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章人要有觉悟

因为正逢战时,驻守旱寨的豫州军显然比之前的新义军工匠营更为警惕,在适合偷袭的东垒布下了严密的防御。魏统部士卒刚开始翻越垒墙,五百名值守的豫州军士卒立刻反应过来,抄起兵刃予以阻截。这给偷袭行动带来了极大麻烦。

就在这时,一两百前锋士卒突然从背后杀出,一个冲锋便将值守的豫州军冲得阵脚大乱,魏统部趁机越过垒墙,和前锋军联手夹击对手,值守的豫州军抵挡不住向后退却,新义军紧随其后,向旱寨深处掩杀过去。

“咚咚咚——”连续不断的鼓声仿佛成了黑夜里的明灯,慌乱无主的豫州军士卒就像飞蛾,从四面八方汇集过去;新义军紧跟其后,从东、北两个方向掩杀,冲在最前,最为接近旱寨中军大帐的是张凡统带了一百多前锋士卒。

中军大营就在眼前,两三千衣甲不整的豫州军士卒聚在大帐外惶惶地跳脚,十几个军侯都伯这等职司的小将大声呼喊,试图尽快恢复编制。

“冲散他们——”张凡环刀一指,厉喝一声冲了上去,面对数目众多的敌军,百十名前锋士卒想也没想嘶喊着扑进去。

“啊!敌军杀来了——”豫州军发出一声惊呼,哗啦一声,勉强凑在一起的队伍轰然散开。黑夜之中,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顾得清点来袭敌人到底有多少,能看到的是滴血钢刀和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能做到的就是不由自主地逃避即将临颈的刀枪。

一百余前锋营士卒仿佛突入羊群之猛虎,将数千豫州军撵得鸡飞狗跳,唯恐避之不及,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豫州军中也不乏镇定之士。

“住手!周某有话要说——”

豫州军旱寨统带周方在几十名护卫的拥簇下迎向如狼似虎的张凡部。周方儒衫外披着轻甲,风姿飘逸,看起来很镇静,他一边阻止新义军,一边挥手安抚四下奔走的豫州军:“大家不要慌,周某自有主张。”

周方一发话,张凡眼睛立时亮了。“兄弟们!对方主将出来了,这颗首级可值钱呢,诸位可敢与张某一起去取。”说罢,他不由分说,厉斥一声,扑向周方。

周方万万没料到对方不仅没住手听自己说话,反倒变本加厉来得更加凶猛了。这种意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住手。住手。。。。。。周某有话要说——”凶猛的敌人越来越近,他说话再不象适才那般镇静了。

这厮也恁好笑,临阵搏杀之际竟然指望对方住手——张凡差点笑出生来。

“杀!”厉喝一声,压住笑意,张凡搂头一刀砍向周方。

“这。。。。。。”喃喃无语之间,周方被亲卫护持着踉跄后退,两个亲卫伸刀架住张凡,紧接着发出两声惨叫,两人俱被赶上来的先锋部士卒砍翻在地。

“杀啊——”四周喊杀声大作,魏统的主力驱赶着溃败的豫州军杀过来了。中军大帐附近的豫州兵越发慌乱,呼喊着向比较安静的西、南方向蹿去,哪怕明知道那两个方向布满了陷坑、壕沟,这时候也没人再顾及了,只希翼冒险逃脱性命。

张凡盯上了周方,率几十名先锋部士卒死死缠上。周方亲卫尽出,拼命抵挡,可在对方强大的气势下,抵挡变得异常艰难。

目睹一个个亲卫倒在对方刀下,周方脸色煞白,嘴唇抖动了一阵,突然大声嘶喊道:“住手啊——周某愿意率部归降,汝等何必赶尽杀绝!”

“归降?”

张凡有点意外,犹豫了片刻辰光,他爆喝一声:“杀——”

剁翻一名逼近的敌军之后,张凡伸刀一指周方厉喝道:“你这厮,归降就要有归降的样子,放下兵刃,抱头蹲下,会不会做?再这么大咧咧地喊住手,爷爷一刀剁了你,不受你的鸟降!”

