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听了丝栾这句辩解,左眼皮没来由一跳,却听柳采娉的侍女问道:“你说!这炮是打哪儿来的?干霖院怎么会有炮?”
“是……姑娘的……”丝栾看了太子一眼,似在思索着怎么把话说圆滑。
赵迁也算聪明,已猜出了八分。咳了一声,止住她话尾道:“除夕普天同庆,也是常理。不管炮是从哪儿来的,你在院内燃放也就罢了,为何用竹竿挑到大门外?”
丝栾颤抖着声音道:“奴婢只是一时玩得尽兴,万万没想到太子妃会到场啊。”
柳采娉的侍女眉毛一扬,厉声斥道:“不思悔改的下作东西!都到了这地步,还找借口!难道把整个太子府炸毁,你也只说不是有意的吗?”
丝栾低了头耸肩啜泣着。赵迁叹道:“大过年的,也别要她的性命了。打发她去舂米吧。”
柳采娉的眼波一闪。她心里是诧异的,他不帮她求情?却打发了去做苦役?
“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太子和太子妃饶过奴婢!”丝栾苍白了脸,哀哀泣着。
薛浅芜虽未舂过米,也能想象出那场景。一日两餐,量少得几乎不能果腹。没有睡觉时间,一直都在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任是多么水葱般的人儿,也会变得粗糙如榨干了水分的花。更有熬不住者,不出三两月便累病死去了。
事情终是因为自己而起。薛浅芜还是得站出来。
“请太子妃放了她,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果再有下次,怎么惩罚都不为过。”薛浅芜说着,现身在几个人的面前。
赵迁张大了眼,亏得及时控制,才把欲脱口而出的“丐儿”,生生咽了回去。
柳采娉以为太子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住了,一反温和常态:“是你!你是活腻了对不对!在干霖院,你就一直在替她求情,现在竟闯到了太子寝宫!你们这些下人……胆子真是越发大了……来人,把她们一并送去服苦役!”
“慢着!”赵迁急急劝道:“何必兴师动众!太子妃也是的,怎地为了两个丫鬟失了平和?身子要紧,别为这些子琐事儿生气了!”
柳采娉胸口微微起伏着:“那臣妾被鞭炮伤着的事,便不了了之吗?”
“只是一件衣服罢了……”赵太子扳着她的肩,和声哄道:“来年让江南多进贡些好绸缎,给你裁几身更加舒适漂亮的!”
“明天让丝栾去舂米!”说到这儿,赵迁向薛浅芜递个眼色,喝道:“还不快些回干霖院,本本分分呆着?以后没什么事儿,大门不许打开,只能在里面自生自灭去!”
赵迁本意是想掩去薛浅芜的拔尖要强,不让太子妃过多注意她。结果薛浅芜固执道:“炮是奴婢做的。应该让奴婢去舂米。”
赵迁心痛极了,她竟是这般不肯退步吗?私自制作鞭炮在皇宫里燃放,这罪名一旦被落实,谁也救不了你!心肠纠结之时,脸上现出了怒容道:“不得胡言乱语!纵然你的心志坚强,不怕苦不怕疼,想代替你姐妹受罚,也不能瞎逞能!制作鞭炮的法子,都在内务府特定的人手里掌握着,岂是你小小的一个宫女能得知的?”
薛浅芜硬到底:“太子若是不信,请准备了原料。奴婢愿意当场一试。”
赵迁急得几乎冒汗。她这样诡谲多鬼点子,他从来不怀疑她的能力。只是此时需要敛起光芒!她却一个劲儿往枪口撞?
“大胆!”赵迁猛地一击门框:“本太子岂会让你在这儿试验?万一不慎失手,伤着了太子妃怎么办!”
柳采娉听太子话里颇有担心自己之意,心里暖了一瞬,脸上露出幸福神情,缓缓说道:“太子既然说饶了你,你还不满意吗?至于你的姐妹,罪无可赦!”
“若是不识好歹,一起惩罚算了。宫里也不能留个这样的祸害。不然哪日她一旦兴起了,又制造起鞭炮,还有安宁的时候吗?”柳采娉的侍女在一旁道。
“她未必会做那些奇巧玩意儿!”赵迁把脸朝向丝栾,拧着眉拖长了声音道:“你说……那些炮并不是你这位姐妹制造的,是吧?她只是想救你,故意那么说的,对么?”
丝栾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太子。刚想把过程说清楚,瞥见太子的脸色骤然阴郁下来,带有一种噬骨的寒意。她心突地一颤,忙低头道:“是的……她只是与奴婢姐妹情深,想救奴婢罢了。”
她刻意加重了“姐妹情深”这四个字。丝栾是聪明的,她看出了,太子妃虽占据着上风,但最终的裁决权在太子手里。柳采娉无论如何,也不会过分忤逆太子的意愿。
她若不按太子的提示说,定没有好结局。顺着太子的意,或许可以为自己换来渺茫的机会。
柳采娉笑道:“果然是一对儿极好的姐妹呢。你有这样的姐妹,也没枉来世走一遭。”
丝栾听了这话,绝望又起。太子妃竟是不肯放自己了。
赵迁可能感念丝栾刚才的那些话,对柳采娉道:“饶过她吧。”
柳采娉眼里含了泪:“太子!你舍不得一个丫鬟,竟不管你的太子妃么?这丫鬟精眉细眼的刁钻,说不定就是仗着您恩幸,故意对我大不敬呢!”
“奴婢死也不敢。”丝栾重重地伏在地。
为了能保丐儿,为了不把丐儿暴露得太明显,何必在意太子妃怎样误解呢。
赵迁索性作假到底,无奈笑道:“既然太子妃也看出来了……那本太子也不好隐瞒了,是啊,丝栾是我的新宠,难免会向着她。太子妃是最大度的,不会连这点儿醋都咽不下吧?”
柳采娉怔住了,深深呼一口气,持平了声音道:“太子所喜,臣妾定然尽力去喜。”
“这就好了,本太子甚感欣慰啊。”赵迁打个哈欠:“那就别做让本太子不喜欢的事情,免了丝栾的舂米之刑吧。过了年后,再给她个名分,让她做本太子的侍妾吧。”
柳采娉紧紧咬着银牙,艰难吐出一个清晰的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