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袁雪沛得了简虚白默许,忙里抽空谋划干掉韦梦盈——才起了个头,却惊闻陆冠伦将被过继给昭德侯!
“外祖母寿辰那日,韦王妃曾当众暗示,王府往后会交在陆三表弟与雪萼手里。”他不解的问袁展,“那天她也确实一直带着雪萼招呼宾客,使赴宴之人都认定了陆三表弟即将为世子——如今外祖母才去,居然就要把陆三表弟过继给已故的昭德侯,难道就不怕外人揣测她趁外祖母新丧,谗谤原配嫡子?!”
袁展苦笑着道:“侯爷忘记王府对外宣布的‘真相’了吗?暖阁清寂香里有毒的事儿,罪魁祸首可是兰蕙——兰蕙这么做的理由,则是恼恨太妃不肯将她许给陆三公子做姨娘!这么着,如今陆三公子哀痛之余,自觉整件事情都因自己而起,愧对太妃、王妃的爱护,也对不住韶华而逝的胞妹,决定代替陆七公子过继到昭德侯名下!”
他补充道,“韦王妃私下透露口风,说三月末那会,已与太妃说好,等衡山王给陆三公子请封了世子后,就将陆七公子过继给昭德侯。但现在韦王妃卧榻不起,陆七公子尚且年幼,陆三公子不忍继母母子分离,决定代替幼弟出继。”
“好个不忍母子分离!”袁雪沛冷笑出声,“外祖母应该确实提过将陆冠云过继给昭德侯之事,不过韦王妃会答应才怪!只可惜如今外祖母已逝,死无对证,王舅又被她笼络住,她这么颠倒黑白,却也没人能够戳穿了!”
袁展忍不住道:“侯爷,即使为了燕国夫人考虑,不能将韦王妃的真面目公布于众,难道不能私下里告知衡山王吗?只要王爷知道了韦王妃的所作所为,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
他没说完,只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若这法子有用,我还费那心思探阿虚的态度做什么?”袁雪沛闻言却叹了口气,道,“王舅虽然只我一个外甥,但我中间足有六年不在帝都,与他的关系谈不上冷漠,却也算不得热络。可韦王妃——那可是把我那嫡亲外祖母,王舅的生身之母都逼得豁出命去拉她一块儿死的!”
他神情冰冷,“你觉得,比起在王舅跟前告状,我告得过她?!”
袁展张了张嘴,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陆三表弟既被出继,此后即使王舅膝下无子,也与世子之位无份了。”袁雪沛面无表情道,“我把雪萼许给他,只求他们夫妇两个平平安安,倒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继承王爵——只是韦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人太甚……”
他忽然极温和的笑了,“我倒觉得,就这么让她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袁雪沛为了陆冠伦出继之事怒不可遏的时候,燕国公府后院,宋宜笑却边拿金簪逗弄着架子上的鹦鹉,边心情复杂的想:“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是不对?”
……陆冠伦的过继,是她跟韦梦盈撕破脸之后,讨价还价了一个多时辰,才定下来的。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首先揭发韦梦盈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使宋宜笑不念母女之情,也不在乎自己身败名裂,可她也没证据啊!
哪怕是那天逼得韦梦盈没办法继续装慈母的那个问题——四月初五当日,韦梦盈为什么会说陆蔻儿“做不成状元夫人”,在只有母女两个当面摊牌的情况下,韦梦盈默认了这是自己失了口。
可要是有其他人在,她一句“你听错了”,宋宜笑该如何证明?毕竟韦梦盈说这句话时,周围除了两人的下人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下人们肯定是各向其主——时世首重孝道,宋宜笑作为女儿,在这场争执中天然就已经输了!
其次,衡山王太妃是衡山王的亲娘,韦梦盈的婆婆,尚且功亏一篑输给了继媳,撇下偌大王府满堂子孙,撒手而去。宋宜笑哪有信心在太妃过世之后,凭靠自己,保全陆冠伦与袁雪萼?
是以,她只能提议把陆冠伦过继出去,彻底失去继承衡山王府的可能,却也不会再挡韦梦盈的路;同时也用这个理由,把陆冠伦夫妇分出王府单独过,如此他们发现太妃与陆蔻儿之死真相的可能,也会大大的下降。
从而最大程度的削减韦梦盈谋害他们的可能。
“虽然我这么做,是为了他们考虑。”为了这事,宋宜笑当初跟韦梦盈吵得心力交瘁,可此刻木已成舟,她又觉得患得患失,心事重重的想,“但到底是瞒着他们擅自做主——衡山王府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根本就没资格插手,何况是过继这样的大事?将来他们要是知道了,多半是要怨我的。”
但想到前世今生已经两次舍弃自己性命的亲娘——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都能如此绝情,何况没有血缘的继子与继媳?宋宜笑眼中的迷惘顷刻间转为坚定,“若不让他们出继,以娘的为人和手段,他们能不能有将来都是个问题!”
