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宰相府的腰牌,一切都很顺利,见到了东方爷。
东方爷认出他,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杜铮浑身汗湿、满脸疲惫,看了看屋里的众人,不说话。东方爷把他们全部屏退了,低声道:“你有事要说?”
杜铮把小木匣拿了出来。东方爷诧异道:“这是什么?”
“如谷妹妹给您留的遗物。”
“遗物?”东方爷握着小木匣的手,微微一动,并未打开,他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耿肃哪儿去了?”
杜铮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讲了遍。东方爷听得脸色泛乌青,瘦削的手指紧紧并拢着,露出分明的骨节。
杜铮道:“东方爷,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救耿肃?”
东方爷沉声道:“若他们动手,那么已迟了。若不动手,耿肃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这话刚完,未过多久,就有人来报:“东方爷,郡城徐太守派人来报信。”
“让他进来。”东方爷神色如霜道。
一位信使匆匆入内,刚踏进门就悲恸大哭道:“祸不单行啊,东方爷。”
“有话慢慢的说。”东方爷道。
那信使道:“如谷姑娘在您那间房子里,搬着梯子擦屋角时,梯子倒下,她挂在了您悬沙袋的绳子上,一命呜呼了。耿肃回来复命,途中被十几个流寇拦路/抢/劫,给杀害了。”
都是些意料之中的说法。
信使还在那儿嚎着说着,东方爷已听得不耐了,或者说根本没在听,只是等他有个尽头。
信使说完以后,东方爷道:“你回去吧,我已经得信了。”
信使一时停住呜咽,有几分不可置信道:“您已经得信了?”
东方爷嗯了声:“我恰好派人去接耿肃,所以提前得到消息了。”
信使还想问,东方爷倦道:“我累了。送客吧。”
信使被几个家丁委婉劝走了。随后,素蔻公主挺着个差不多六个月的大肚子,笨重地进了屋,笑道:“怎么一个接一个的来?刚才走的那位,满脸都是泪,眼也红肿着,东方大哥难为他了不成?”
东方爷道:“没有,不过是来报丧,勾起了伤心罢。”
“报丧?”素蔻公主杏眼圆睁:“报什么丧?说给我听听好么?”
“还是不说了。”东方爷的眼光淡淡偏到屋内寂寞一角:“你怀着孩儿,听那些丧气事,对身子不好。”
素蔻公主道:“没事!让肚里的小宝贝,打小练练胆,有何不好呢!”
东方爷眼神冰冷道:“我带到郡城的丫鬟死了,去接丫鬟的耿肃也被流寇害死了。”
素蔻公主退一步,惊遽道:“太惨了。”
“是啊。”东方爷道:“天灾人祸,不提也罢。”
素蔻公主落泪道:“东方大哥也不要伤心了。让他们把尸身妥善收起,好生安葬。”
东方爷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道:“是呢。你也不要太累了,没事歇着去吧。”
素蔻公主又站了一会儿,见东方爷已睡着了,就默默退去了。
东方爷睁开眼,叫来杜铮,说道:“你把匣子帮我打开。”
杜铮道:“用锤子砸,还是撬开?”
“尽量不损坏里面的东西。”东方爷交代道。
杜铮应了声“是”,把握好手上的劲儿,不轻不重一捏,匣子应声裂开。一团叠得十分紧致的纸掉了出来。
东方爷一层一层打开,上面是如谷稚嫩清秀的笔迹。有些字她还不熟练,丢一划少一笔也是正常,但东方爷能看得懂。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后,眼中那抹光束越来越黯淡了,近乎阴郁。用力一揉,扔在地上,手砸在了床栏上。
“东方爷?”杜铮小心道。
“你去把公主那贱妇……给我叫来!”
杜铮听得毛骨悚然,再问一遍:“叫谁?”
