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年看皇上盯着长窗看,还以为是风吹着皇上无法专心,便轻手轻脚去走过去打算放下窗子,皇上却说:“别放下来。”
他“嗻”了一声,退下身去,皇上却又问道:“朕之前那个平金绣金龙荷包哪去了?”
李敬年仔细想了想,皇上的荷包、络子极多,差不多隔一段时间,针线局就差人来送一批新的花样,皇上拣了好的用,其他的就放在一边,日积月累,也是数量颇多,李敬年一时想不起来,犹豫着问了一句:“万岁爷问的是……?”
皇上淡淡瞥他一眼:“就是惠妃从玥妃那里搜出来的那个。”
“万岁爷想用那个荷包?可是,那是个绣了一半儿的……”李敬年犹豫着,声音越来越小,在宫中,用未完工的绣品是不吉利的,他一时间也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来。
“朕没说用,朕只是想看看。你把它收在哪儿了?”皇上的语气依然是淡的,听不出情绪来,李敬年心里七上八下,却也只能领命:“奴才这就去取。”
四房执库本来是放御用物品的地方,李敬年从角落打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取出那个荷包来。之前他以为,皇上不会再想看到这个当初给玥妃定罪的“证物”,所以他特意收到了不打眼的角落里,没想到皇上又突然心血来潮,只希望这次别再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走进殿中,双手呈给皇上,皇上接过来,细细地看过了,便捏在手里不作声,李敬年屏息直立,从皇上的眉目之间并瞧不出什么倪端来,正想着,却见皇上慢慢松手,将荷包往李敬年手里一塞,李敬年以为皇上要再收起来,正要领命下去,却听皇上吩咐道:“把这个给玥妃。”
李敬年一愣,然而皇上的下半句又无比清晰地传过来:“你代朕告诉她,朕想她继续绣完。”
李敬年双手捧着,即刻动身去西四所,正巧遇上景玥与清韵出来,清韵仿佛十分意外:“咦?李公公?”
李敬年笑呵呵地对景玥行了一个礼:“奴才给娘娘请安。”景玥点头间只觉得手中多了一物,慢慢展开掌心,却发现是那个未完成的荷包,李敬年悄声道:“给娘娘道喜。万岁爷今天叫奴才找出来,说是想让娘娘绣完。”
景玥点点头,客气了一句:“有劳李公公跑一趟。”
“那奴才就退下了。”李敬年又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娘娘,这是好事儿啊。”清韵凑到景玥身边低声说:“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回宫,绣完这个荷包,别叫万岁爷等急了。”
半夜里下起雨来,春雨总是下不大,但却是细细密密,淅淅沥沥了一夜,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已经有一丝光亮从窗纱透进来,窗外却依然籁籁有声。珍妃翻了个身,面对着墙,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只听那檐头铁马,仿佛是应和那滴滴答答的雨声,一阵丁当乱响。
强忍到天明,终究是挨不下去,心神不宁地起了床,贴身侍女蓉玉上来替她梳了头,正用着早膳,珍妃问道:“昨天李敬年在西四所跟玥妃说了什么,打探到了没有?”
蓉玉道:“当时那帮丫头们离得都远,李公公办事谨慎是出了名的,没人听见,不过瞧着倒像是李公公是给了玥妃娘娘什么东西。”
珍妃心念一动:“什么东西?”
蓉玉吞吞吐吐:“我听西四所的琉宝说,像是个荷包。”
正说着,去打探消息的内官已经回来了,磕了一个头方回话道:“回珍妃娘娘的话,据内务房的小李子说,皇上昨晚翻的是傅昭媛的牌子。”
珍妃这才觉得心下痛快了,叫蓉玉打赏了那内官之后,说道:“我还当是怎么着,高估了玥妃,以为她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呢。”
蓉玉端来浣手盆,伺候珍妃漱口,浣手:“娘娘这话蓉玉可就不明白了。”
“你方才不是说,昨天有西四所的奴才看到李敬年给了玥妃什么东西吗?我方才还想着,兴许是皇上一时心软,或者回心转意了,照眼前着形势看,那荷包正好是玥妃绣给皇上的那个,现在皇上打发李敬年来还给她,你说,这说明了什么?”珍妃满意地打量着铜镜里自己描画精致的眉眼,蓉玉很快领悟:“说明皇上从此要跟玥妃划清界限。”
“有点儿你说的那意思。”珍妃说完,却又皱起眉头来:“皇上一连好几天,除了通宵办公,差不多都是叫那昭媛来侍寝,如此看来,那昭媛离怀上龙种的日子也不远了。”
蓉玉忙宽慰道:“娘娘无需犯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咱们在做打算就是了,毕竟那昭媛娘娘看着瘦瘦弱弱的,有没有怀上龙种的福气还说不准,更何况怀胎十月,那么长的时日,就算怀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我倒不是犯愁,我只是觉得皇上跟先前不一样了……后宫最忌讳的就是专宠,论起这道理,皇上自然比我更懂得,可照眼前这情形看,这傅昭媛恐怕是要在这后宫独领风骚了。”珍妃说着,挑了一对珍珠耳环戴上:“咱们去看看这位圣眷正隆的傅昭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