在悬瓠城和周勃一番深谈,周方知道叔叔有暗中结好石青为汝南周氏留条后路的意思,自此以后他便留了暗助新义军的心思。可是没过几天,荆州传来好消息,桓温愿意接纳张遇,并帮助豫州军对抗石青。这个消息让周方的心思再次产生动摇。荆州军一己之力灭亡成汉国,威名赫赫,非同小可;若是有桓温襄助,豫州就此有了和石青一搏之力。这样的话,汝南周氏实在没必要急着改换门庭。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周方跟随张遇北上,单领一部人马驻守官渡浮桥。他对张遇此次行事抱有极大期望,是以北上以来兢兢业业为豫州军打算。直到张凡动手突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思才发生了变化。作为官渡守将,浮桥对于豫州军的意义他比谁都清楚。敌军突然袭营,气势汹汹,旱寨看来多半不保。浮桥一丢,张遇被阻在黄河之北,和桓温联手之事便成灰灰。这一刻周方福至心灵,头脑从未有地清明。一面感叹石青的好运,一面着手准备投靠对手。

鉴于以前得罪过石青,周方擂鼓聚众打算集结麾下人马一道归降,力争以几千士卒为资本挽回些不良影响。哪知道慌乱之中集结人马难上加难,再则张凡不明就里,拼命地捣乱,让他敲鼓聚众、率部归降的打算彻底落空,处心积虑堂堂正正的顺天归义之举就此作罢不说,此时如同贪生怕死之辈一般,被张凡勒令放下兵刃、蹲身抱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方脸颊哆嗦,身子颤抖,怒目瞪向张凡。张凡见状,双目一扬,胸腹扩张,眼看就要大声爆喝。周方忽然长叹一声,抱头蹲了下来,下蹲时还不忘喊道:“豫州的兄弟,住手——随周某一道归降新义军吧。”

远处的豫州军没有听见周方的声音,还未做出反应,近处的亲卫不仅听到、还见到了主将抱头蹲身的姿势,主将已经如此,他们哪有必要再拼命,当下被蝎子蛰了般,甩手扔掉兵刃,抱头蹲了下来。

“汝姓甚名谁,在豫州担任何职?”张凡踱到周方面前低头喝问。

“某姓周名方,字行矩,忝为豫州牧麾下行军司马。。。”周方回了一句,被人居高临下地喝问让他感觉不自在,他身子动了动,一边抬身待起,一边道:“周方乃汝南。。。。。。”

张凡却没继续停下去,转头对先锋部士卒说道:“大伙一起大声喊——周方已然归降,豫州军士卒还不速速归降,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先锋部士卒依令齐声高呼:“周方已然归降,豫州军士卒还不速速归降,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周方已然归降,豫州军士卒还不速速归降,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几十人一起高喊,声音能传遍整个旱寨。豫州军听到后,即刻有了反应,零星抵抗的,当即抛下兵刃归降,正在向西、南方向逃走躲避的,也跟着放慢了脚步,竟然可以归降,何必再冒险往陷坑里跑呢?

看到豫州军士卒纷纷投降,张凡一咧嘴,哈哈大笑。这次的功劳当真不小!

闪眼间,张凡瞥见周方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当下止住笑声,问道:“汝有何话要说?”

周方整了整衣甲,矜持着说道:“适才将军问及周方姓氏,实不相瞒,乃汝南周氏子弟,汝南周氏乃数百年大家,渊源追溯可至。。。。。。”

“住口!”

