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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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察罕帖木儿才出临汾城、眼看赶不上参与单州决战的消息,居然能先让赵过、潘贤二、杨万虎等如释重负,接着又能让城府极深的邓舍也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颜。察罕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这个消息,泰安还有别的军报送来么?”
鞠胜知道邓舍的意思,恭恭敬敬地答道:“暂且并无别的军报。……,不过根据下午送来的军报来看,只就单州前线来说,我军应该是已经稳操胜券了。有了吴军常遇春之助,赵大人麾下各部也早已集结完毕,并且多赖主公之奇计,鞑子的粮草也都已被焚;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即使不能一战取城,但是至少赶在察罕帖木儿到达之前,总会能大获全胜。”
对答了几句话,鞠胜还在地上跪着。
邓舍挥了挥手,说道:“起来吧。”
两人入得厅内,自有随从奉茶。
刚从梦中醒来,邓舍正自口干,端起茶碗,喝了口,接着说道:“此事不可不让洪先生知晓。来人,去请洪先生来。”话说出口,想起些什么,观望了一下室外天色,又改变了主意,说道,“天色尚早,洪先生这几日也是累坏了。罢了,先别去请,等鸡鸣过后,再去请吧。”
鞠胜说道:“微臣来殿下府上时,路过洪先生府邸,远远一望,见他府内灯火通明。应是还没将息。”
洪继勋养成的有一个习惯,他不睡觉,他府里的下人、仆从们也都别想睡觉。鞠胜见他府内灯火通明,这肯定便是他还没有休息。而反过来,如果他睡下了,却最见不得的就是灯火,铁定必是半点烛火也无。
“噢?天都快亮了,洪先生还没有睡?”
邓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就是这点不好,事无巨细,必亲自过手方才放心。我告诉他好几次了,能让底下人做的事儿,便让底下人做去!管事儿、管事儿,管的应该是大事才对嘛!甚么鸡毛蒜皮、无关紧要之事,都非得事必躬亲,便就是一个铁人也支撑不住呀。”
鞠胜笑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就是孔明脾气。”洪继勋自比诸葛亮,鞠胜这是在暗示他的脾气也和诸葛孔明一样。
“唉,天下事尚且未曾定,正要依赖先生之才,如此不爱惜身体,怎生像话!”邓舍又是担忧,又是生气,吩咐随从,说道,“取些山参来,拿去给先生府上,请他补补身体。看他究竟休息了没有,若是真的还没有睡,便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有“质子军”出身的随从答应了,转身就走。邓舍又将之叫住,补充说道:“先生若是睡了,便不必请来了。”
“是。”
看这随从远走,鞠胜笑道:“主公对臣下的爱护无微不至,实在叫微臣感动。”
邓舍一笑,指着鞠胜的鼻子说道:“大眼儿!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阿谀奉承了?可不像你本来的秉性。”
“主公日理万机,每天需要处理的都是干系到千万海东子民之大事,都是军机要事,这已经够疲累的了。如果您的臣子,又每一个都像方喷子那样,动辄便就犯言直谏。请问主公,您还有什么为人君的乐趣呢?”
鞠胜这番话很耳熟,似乎是长孙无忌对唐太宗说过的。邓舍依稀有些印象,不由哈哈大笑,说道:“大眼儿!大眼儿!放你出了一趟外差,往海东去做了一次公干,却怎么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就学会滑头了!”
也是鞠胜带来的这个消息确实是个好消息,邓舍心怀舒畅,君臣两个,相对而笑。
谈谈说说,时间过得很快。不觉东天发白,窗外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因为天气阴霾,鸡鸣有些不按时,虽然还没有鸡鸣时分,但是遥闻城中也已然开始鸡鸣处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这本应该是有些冷清的景象,然而因了好消息与邓舍的好心情,室内却倒是暖和一片,一团春风。
洪继勋冒雨来到。
他保持着在高丽时的习惯,喜欢在下雨时候穿着木屐,——“屐者,以木为之,而施两齿,可以践泥”,其实这下雨天穿木屐的风俗也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早在春秋时期,就十分流行了,而且直到现在,木屐与蓑衣、斗笠一样,依然还都是国人们在雨天时候常用的几样雨具。
木屐踩在地上的声音比较响亮,人未到,声已至。
清晨的风雨声中,这木屐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响十分的清脆,邓舍与鞠胜说道:“此必是洪先生来了。”
他亲自迎出厅外,见果然是洪继勋来了,依旧一身白衣飘飘,脚下木屐,手中纸伞,行走在雨中,端得风流潇洒,宛如画中人也似。
邓舍畅声说道:“先生人未到,屐声已至,古人所云之‘观音如来’,即为此乎?”