“你去把公主人给我叫来!”东方爷平息着胸腔的怒气,身子仍是在颤。
杜铮去叫公主,不一会儿就沮丧着回来了,还有几分紧张,道:“东方爷,公主害喜呢,吐得厉害,一张脸都变成灰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东方爷愠怒不减道:“不是刚才还好好的?一叫她就害喜了?”
“真的。”杜铮道:“东方爷不去看她就算了,要不等她好一些了再让她来?”
东方爷道:“好不好,有什么要紧?你不用叫她了。我就不信,她不再踏进我这间房!我等着!”
杜铮好奇地伸头道:“东方爷,那纸团写了些什么?您不要了吗?”
东方爷赶紧道:“怎么不要!这是证据,快给我拾起来!”
杜铮弯腰拾起,却不敢打开看,还给了东方爷。东方爷道:“把我桌案上的锦盒拿来。”
杜铮拿了过来,东方爷把纸团打开,折了一折,放进去了,说道:“不要告诉任何人。”
杜铮点头,不一会儿,梅老夫人进了屋来,额头上急得都是汗,焦心道:“仁儿,蔻儿吐得手脚冰冷,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过去看一看,兴许她会好点儿呢!女人怀胎不容易,你一辈子又能看护几次呢。”
东方爷漠然道:“我不舒服。”
梅老夫人“哎”一声,无奈道:“你们俩啊,可真要把人折腾得受不住。连互相照应都不能!”
东方爷淡声道:“不相互照应,还能好得快一些。若在一起嫌弃着,还不如各自过呢。”
“你这孩子,说的哪些气话!”梅老夫人跺跺脚道:“算了,既然你也不舒服,那就别过去了。”说罢,慌张张出去了。
刺耳的呕吐声、丫鬟婆子的嘈杂声,令东方爷好是烦躁,侧过背去,用薄被捂上了耳朵。
杜铮道:“东方爷您这样逃避,是不好的。这会儿公主身子不大好,您过去看看,等好了再说其他事也不迟。”
东方爷道:“不必过去了,她好不好,皆是老天注定。我等过几天好些了,去会一会太子。”
杜铮不好再说什么。
公主那边一直闹到夜半,估计连胆汁都快吐光了,最后终于消停下来。
翌日早上,东方爷起来了,有丫鬟过来侍奉他梳洗,东方爷道:“下去吧。这些事,以后我自己来。”
“东方爷,您的身子还不大好……老夫人知道了,又该骂我们懒惰呢。”
东方爷道:“骂你们我顶着,都下去吧。”
如是三番五次,府上人都议论着,东方爷最近脾气比以前坏了很多,对他暗自生出了些怕意。
太子府里,丐儿在书院等得很焦急,不知如谷被接到京城了没有。想再让太子给东方爷捎信,总觉得不太合适宜,如果东方爷把她接回了,应该会想办法给自己消息吧,或者会安排与如谷相见呢。
可是一切毫无动静。丐儿不禁急了,对南宫峙礼道:“你去打听一下,如谷可在宰相府吗?如果宰相府不接纳她,就让她回我身边吧。”
南宫峙礼道:“你觉得以我的身份,私自去宰相府会是什么结果?”
“你不是神出鬼没吗?”丐儿央求道。
“若真像你说的那么莫测,我何需带你到这里?”南宫峙礼道:“你按下性子,等着瞧吧。宰相府现在说不定,那些重要的人都日夜难以入眠呢。”
丐儿听他话中有话,就道:“你说明白。”
南宫峙礼摇摇头,兀自笑道:“贱妇就是矫情……一个即将待产的孕妇,若得不到丈夫的半分怜爱,心事重重,自怨自艾,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呢?”
丐儿听得身子发冷:“你说的是……公主和她的孩子吗?我怎么感觉你不仅算计着这世上的人,连未出世的你都在算计着?”
南宫峙礼看着她笑道:“懒得再说那个蠢女人。那你呢,有没有觉得哪儿与以前不一样了?”
丐儿被他的语气弄得有几分窒息,茫然道:“没觉得。”
南宫峙礼笑得神秘而又暧昧,压低声道:“那就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