她堪堪想通,底下却有小丫鬟来报:“夫人,佳约姑姑来了。”
宋宜笑忙命人请她进来,这回她倒不必特别换见客的衣裙了,主要她去贺衡山王太妃,结果差点被毒死在暖阁里的事儿,这会已经传遍全城——前几天她昏昏沉沉的卧榻不起,简虚白出面把来探望的人都拦了。
自从她去衡山王府见过韦梦盈,大家知道她能见客了,亲朋好友之外,简虚白同僚、下属之妻,顿时纷纷而至。
是以宋宜笑这几日起了身就做好待客的准备,如今却只要叫人把鸟架子提出去,略整裙裾,等着佳约到就成。
其实佳约之前已经代晋国长公主来看过她了,这次又来,除了送一匣燕窝给她补身体外,就是来传长公主的话:“这个月十三虽然是阿虚的生辰,但一来伊王的孝还没过去,二来你这孩子遭人毒手,这会还没好全,索性不要办了。到时候我着人送碗面来,你们两个一块吃了也就是了。”
宋宜笑闻言,自然是对婆婆感激不尽,但她嘴上跟佳约说着感恩戴德的话,心里却清楚:“这多半是夫君怕我为他生辰操心,私下去求了娘!”
毕竟佳约前两天来时,可提都没提不给简虚白办生辰的话,那时候宋宜笑尚且起不了身呢!现在宋宜笑都已经出门走动了一回了,怎么婆婆反而想起来了?
“虽然说是夫君去跟婆婆提了之后,婆婆才派人来说这话,但我一个晚辈,原也没资格叫婆婆时时刻刻挂在心上。”送走佳约之后,宋宜笑感动于丈夫体贴之余,也有些惆怅,“婆婆肯允诺这事儿,已经是体贴我了。人家都说女子在娘家时最舒心,出了阁就不能跟家里比了。我倒是恰好反过来,夫家却比娘家好多了。”
她想到韦梦盈,心中一阵酸涩涌上,滋味难言。
这时候巧沁进来提醒:“夫人,明天给翠缥姐姐的东西,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嗯?”宋宜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翠缥跟范忠的婚期是四月初九,也就是前天,像翠缥这种比较体面的大丫鬟,婚事又是主家牵的媒,三朝回门时,也要给旧主磕头谢恩的,是以要提前预备好赏赐之物。
“拿上来我瞧瞧吧!”本来区区一个丫鬟,随便赏点什么也就是了,但宋宜笑想到翠缥之前被拒婚的波折,到底又给她加了几件,“这样她在范忠跟前有面子,往后过日子也能顺心些。”
她这么做本是希望全了主仆之义,偏偏次日翠缥携范忠来燕国公府请安时,在门口恰碰见了之前拒娶她的余士恒——高大俊伟的余士恒玄衫快靴,打马出府时身后披风猎猎,说不出的飞扬恣意。
范忠虽然白皙清秀,不失是个美男子,可相比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翠缥却更喜余士恒那样的英武潇洒。
而范忠不知内情,看到余士恒时还体贴的拉了拉妻子,小声提醒:“这是公爷素来信重的侍卫首领,如今亲自策马出府,定然身有要务,咱们让开些,免得误了主家之事。”
他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可兴许这会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余士恒经过时又目不斜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却让翠缥无端生出受辱之感,竟恨恨的甩开了他的手!
范忠自是诧异,不过这时候恰好门子来跟他们说可以进去了——他也就没多想,只当新婚妻子忽然使了点小性.子。
之后到了后堂,简虚白这会正在衙门,自不会为了区区两个下人特意告假,是以只有宋宜笑一个人受他们的礼。
接过夫妻两个高举过头的茶碗,象征性的呷了口,宋宜笑含笑说了些恭贺的话,就让锦熏把赏赐端出来。
果然看到鎏金螺钿漆盘里的东西后,范忠看妻子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惊喜与重视——宋宜笑看在眼里,跟他们说了会话,端茶送客时,觉得不如好人做到底,令锦熏送他们几步,给翠缥做足脸面。
结果锦熏不送还好,一送送到大门外,正道别时,赶巧余士恒却也办完事回来复命,看到她忙勒马招呼:“锦熏姑娘!”
“是你呀?”由于宋宜笑曾特意问过余士恒姓名,他又拒娶过翠缥,是以锦熏也记住他了,只是这会却不甚热情,只微微颔首,就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向翠缥夫妇说话了——她虽然经常说话没脑子,却也知道眼下不宜跟余士恒多言,索性明晃晃的摆出不想理他的态度了。
只是她以为这么做是体贴翠缥,翠缥此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方才我们夫妇在门外候见,余士恒他经过时正眼都没瞥我们一眼!如今见了锦熏,不但主动招呼,被她这样当众甩脸子,却也没什么恼色——瞧他那样子,要不是得进府里去回话,没准还打算在那边等到锦熏送完我们,再凑上来说几句话!”
翠缥觉得除了年纪上略长几岁之外,自己哪儿不比锦熏这个冒冒失失的丫鬟强?
可余士恒拒绝了娶自己,却对锦熏青眼有加——还不是因为这丫鬟是宋宜笑的陪嫁心腹,前途远大?!
她也不是全没良心,宋宜笑今日的刻意抬举,她也是感觉到的。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意难平!
心绪万千之间,翠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锦熏道的别,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被丈夫拉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