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化二年,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还在赶往辽州的路上,经过辽州上下几乎不眠不休的追查,屠戮简家二房的凶手,终于伏法!
凶手是辽州城内的一伙地痞无赖,对简家二房下手的理由很也简单:沈绮陌年轻美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经过暗中观察,他们发现这一家子只有沈绮陌携幼子长住宅中,简夷犹却是鲜少返回,只道沈绮陌是富家子弟养的外室,便起了色心。
结果夜半潜入宅中后,沈绮陌却是宁死不从,一行人慌乱中失手杀了母子俩,为防被人发现,一不做二不休,将下仆也灭了口。
至于简夷犹,他们却坚决不承认有下毒手:“小的当初潜入宅中,就是冲着那美貌小妾去的,若知其夫主在室,怎会前往?”
这话倒也有道理,但对于官府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是替沈氏母子伸冤,而是赶紧把晋国大长公主的亲儿子简夷犹找到,好将功赎罪!
所以对这份招供自不会满意。
刑讯高手出马,这伙地痞终于奄奄一息的提供了一个消息:“本来咱们听说那户人家是简氏族人,而且地位颇高,乃是从帝都回来,专门给老国公奔丧的。所以虽然觑中那小妾美貌,却也一直未敢下手。结果前两日发现那位简三公子一直没有回来,那宅子的后门却有男子趁夜出入。想着也许是那美妾受不了独守空房,趁夫主不在与人私会!”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以为拿住了沈绮陌的把柄,完全可以迫使沈绮陌瞒着简夷犹同他们来往,那么当然也就不需要担心简家的报复了,方兴冲冲的趁夜进了宅子。
“那男子是什么样子,可就是简三公子?”衙门的人感到很头疼,大长公主的孙子已死,儿子下落不明,这会要再翻出来大长公主的儿子被戴了绿帽子——众人都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渺茫的前途。
“绝对不是简三公子!”被分开审讯的地痞都是一口否决,“不然咱们怎么敢进去?”
又回忆起,“那人的容貌小的们不曾看清过,盖因他出入都戴了斗笠遮掩。但身材十分高大,咱们辽州子弟本就比南人高大许多,然而那人在此地也属于格外魁梧的。所以小的几个才寻思着,那美妾耐不住寂寞……”
衙役收到上官眼色,上前一脚,踹得那地痞闭了嘴——公堂上暂时安静下来,几位主持审讯此案的官吏低声商议了一阵,决定:“照此人描述的特征,先发下文书通缉!”
然后,“到底谋害简家如夫人跟小公子的凶手已经拿到,该与简家通报一声了!”
这个通报肯定是去跟简离邈说,不仅仅因为三房目前在族里地位最高,也因为三房就在城内,不需要出城。
“有劳诸位老父母了!”简离邈听说谋害自己侄子的小妾、幼子的凶手已经被抓到,先道了声谢,这才问起经过。
待听完之后,不禁皱眉,“据说案发之后,诸位曾遣人问过我那侄子的邻舍,邻舍都说那天晚上不曾听到什么动静!如今已经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没有风雪遮掩,区区几个无赖,何以能够不声不响的屠戮满门?何况据我所知,我那侄子安置宅中的下仆,很有几个武艺不俗的,即使双拳难敌四手,也不可能连呼救都呼救不了吧?”
事关宗室贵人,辽州衙门自不敢怠慢。
所以来禀告的人立刻解释:“那伙地痞做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所以进门之前,预备了迷药与吹管,却是挨个屋子一路吹入迷药过去的。”
“那也说不通。”简离邈道,“既然下人们都中了迷药,即使我侄儿的妾侍呼救,也无人前往,那些地痞又何必还要对下人下毒手?”
又说,“何况那些只是寻常地痞,凭我侄儿手底下的能士,至少有一两个人,在他们挨近屋子前就能察觉到不对了。”
“灭门的情况是这样的:那伙地痞对如夫人无礼时,如夫人在反抗中曾质问过‘二房都已经这样了,你们难道还要赶尽杀绝吗’,所以他们失手杀了如夫人与小公子后,惊慌之下,想到这句话,以为简三公子必有个仇家,且是仇深似海的那种。”来人擦了把额上冷汗,方继续道,“为了脱罪,他们决定嫁祸这个他们不知道的仇家——如夫人曾提到‘赶尽杀绝’四个字,他们也就照做了。”
至于说简夷犹手里的那几个能人,来人为难道,“这个……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总之那几位衙门的老仵作也说,看手跟关节就知道是练家子,还不是一般的练家子。只是他们死之前竟仿佛睡熟了似的,竟是毫无防备的被那些地痞活活砍死在榻上!”
