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夜袭旱寨

“快!再快一点,跟上——”

低声喝斥不停响起,一支轻装打扮的队伍从管城(今河南郑州)之北的邙山群峰丛中穿出,顺着黄河堤岸疾步向东。

司州将军魏统骑乘战马位于队伍前首,不时地左顾右盼,辨认地形。“还有五十里,让兄弟们加把劲,两个时辰内赶到目的地,到地头再歇息。”

这是四月二十八日的傍晚,淇水渡口对峙的两军正在收兵回营,魏统和他的一千五百名精锐士卒凌晨从荥阳出发,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刚刚进入管城地界。

这支司州军的目的地是官渡浮桥。为防夜长梦多,走漏消息;张凡预定午夜时分突袭守桥豫州军,司州军若想分润功劳,必须子时前赶去和张凡的马队会合。

这次夜袭若是成功,等于为下一步攻取豫州创造出必胜之局,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同小可。是以,魏统一边不屑于诸葛攸的莽撞妄为,一边忍不住暗暗佩服。这一着虽有冒险之嫌,却实实在在是步妙棋,与成功后的战果相比,失败的风险实在算不得什么。

心动之余,魏统软硬兼使,逼着张凡交出偷袭行动的督帅权。张凡拗不过,只得答应道:司州军若能够及时赶到,他和麾下马队便由司州将军指挥节制,若是不能,他将自行其事,不计成败,拼死一搏。

为了能够参与此次行动,将主要功劳揽归司州军;魏统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督促士卒向前赶。挑选出了的这支精锐士卒不负所望,披星戴月,路况不明的情况下,速度竟然没有放慢多少,亥初时分就出了管城进入中牟地界。官渡在黄河中牟河段偏东方向,距离他们还有二十余里。

“司州将军么?”队伍刚刚进入中牟,路边树丛突然分开,几个黑糊糊的人影从中钻出来,其中一人低声向战马上的魏统询问。

“不错!正是魏某。汝等是张凡的人?”魏统勒马发问。

得到肯定答复,几个黑影立即涌到魏统*战马前,窸窸窣窣纷纷行礼,其中有人说道:“军司马命令属下等人在此等候,为司州将军引路,斥候前往官渡打探敌情去了,军司马担心惊动对手,没敢靠近官渡,和兄弟们在黑砦湖休息。”

陆战营驻守官渡浮桥很长一段日子,张凡不仅清楚官渡大营内部防御,对附近地理亦十分熟悉。黑砦湖在官渡正南方向,距离官渡十四五里;官渡通向许昌的驰道从黑砦湖堤岸下经过,与直通西边司州、东边青兖的黄河大堤相比,南方应该是驻守官渡的豫州军最不在意的方向。

子时初,魏统率部匆匆赶到黑砦湖,张凡等得原有些急,考虑到司州军一日夜赶出一百五十里路程,着实辛苦,于是按捺下急躁向魏统进言,请司州军将士就地休息一个时辰。魏统欣然接纳了对方的好意,传令司州军在湖堤上休憩。

“末将原本担心豫州军进驻后会大幅改动官渡大营的防御,谁知对方没做多大变动。适才斥候回报,大营从外面看和以前相差无几。。。。。。”

司州军中的军司马、军侯等部曲统带簇拥着魏统和张凡在厚实的草地上坐下,张凡开始向魏统和司州诸将介绍官渡大营的基本情形。

“。。。。。。从官渡渡口上岸后,向东是直通青兖的金堤驰道,向西是通往荥阳、洛阳的驰道,向南就是黑砦湖下通往许昌的驰道。三条驰道在官渡交汇出一个三岔路口,官渡旱寨就紧邻着这个三岔路口而建,具体位置在渡口上岸的大道西侧;旱寨背后是黄河大堤,大堤另一侧,就是立在黄河里的衡水营水寨,旱寨、水寨以河堤为界,彼此互通,可相互照应。。。。。。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到渡口,必须从旱寨东部寨栅下经过,三岔口和下渡口的大道尽皆在旱寨攻击范围之内。可以说,不把旱寨控制在手,连浮桥都不可能踏上去,更别说控制渡口、控制浮桥了。”

张凡口才不错,把浮桥附近的情形描绘的栩栩如生,使得没到过官渡的司州军诸将心中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当初石帅立此旱寨,主要是为了控制通往浮桥的道路,因此,旱寨东垒坚固厚实,垛口箭孔密布,主要用于攻击;旱寨西垒、南垒内外多竖鹿砦、壕沟宽阔,陷坑无数,主要用于防守;旱寨北边是大堤,堤上有两道寨栅相夹出一条通道,用于和水寨之间联系。这条通道在狭窄的河堤上,另有水寨遮护,原本不虞攻击。然而,衡水营离开后,豫州军没有水师,水寨闲置下来无人值守,如今这条通道就成了旱寨最大的破绽。。。。。。”

说到这里,张凡稍顿了顿,随后注目魏统道:“敌众我寡,若想取得完胜,末将以为当遣一支人马先从河水中潜入水寨,再由水寨杀进旱寨,与寨外人马里应外合较为妥当。”

魏统大喜,扬声赞道:“如此便万无一失。甚好!甚好!”

