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试阅9

第八章邓氏子弟

“好厉害啊——”

明志在为剥皮犯愁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赞叹。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东边二三十步外的土丘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行止怪模怪样的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身子骨完全长成了,瘦瘦高高竹竿一样,容貌也很齐整,脸白白净净的,长发用一方丝帕包扎成端正的文士髻,山风一吹,宽大的儒生服迎风飘舞,和明志印象中弱不禁风的酸秀才倒是一模一样。

古怪的是,这个酸秀才携带的家什不是书简扇子之类的风雅物,而是赳赳武夫所用的器具;右手抓一把没鞘的长剑,左手提溜了一张大弓,腰间歪歪斜斜悬挂的是黑牛皮箭壶,肩上还挎着一条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装得什么不得而知,单看外形肯定和笔墨无缘。

宝剑、长弓、书生意气相得益彰时能添不少飒爽英姿;偏偏在酸秀才这儿看不出来,那些家什被他颠三倒四地抓着、挎着、、悬着、提溜着,像杂货铺子里的货物,散乱而又累赘,不仅不能增添阳刚之气,反而破坏了原本的斯文风雅,感觉文不文、武不武的十分怪诞。

明志打量之时,少年正好望过来,目光在空中一碰,酸秀才腼腆地笑了笑,趔趄着跑下土丘,远远开口招呼道:“这个,这个——小兄弟,你好厉害啊。”

招呼的口气带着由衷的敬佩,明志却并不承情,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对于佩戴武器的人他向来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对方渐渐近了,明志发现酸秀才手上拎的家什不像是两刃开锋的宝剑,反倒更像刀。和西瓜刀特别像,笔直狭长,单刃开锋,背部较厚;稍有不同的是,这把刀顶端的锋刃不是向下倾斜的圆弧,而是上挑。

明志明白,凭借这一点小小的不同,此刀便成了杀人利器,上挑的锋刃能够轻易捅穿任何胸膛和咽喉。待酸秀才滑溜到五六步外时,他突然生硬地说道:“过奖了。保命而已,没什么。”

酸秀才一滞没再靠近,停下来有些窘迫地说道:“小兄弟,你真的很厉害,比我强多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把长刀、大弓往雪地上一掼,腾出双手对云敞、明志团团抱拳为礼道:“学生新野邓震邓无惧,今日得遇二位实是三生有幸,这厢有礼了。”

眼光在雪地里的长刀、大弓上掠过,明志心头一松。这个邓震邓无惧不值得小心提防。能够随意丢弃武器的,要么是菜鸟要么就是没丝毫敌意。

精神一旦松缓下来,明志立马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和前世的现代社会不一样,这时候背弓扛剑应该是正常现象,以刀剑为饰物的普通人随处可见,其中未必有几个是江湖中人。而且自己改头换面成了普通的山间少年,不再是那个被人追杀的单骑猎人面目,谁会没事找自己的麻烦?

神经过敏!

将柴斧掖进腰间,明志带着些歉意拱手还礼道:“原来是新野邓大哥,小弟明志,邓大哥叫我小志就好。”

这声邓大哥喊得自然亲热,明志这段时间习惯了‘小志’的身份;单骑猎人是新野人,邓震也是新野人,两人算是跨越了两千年时空的老乡,想不亲热都难。

“明志?呵呵。。。好!小志好名字。”

邓震精神一振,窘迫不翼而飞,他想近前来套近乎,一旁的云敞突然插话进来道:“老夫云敞,无惧原来是新野人士,只是怎么到义阳来了?”

新野在桐柏山之西,义阳在桐柏山之东,两地相距三百多里,交通发达的社会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在以步当车的古代可算是出远门了。同时,世道太平与否再没有比出门在外的人判断更准的了。云敞问话的意图很明显。

“回云大叔话,是这样的。。。。。。”

邓震暂时抛下明志,转对云敞恭敬地回道:“。。。。。。邓震今已年满十六,秋后行了成年礼,礼罢便依习俗辞别家人出来游学,不知不觉就到了义阳。”

“游学!?”

听到这个词语,云敞身子一震,如遭雷击。

秦汉之际,或者一直向前延伸到春秋战国时代;历代统治者还没有在天下推行科举取士制度,有心仕途的学子需要通过游学四方宣扬自己的见解学识,积累声誉名望,籍此把名字传入负责勘察民间人才的刺史或刺奸大人耳中,希翼获得向上举荐任用的机会。

游学是普通学子最主要的晋身之途,士子游学也就成了时下常见之事。但是,在兵荒马乱时学子是不会出门游学的,游学需要两个前提,一是天下太平,路途没有太多危险;二是朝廷和地方官府在正常稳定地运转,人才有机会得到举荐选拨,缺一不可。

邓震能够出门游学一事,暗示出天下已经太平了,云敞正是因此而震惊;惊怔片刻,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盯住邓震急迫地追问:“无惧!莫非天下已经太平了?眼下是何年号?今上又是何人?”

明志暗笑,他明明早知道当今皇上是光武帝刘秀,却没办法告诉云敞答案。

“回云大叔话,时下乃大汉建武十年冬十二月,父亲来信说,天下尚未完全一统,在荆、扬南方一带自立为帝的叛军尚未剿平,关中、巴蜀的赤眉军又拥立了一个新皇;边关时常还有战事发生;不过,幽、冀、豫、司、青、兖六州之内倒很太平。至于今上么。。。。。。”

邓震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在雪地上写了一个‘秀’字,‘秀’字上下两部分的很开,像是一个‘禾’一个‘乃’两个字。“。。。。。。今上乃高祖九世孙,讳字上禾下乃。”

“刘——啊?怎么是他!”

云敞及时将避讳的‘秀’字咽下肚,盯着雪地上的字惊呼道:“云某记得昆阳大战之时今上乃是更始帝麾下大将,怎么。。。。。更始帝呢?”敢情他也知道刘秀这个人。

邓震回道:“十年前,更始被赤眉军、绿林军合伙杀了,玄汉朝那时就完了,至于后来立的伪朝叫什么,邓震以前没出过门,不很清楚;看来云大叔和小志也有些年头没出门了。”

“啊?更始帝死了!哦,是啊是啊——”

云敞癔症片刻,反应过来后指着驰道旁的土丘对邓震道:“无惧若是不急着赶路,可否过去歇歇,顺便给云某讲讲时势?”

“邓震愿意效劳,云大叔不用客气。”邓震把肩头的行囊往后一甩,整了整腰间箭囊,又掸了掸衣襟,颇有礼貌地向云敞作了一揖。

云敞暗暗点头,对邓震的斯文风范很是满意,只是一瞬,他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原来邓震拾起了雪地上的弓刀,弯腰之际,窄窄的肩头没有担当,行囊一滑溜了下来,腰间的箭囊跟着一挺,又成了桀骜不驯的模样。当邓震胡抓着弓刀直起腰的时候,整个人再度变得不伦不类了。

邓震对形象的变化并无察觉,自若地凑近明志问道:“小志籍贯何处?现居何地?”

明志向东南的鸡鸣峰方向指了指回道:“邓大哥,我和岳父大人住在鸡鸣峰西边不远的。。。。。。”

说到这里,明志目光一凝,闭嘴望着邓震身后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