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卫银练,宋宜笑暂时不急着去找太子妃了。
开宴后,她们三个就坐在了一起。
酒过三巡,借口更衣,自然而然的离席寻了处厢房,命丫鬟守在门外,入内细说来龙去脉。
“这事其实都怪宝璎!”落座后,卫银练开门见山道,“太后知道了宝璎曾逼迫善窈你给慕葶顶罪的事儿,很是不喜,说蒋家一个丫鬟都这样跋扈,小姐还不得上房揭瓦?”
又赶着被落井下石,“代国长公主亲自对陛下说,魏王殿下并非贤妃娘娘亲出,慕葶倒是贤妃娘娘的嫡亲侄女。若慕葶许给了魏王殿下,恃宠生骄起来,魏王殿下念及贤妃娘娘抚育之恩定然只能忍着——可堂堂皇子,这样被个臣女欺负,也太可怜了!”
这些话传到蒋贤妃耳中,贤妃权衡之下,就主动去向显嘉帝请罪,表示蒋家没把蒋慕葶教好,这个侄女实在不够资格做宗妇,应该为魏王另择佳妇。
“贤妃娘娘究竟是正一品的妃子!”听到这里,宋宜笑抿唇不语,司空衣萝已嗤笑出声,“做这样的决定再英明不过——先惹了太后不喜,又被代国长公主殿下质疑家教,偏偏魏王也没什么表态,还不自请取消婚约,非要等到上头发了话,把最后一点颜面也踩进泥里才死心吗?”
“咱们旁观者清,是觉得这样的情况,慕葶与其去跟南漳郡主争到底,还不如另觅良人!”卫银练对司空衣萝这番连嘲带讽的话只是一叹,“可谁叫她动了心呢?一时半会的想不通也是没办法。”
说到这里,对宋宜笑歉然道,“这些事情本来跟你是没关系的,可有些人小人存心挑拨,说上巳宴的风波,清江郡主都亲自做主按下去了,怎么可能再传到太后、代国长公主耳朵里?必然是善窈你气不过宝璎咄咄逼人,回头就告了密——慕葶那会也是昏了头,居然当真了!”
司空衣萝又是一声嗤笑:“她那个脑子!火头上你说什么她不相信?”
卫银练没理她,继续代蒋慕葶给宋宜笑赔罪:“到最近她总算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原想亲自去给你请罪的。可一来你忙着出阁,不好打扰;二来呢她这段日子身体是真的不大好,不方便出门。所以只能托我代为转达歉意——等她好了之后,一定会亲自来寻你斟茶赔礼的!”
宋宜笑以前一直以为司空衣萝跟蒋慕葶有仇,但现在瞧着又不是那么回事:司空衣萝刚刚才嘲讽了蒋慕葶愚蠢,这会却道:“蒋慕葶这个人向来眼高于顶,我瞧她从头到脚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做人还算磊落。”
听语气竟似在委婉的说情了。
“赔罪这话就太见外了!”宋宜笑瞥一眼司空衣萝,心里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道,“早先的失约,我都还没向蒋姐姐与卫姐姐你请罪呢……何况上巳宴上的事情,老实说跟我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我跟崔见怜,那是打小的恩怨了!”
就掐掉陆冠伦,只说崔见怜不喜欢韦梦盈占了亲姑姑的位置,所以迁怒到自己头上,“……不瞒两位,我到现在听到犬吠声,哪怕知道那犬咬不着我,都要心惊肉跳好一阵!”
她说这话时举手抚胸,脸色微微发白,“救下我的丫鬟今年也有十五了,原本是极甜美可爱的,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终身之事要怎么处置?”
“难怪上次在清熙殿的偏殿里,你们两个针锋相对!”司空衣萝恍然,同情的看向卫银练,唏嘘道,“东宫里进了这么一位主儿,太子妃娘娘可真要受累了!”
“我就说这姓崔的本是骄横跋扈的性.子,怎么一进东宫就变得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了?”卫银练面色铁青,“合着是心有丘壑,晓得太子殿下喜欢冷美人,特特装了样子争宠!”
宋宜笑眯了眯眼,旁敲侧击道:“崔侧妃很得宠吗?我以为太子殿下只是念着表兄妹之情特别照拂她而已。”
“不得宠的话,我姐姐今儿何必办这场宴?”卫银练冷笑,“当年我姐姐怀钟陵郡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大动干戈过呢!她肚子里那个无论是男是女,能越过钟陵郡王去?”