张凡麾下有三百余陆战营士卒,陆战营士卒水性熟稔,乃是潜渡水寨实施偷袭的最佳人手。魏统又在司州军和屠军中选出一百多名会水的士卒,凑够五百人后,由张凡统带从水路突袭旱寨。

丑时初,行事细节敲定下来。

张凡为前锋,率五百士卒先行出发,这部前锋将从西北方向迂回,绕过旱寨进入黄河,从近岸浅滩潜入水寨。五十名士卒被留在黑砦湖照料骡马,其余人等在魏统的率领下沿驰道徒步北上,前往官渡大营东边营垒外埋伏,一俟张凡在寨内动手发难,这支主力人马即刻翻越垒墙从东面攻进去。旱寨西、南两个方向壕沟陷坑太多,即使熟知内情之人,在黑夜中也很难辨认清楚,魏统、张凡一致认为,这两个方向应该留给豫州军溃逃之用。

丑末时分,张凡带着五百前锋沿着立在水中的木柱,悄然翻上凌空架在黄河水面之上的水寨码头。此时正是人类最为困倦之时,在水寨值守的一队豫州军睡意正酣,悄无声息中被割断喉管失去性命。

张凡打了个手势,轻车熟路地带着先锋人马穿过水寨,来到水寨、旱寨之间的通道北端入口。

被木柱架起的水寨地板高度与河堤相若,旱寨与河堤、水寨相比低了不少。这条通道因此分作两段,从河堤到水寨这一段是平直的,从河堤到旱寨则是一段平缓的坡道。张凡来到入口处才发现从平直转为缓坡的通道转换处有五名豫州军士卒正来回走动,巡视警戒。

斥候探查时间短,探知范围有限,不可能将豫州军游动哨和钉子岗摸得一清二楚。望着十几步外的豫州军士卒张凡沉稳地低声吩咐。“连弩准备。”

作为非正规步卒的陆战营和天骑营一般无二,配备有少量的连弩。此番行事,张凡带来十张以防万一。

连弩扳擎早已绞尽,咔嗒咔嗒轻微的碰响中,一支支铁矢装进箭槽。十名连弩手准备停当,悄悄靠近张凡。

通道笔直而又狭窄,即便夜间也是一目了然,想潜伏过去不可能不被发觉,而且只能容三四人并排通行。张凡抓过一张连弩,低声对身边两位连弩手吩咐道:“你,负责左边两人,你,负责中间一人,右边两人交给张某。听我数到三,一起动手——”

两名连弩受点头表示明白,三人蹲在通道口拐角处,张凡低声轻呼“一、二、三——动手!”

动手的口令一响,三人猛然蹿出,手端连弩,猎豹一般扑向通道中间的五名警戒敌军。

响动引起了对手的注意,五名豫州军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

“嘭!嘭!嘭!”

剧烈的爆响中,三蓬劲疾的铁矢没有一支虚发,尽皆命中目标。“啊!啊——”两名豫州军发出临死前的惨呼。

“杀!”张凡爆喝一声,率领五百前锋士卒顺通道扑向下面的旱寨,这时候已经勿须掩藏身迹。

“啊——”

东边跟着传来响动,魏统听到这边的声音,开始动手突袭了。

“怎么回事,快去禀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一队巡逻游哨出现在通道旱寨口子处,试图阻止张凡等人闯入。

“连弩!”张凡脚下不停,低喝一声,紧随其后的连弩手端起连弩,冲着旱寨入口扣动了扳擎。

“嘭嘭嘭——”爆响中,那队游哨大半中矢。张凡和前锋士卒快速从通道入口穿过,行进之中每人顺手一刀给这队游哨每个士卒补了几十刀。

说时迟霎时快,从张凡说“动手”到前锋士卒闯入旱寨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只是豫州军身负重任,十分警醒,就在这短短时间已经做出反应。

“当当当——”急骤纷乱的金锣示警声忽地响起,旱寨中不时有人高喊:

“快禀报周司马,有敌军夜袭——”

“快起来——”

“新义军来了!是新义军——”

张凡对于对方的反应充耳不闻,前锋士卒一扑进旱寨,他用环刀向前方和左右点了三点,命令道:“分三路杀进去,见人就砍,能烧得就烧——”这座旱寨是新义军辛辛苦苦建起的,眼下却不得不烧,大火对睡梦初醒的敌军恐吓作用有时候甚至强过刀枪。

“杀!”五百前锋以五十人的队为单位,杀气腾腾扑入旱寨,或者顺手拽一支火把四处燃放火头,或者隔着帐篷对里面乱捅乱搠。

“杀——”

旱寨东边的喊杀声跟着大了起来,听声音似乎突袭主力进入旱寨的越来越多。一刻钟不到,原本平静的旱寨就乱成了一锅粥,烽火四起,豫州军豕突狼奔,慌做一团,新义军呐喊声声,四处格杀。

就在这时,沉闷的鼓声突然在旱寨深处擂响,鼓声中有数十人齐声呐喊道:“周司马有令!各营各部即刻到中军会合——”

这个周司马临阵不乱,倒有几分胆气。

张凡心中一闪念,环刀一挥,扬声道:“兄弟们。随张某杀进去,冲散敌军。”说着,当先向鼓声响起的地方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