老顽固怎么被会他动员支持革命?不太可能。”

他们还在这里想不通,李想那边已经又有了动静。李想在无人经意的瞬间朝吕中秋打个眼色,吕中秋举起枪托砸在李克果的后脑勺,李克果一声不响的倒在李想的脚下,鲜血喷洒在李想清秀的脸庞。这个外表柔弱的青年,眼神迸射出坚毅。

镇守楚望台军械库的士兵全傻眼了,反应快的马上丢下手中的枪械举起双手。八营的士兵动作麻利的上前收缴他们武器,稍有反抗的两枪托砸倒在地。行事作风最狠的,就要数原本李想带的连队,都是受过李想思想教育的士兵,觉悟是相当的高。

李想清秀的脸上染着血,在风中跳跃的火光照耀下现出杀气腾腾。“老子就是革命党,愿意革命就跟着老子干!”

李想酝酿已久的气势爆吼而出,声震四野。这时李想的铁杆跟班吕中秋,学着熊秉坤先前的样,趁机扬起拳头亮出口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声震九天的呐喊附和,士兵们的激动无以名状。蔡济民和李翊东眼含着热泪,带着二十九标起义部队,也加入口号的呐喊当中。

承载了两百六十多年的压抑,被所有人大声的喊出来,士兵们泪流满面。新军都是受过新式教育开眼看世界的人,国家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他们铭记在心;整个民族遭受的苦难,他们或不敢忘;这段沉重的历史,他们背负了两百六十多年。他们要终结这个腐朽的满清王朝,结束这段屈辱的悲惨历史,解放正身处在水深火热的劳苦大众。

就在今夜,他们要书写新中华的理想年代。

此时聚集在楚望台的举义士兵已达三百多人,各标营官以上的军官见事不妙,逃的逃,来不及逃走的就被都被两枪托砸倒在地。整个楚望台还真找不出一个比李想更高的军官,唯有吴兆麟与其官阶相仿,却没能把握好先机,才被光棍不怕死的李想捡个大便宜。

李想大手一挥,模仿天安门城楼上那位伟人的招牌动作,还真几分有风云涌动,天下在握的气象。喧闹的士兵慢慢安静下来,他又朝熊秉坤使个颜色,熊秉坤拍众而出,大喊道:“我是革命党临时总代表,现在宣布起义部队为湖北革命军,我推荐李想同志为湖北革命军临时总指挥。”

李想的铁杆跟班吕中秋紧跟着站出来狂吼道:“李大帅!”

李想连队的原班人们都跟着一同狂吼呐喊,这一喊,就带着聚集的三百多士兵同声呐喊:“李大帅!”

这一刻的李想,如愿已成众望所归之势。其势有他自己刻意营造之功,更是他表现出的卓越能力之助。举义时两次出手化解危机,再到智取楚望台,跟他一路举义的士兵还真没有不服的。

现在该是李想展现不负众望的时候,他立即命令一部分兵力加强楚望台一带的警戒,“吕中秋,你带领一个连的兵力驻守楚望台,一定要坚守住阵地。打开中和门,迎接南湖的起义军的入城。”

同时还须派人与城内外其他革命部队联系,这样一盘散沙的举义会被清庭个个击破。“蔡济民同志,你快派人联系城内外举义的各标营。革命需要集中力量统一号令,才能推翻垂死挣扎的腐朽清庭。传我湖北革命军临时总指挥的命令,各路起义军来楚望台会师。”

在这硝烟四起的武昌城,黑夜也无法遮掩战火的弥漫。各门各户的小老百姓都紧闭的门窗,躲在被子里簌簌发抖。偶尔一声小儿夜啼,立刻被惊慌失措的大人死死的捂住嘴,直至闷毙。等待大人们发现小儿没了动静,也只能抱着尸身发出无声的哭泣,肝肠寸断。此刻黑夜里下起小雨,老天爷也在为这些无辜的人们哭泣。

在各路起义部队向楚望台集结的同时,一条条号令发散下去,李想的思路清晰的惊人,揣测现在总督衙门、八镇司令部也应该受到消息,也正在组织可靠兵力。“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进攻总督衙门、八镇司令部,不能给瑞澄、张彪他们喘息的机会,收拢可靠兵力反扑革命军。同志们!跟我上!”

李想一马当先,所有士兵蜂拥而上,杀向湖广总督衙门。

李想算好了,只要能拖住总督衙门、八镇司令部,使他们无法制止内部响应的各路新军,而更多处于观望状态的新军,自会相继起义加入革命军。

此刻,大清帝国湖广总督瑞澄,正背着手在大厅里转圈圈,身上披的补褂蜈蚣扣也扣错了。传令兵进进出出,噩耗一个接一个的报上来。真不知早上还情势大好,昨夜破获准备造反的匪党巢穴,抓了一帮匪党,应该可以安堵一方啊?怎么今天晚上他们还敢造反?而且各标营里都发现造反的革命党?

城里城外,火光与枪声四起,硝烟弥漫。枪声已经响到总督衙门附近,匪党们喊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号子,堂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都府衙门边上的八镇司令部,机枪阵地的机枪吐着火舌,突!突!突!的就一直没消停过。瑞澄心里也突突突的直跳个不停,此次风潮不同以往,此次匪党的凶悍不同以往。

东西厢房的几房小妾哭哭啼啼,都在收拾细软。丫头老妈子打着包袱,惊慌失措的四散乱跑。瑞澄突然站立在门口,定定的望着院外被城外大火烧红的天,火势正旺,夜里的这点小雨根本浇不灭。他手里死死的抓住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满脸的肥肉不自觉的跳动着。

站在门后的老管家忍不住劝道:“老爷,快下决定吧,准备也需要时间。”

瑞澄犹豫再三,才说道:“把我的十口大箱子抬到后院去。”

老管家又问道:“几位夫人呢?”

瑞澄又是一阵肉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吼道:“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多管闲事,快我交代去办了!”

“是,老爷。”老管家毕恭毕敬的退下,弯腰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