他都亲自迎出来了,鞠胜不能还坐着,也迎接出来,笑着接口说道:“微臣才疏学浅,竟不知‘观音如来’还能如此用法?”看着洪继勋一路走过来,又笑道,“先生撑纸伞,着木屐,行走雨中,仿佛神仙中人,风流是固然风流了,只是可惜呀!”
洪继勋走到近前,问道:“可惜什么?”
“只是可惜了这一路的苍苔。雨后苔藓生,绿油油的,再配上石板路上,沐浴雨中,多么的可爱?却都被先生辣手摧花,毫不留情地给踩坏了!不闻古文诗云:‘应怜屐齿印苍苔’么?”
洪继勋把伞交给厅外的侍卫,便在台阶上蹭了蹭木屐下带的泥土,乜视鞠胜,笑道:“好你个大眼儿!有事儿没事儿,这是在找我乐子,寻我开心呢?”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宋人叶绍翁的一首七言绝句。
洪继勋饱读诗书,自然听得出来鞠胜其实是在拿此诗中的最后一句来打趣他,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等亏,又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调笑过?不肯示弱,回敬说道:“杏儿虽红,不及海棠。东坡诗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久闻鞠大人府上有处海棠苑,种的皆上品海棠,每逢花开,那是既香且艳;又闻鞠大人府上有座梨园,每年春时,梨花开放,端得好比‘千树雪’。此两处园子,名闻益都,人都称是咱们城中的‘两绝’。只是可恨,俺没有眼福去看上一看!”
“这值得甚么!大人想看,随时都可以去。要不这么着,待到明年花期时候,卑职亲手给大人府上送上一份赏花的请柬,可好么?”
“这倒是用不着了。”
“为何?”
“依然还是东坡的一首绝句,已将此等景色描绘得十分清楚。主公说俺是‘观音如来’,对贵府上的花事,俺却是‘观文如见’,虽没有亲眼去看过,实际上早就已经胜过眼见了。”
“东坡的一首绝句?恕卑职孤陋,却不知是哪一首?”
“还有哪一首?‘一树梨花压海棠’嘛!”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这首诗,是苏轼写来调戏好友张先的。鞠胜虽还没老到七老八十,但也三四十了,前不久,才刚又纳了一房小妾,据说对方才只有十四五。
洪继勋用这句诗来戏弄他,倒也不算是离题。并且饶了半天嘴,不动声色间,他把邓舍也还给带进去了。“观音如来”、“观文如见”。
鞠胜哈哈大笑,邓舍亦是不免哑然,感慨地说道:“先生这张嘴,伶牙俐齿,谁也说不过。……,哈哈,快快请进来吧。”
复又入内,三人分别落座。
洪继勋打量邓舍面色,说道:“这天还没亮,主公就把微臣叫来,必是有军务要事。……,再观主公面色,眉梢带喜,是了,若是俺猜得不错,定是前线来了捷报?”
“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中,亦不远矣?”洪继勋想了想,猜不出是何事,问道,“是怎么了?”
“泰安军报,察罕帖木儿才出了临汾城。”
洪继勋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顿时笑道:“果然是个好消息!察罕老匹夫,往日间用兵老辣得紧,这一回,却是晚也晚也!……,只是不知,单州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还没有最新的军报。”
正说话间,时三千从室外进来,报道:“启禀殿下,又有泰安军报送来。”
邓舍、洪继勋、鞠胜对视一眼,邓舍说道:“叫进来吧。”
信使入得室内,跪拜呈上军报,高声说道:“殿下,大喜!单州报捷!”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句话说出,就好像一石击破了千层浪。邓舍猛地起身,三两步来至信使身前,不用随从转手,一把将军报拿住,没有回到座位上,便就这么站着,把军报打开,一目十行,匆匆扫过。
洪继勋抓紧了折扇,鞠胜微微向前起身,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如何?”
“昨天辰时开的战,一直打到薄暮,鞑子出城野战的主力全军覆灭!我军斩首数千,俘虏万余。只走了赛因赤答忽、王保保两个。鞑子,已经是元气大伤了!”