简离邈皱眉不语,沈绮陌之言,估计也跟简离忧一样,怀疑那伙地痞是三房派去的了。
她那么讲,显然是希望得到怜悯,却不想反而送了一宅子人的性命——不过,那一宅人也未必全是因为她这句话死的。
自从简平愉跟简离旷先后去世之后,深知父兄秉性的简离邈,一直派人盯着侄子简夷犹的举动,以防他私下得到什么底牌、后手之类,对三房不利。
所以他对于简夷犹手里的人手非常了解——至少有三个武艺了得的下仆!
倘若那伙地痞里头没有隐藏什么让人意外的高手的话,这三个下仆随便哪个拎出来,都可以一人打一群。
要是只有一个,还能说他运气不好,喝酒误事或睡得太死,糊里糊涂送了性命。
但三个——怎么可能全部这样没警惕心?
恐怕不是毫无防备,是不能防备吧?
简离邈沉吟道:“那个戴斗笠、半夜出入我侄儿宅子的男子,除了通缉文书所言,可还有什么线索?”
来人惭愧:“方从地痞口中问出,到现在还没收到消息!”
“我知道了。”简离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还请诸位老父母继续辛苦,尽早追查到真凶,好告慰我侄儿那无辜的侍妾与幼子!”
来人喏喏应下,见他端起茶碗送客,这才起身告退。
打发了官府派来的人,简虚白从屏风后走出:“爹,这事儿似乎有些不对?”
“确实不对。”简离邈颔首,指了指不远处的席位示意他坐下说话,温言道,“我本来以为那伙地痞之所以能够轻松屠戮一宅,是因为简夷犹把硬手都带了走,宅中只余寻常下人——不想他那几个顶用的人也折在里头,看来真如你那大伯父所言,他本身此刻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既然连沈绮陌在面对凶徒时,也怀疑是三房要对他们下手了,简夷犹哪能不存着同样的想法?
他既然防备着三房,那么即使要设计谋害三房,首先肯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安危——而他这回来辽州,本也没带什么人。
其实他就是带了也没用,因为自从简虚白在刚刚成亲那会,利用妻子宋宜笑,设计坑死了简平愉留在燕国公府的那群心腹后,简夷犹就没了跟这个弟弟对抗的资本。
这回死在那宅子里的三个下仆,已经是简夷犹目前最倚重的侍卫了。
没有这三人的保护,他怎么能放心独自离开?
就不怕被三房趁机截在半途做掉么?
“倘若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不是二房折腾出来的,那么看来是另有真凶了。”简虚白说道,“但不管怎么样,事情的矛头,隐约还是对准了咱们三房!”
简离邈算了下日子,道:“这件事情横竖有官府去查,咱们先不管了——咱们还是商议下,你这回回了帝都,要怎么同陛下说?”
数日后,帝都的特使进了辽州城。
——太皇太后重病,希望简虚白即刻起程回帝都探望的消息终于抵达!
简虚白理所当然的匆匆辞别嗣父妻女,收拾了简单的行装,随来人飞驰而去!
他走之后三天,辽州刺史郑恪己亲自登门拜访了简离邈。
郑恪己带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消息是官府终于在附近的县里找到了简夷犹的踪迹;坏消息是,简夷犹已经死了!
而且从他的尸身看,他死之前受了很多折磨。
正经进士出身的郑恪己,斟酌半晌都没能找到更合适的措辞,只能硬着头皮告诉简离邈:“简三公子的遗体……惨不忍睹!”
简离邈闻讯半晌未语,跟着立刻派人去城外镇上通知族人。
之后,他等简离忧带着耆老族人都进了城,才一块去衙门看了侄子的尸体——看得出来,尸体已经经过尽力修饰,但正如郑恪己所言,着实是惨不忍睹!
除了一张脸外,差不多全身上下都没了块好肉!
这让之前曾因为简夷犹质疑其父之死,一度要当众动手的那位耆老,都变了脸色!
再怎么说,简夷犹也是简氏子弟!
自家子弟在自家地界上被灭了门,死之前还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哪个做耆老的能不生气不愤怒?
“敢问老父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重、悲怆的气氛在简氏族人中传递着,半晌后,素来对本地父母官客客气气的简离忧,沉着脸发问,“是谁害了我这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