张凡厉喝一声,打断了周方,战事尚未结束,不知还有多少善后之事需要忙碌,他哪有空闲和周方闲话汝南周氏渊源。恼怒地瞪了周方一眼,张凡恶狠狠道:“蹲下!降将就要有降将的本份。”

周方被噎得差点昏厥过去,只是看到对方那双恶狠狠的眼睛,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缓缓蹲了下去。张凡这才满意,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迎上走过来的魏统,老远便笑着招呼道:“魏将军,大喜大喜,官渡旱寨终于重归新义军掌握了。”

魏统同样喜不自胜,哈哈笑道:“军司马机智果敢,临阵勇猛,实是一员将才,本将军定会上禀石帅,对军司马这等人才大力拔擢才是。”

两人寒暄了一阵,魏统瞅了瞅天色,对张凡说道:“此战虽然拿下官渡,我等却不可大意,需尽快建立防御,谨防豫州军反扑。眼看天快要亮了,张司马不如率麾下马军巡守浮桥,建立警戒。至于靡勒降兵,打扫战场、重筑防御这些差事交给司州军就是。”

张凡听出魏统有将豫州降兵并入司州军的意思,他没有反对,只在心里暗自好笑:你魏统不是从青兖出来的,不知道石帅的手段,自以为可以随便处置降兵吗?哼哼,你为了兼并降兵不怕善后的繁杂,我乐得和麾下兄弟轻松片刻。

“辛苦魏将军了,张凡恭命不如从命,这就带兄弟们巡守浮桥,布置游骑斥候去了。”张凡笑着向魏统拱手告辞。

石青立旱寨防范的对象主要是豫州张遇,因此只在浮桥南端的官渡建立营寨,没在浮桥北端汲县方向立营。官渡浮桥重要无比,但是各方争夺的是能控制浮桥的旱寨,并不是浮桥本身。浮桥平日的值守只需一小队士卒能看护好中段的吊桥便可以了。

豫州军也安排有一队士卒不分昼夜地看护吊桥,旱寨战事发生后,这队士卒见势不妙,早早放下吊桥,逃到汲县方向去了。

在官渡四周安排下巡视游骑和斥候探马之后,张凡命令马军大部留在旱营休息,自己亲率一小队士卒来到浮桥中段。此时天已朦胧亮了,在豫州军士卒放下的吊桥上来回走了几趟,张凡吩咐道:“到北边去几个兄弟,把两边吊桥绞起来。让张遇留在枋头等死吧——”

几个士卒依令去了北边,和南边一起绞动轱辘,将吊桥升到半空,浮桥一分为二,一个九丈余宽的缺口从中显露出来。

北边的士卒把缆绳固定好,然后系上早已备好的绳索跳进黄河,在南边袍泽的拉扯下,回到浮桥南端。

“好了。你们十个留下来盯着对面,一有动静,即刻回报旱寨。其他人随张某回营休息。”张凡打了个哈欠,转头返回旱营,连日长途跋涉,再加上凌晨一场鏖战,他确实十分疲累。

张凡沿着浮桥走了一二十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啊——是豫州军!豫州军来了——”

听到“豫州军”三个字,张凡猛一激灵,疲累不翼而飞。急转身向后看去,但见薄薄的河雾中,吊桥对面的浮桥上影影绰绰显出不少士卒的身影。张凡不用考虑就知道来得必定是豫州军。

“奶奶的!来得真快——”张凡不满地咒骂了一声,扯过一个士卒吩咐道:“去!禀报司州将军,就说豫州军来了,让他加紧布置防御。”

士卒应命而去,张凡招呼身后士卒道:“走!我等回去守护吊桥!”

“军司马。是否多调些兄弟过来,凭我们四五十人只怕守不住吊桥。”一个士卒开口提醒了一句。

“笨蛋!浮桥就这么窄,人来得再多只能在后面干看,哪有什么用?”

张凡瞪了进言的士卒一眼,顺便点拨道:“对方若是没船,吊桥这儿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有我们在,任他前军万马也难越过。对方若是有船,我们撤回去在旱寨阻击,不让其登上堤岸就是。”

“军司马真了不起,懂得的东西好多哦。”不懂旱寨存在意义的士卒恍然大悟,其中有两人讨好地举起盾牌,抢到前面护持着回到张凡吊桥缺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