——赵过昨天入夜才送的捷报给泰安,为何这么快就传到了益都?却是原来,赵过送捷报给泰安的时候,用的乃是八百里加急;而泰安接到捷报后,知道该立即呈报邓舍,所以丝毫没有做停顿,用的也是八百里加急,精挑细选出来的千里良驹,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便立即往益都送来。
并且,又因为邓承志想让邓舍开心,所以特地交代,不必送去行枢密院,直接送到燕王府。因此,只用了一晚上,便送到了邓舍手上。
双喜里门。
洪继勋、鞠胜跪拜在地,连声说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多日来宵衣旰食,今日里终换来成效!”
邓舍强自按住喜色,把军报颠来倒去,又细细地看了两遍,然后递给洪继勋,亲手把信使扶起。赶了一夜路,淋了一夜雨,信使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面色发白,嘴唇发青。邓舍好言好语抚慰了两句,吩咐时三千,说道:“快送他下去耳房,热上好酒,叫暖暖身子。”
时三千领命,扶了信使下去。
“你们起来,起来!”
邓舍搓着手,在室内转了几圈,等洪继勋、鞠胜分别把军报仔细看过了,然后说道:“这场大胜,真来的及时!”
他这话里有所指。尽管新近才又得了海东的一批粮运,并且正在麦收,粮食上不匮乏了,然而这场仗实在是已经打得太久了,如果再拖延下去,说不定就会“师老”,“师老而无功”,对军心士气都会有不利的影响。再且,几万大军在外,益都空虚,时间一长,邓舍也着实心中不安。
洪继勋说道:“臣见军报上说,如今单州城内只剩下了阎思孝一支孤军,只有数千人。赛因赤答忽重伤,王保保奔溃,两个主将都不在了城中。以常理推论,接下来的攻城应该不难。阎思孝定然已经军心惶惶了!”
鞠胜点了点头,说道:“洪大人所言甚是。想来单州城克,赵大人再度报捷,已经指日可待了!”
“好,好。甚好啊!”
可以预料,等单州获胜的消息传开后,海东上下定然士气大振,对更进一步地凝聚民心这一块儿,也肯定极其有利。
——,朝鲜、南韩毕竟早已就成了异族之地,邓舍再有手段,也难以一蹴而就地尽得其民心服,前不久,不就差点发生了一次*么?而山东又是新得,且年前还被察罕帖木儿攻掠过一遭。说实在的,海东确实是太需要这样一场鼓舞人心的大胜了。
连察罕帖木儿都被打败了,只说在这北方,还会有谁是海东的对手?不但可凝聚民心,也可以震慑心存异志之辈。
邓舍感叹地说道:“山东四战之地,遍观古今战事,凡是退守、不思进取者,最终难逃败亡;只有积极进取,才能有一线生机。年前,咱们才被察罕攻掠过一回,我也知百姓还没有得到休养。这场仗,其实我也是不想打的。可是不打不行!好在阿过不负我之所望,竟能一战功成!灭敌数千,俘虏万余!大涨了咱们海东的志气与威风。好,好,真是好啊!”
他对鞠胜说道:“下旨,命赵过将在此战中的有功之臣,悉数列表呈上!要重重的赏。制得胜旗,做凯旋鼓,遣人送去单州前线。要大张旗鼓地送!要敲锣打鼓地送!务必要让全山东的百姓都知道,咱们在前头打了胜仗了!”
“是。”
鞠胜拿了纸笔,将大意记下。
“告诉阿过,决战虽然胜了,但是城还没有拿下。不可大意,更不能得意忘形。要一鼓作气,把单州城给我拿下!不但要拿下单州,成武等地也要拿下!要把鞑子,要把察罕老贼的势力彻彻底底的全部赶出济宁!”
“是。”
“待到他克城归来,我亲自给他敬酒!”
鞠胜手中的笔顿了一顿,抬头看了邓舍一眼,心中想道:“亲自敬酒?主公真是乐坏了。不过,也就是赵大人了,真要换了旁人,想来定然也不会有这个待遇。”端端正正的,把这一句也记了下来。
“先就这么些。……,先生,你可有何补充?”
“主公讲的已很全面了,微臣没有补充。”
从兴奋中回过神来,邓舍想起洪继勋一夜未眠,开口问道:“先生又是一夜没睡,是在忙些什么?”
“一个是在想单州战后;一个是在想棣州与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