钟陵郡王就是太子的嫡长子,今年七岁,据说聪慧伶俐,深得显嘉帝欢心。
“凭她怎么得宠,在太子妃娘娘跟前,那还不是得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轻笑,“卫姐姐还请息怒,不然气伤了身子,可是我多嘴了。”
司空衣萝圆场道:“善窈这话说的很对——旁的不讲,就她那轻狂样儿,太子念着她是表妹不计较,上头太后、皇后两位娘娘也未必瞧得惯的。贵妃再是她姑姑,钟陵郡王才是贵妃的嫡孙哪!”
“这些道理我也懂得,只是瞧着姐姐为她忙前忙后,她却始终端着一副清高傲慢的姿态,半点侧妃应有的谦逊都不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卫银练吐了口气,起身道,“算了,不说这个,还席吧,有些日子没见了,咱们可得好好喝几盏!”
宋宜笑与司空衣萝闻言起身,都笑:“我们两个皆不胜酒力,要多喝你自己喝去吧,醉倒了也不管你!”
“醉倒了我就抱着你们不撒手!”卫银练伸手一左一右挽了她们,威胁道,“到时候看你们怎么个不管我法!”
三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席上,宋宜笑跟司空衣萝虽然都自称酒量不行,但在卫银练的嬉闹下,多多少少还是喝了点,又吃了这季节的螃蟹——结果宴散之后,宋宜笑也还罢了,司空衣萝却出了事儿。
她出东宫时就觉得酒意有些上涌,但想着反正就回家了也就没提。
然而到马车上一晃,渐渐就支撑不住了:头晕眼花冷汗直冒,一阵阵反胃的感觉泛上来,怎么都压不住。到这时候司空衣萝才知道不好,赶紧吩咐左右:“看看附近有医馆没有?我怕是吃伤东西了!”
丫鬟早就被她脸色煞白的模样吓到,闻言赶紧叫停了马车——这会宋宜笑跟卫银练都还没跟她分开走,看她马车停下自然要问缘故,得知她身子不适,都吓了一跳!
“这附近是没有医馆的。”卫银练有个太子妃姐姐,常到东宫走动,对于沿途自然有所了解,听了丫鬟的话,就蹙眉,“最近有大夫的地方也在两条街之外!”
“那可怎么办啊?”丫鬟都快哭了,“我家小姐这样子,可拖延不得!”
宋宜笑察觉到司空衣萝这会说话都困难了,心头暗惊,看了下附近都是朱门兽环的门第,略一犹豫,还是建议:“要不先问问附近可有人家愿意借间厢房给司空妹妹休憩?人方才还好端端的,许是马车内狭窄气闷,才不舒服的?”
大夫暂时找不来,好歹让人有个舒服点的地方待着,凭什么情况也能多撑会啊!
“快去叩门!”卫银练一想也对,“你们不要去找大夫了,让我家侍卫去,他们路熟!”
万幸她们随便找了户人家,就赶上了好心人:“救人如救火,几位快快请进!”
这家主人据说出门访客去了,暂时未归。
做主的是上了年纪的老管家,通情达理又精明能干,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不但着人迅速收拾出一间客房,抱来簇新的被褥;待司空衣萝被丫鬟们七手八脚安置到帐子里后,还打发仆妇调了壶蜂蜜水送过来:“蜜可安五脏不足,益气补中,又能调和百药。大夫来之前,那位小姐不妨饮用一些,或可纾解。”
仆妇怕她们不相信,特意道:“我家公子博览群书,歧黄之术也有涉猎。管家长年服侍公子,耳濡目染亦有所得。”
这时候司空衣萝里里外外的衣裙都已经汗湿了,话也断断续续成不得句,眼看着情况越发危急,大夫却不见影子。所谓急病乱投医,卫银练与宋宜笑一咬牙,命人先给她喂上一盏蜂蜜水再说——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怎么着,司空衣萝喝下去之后,情况果然有所好转,可算让一群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贵家大恩,真是铭感五内!”卫银练擦了把冷汗,正要转身对仆妇致谢,却发现人早就下去了,她腿一软,跌坐在绣凳上,有气无力的对宋宜笑道,“善窈你帮我出去道个谢吧……方才真是把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知道司空衣萝酒量不好,方才席上也才劝她进了两三盏荔枝绿——这荔枝绿在宫廷贡酒中老实说算不上很烈,但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也不容小觑了。
当时卫银练以为司空衣萝最多就是回家之后大睡一场,明儿个起来头有点疼而已,她都做好回家后送解酒药去对门的打算了,哪里想到一场嬉闹会有这样的后果!
饶她平常也算是沉得住气的人了,这会也吓得脸色青白。
宋宜笑看司空衣萝的下人都围在帐子里,就拿帕子给卫银练擦了擦额上冷汗,低声安慰:“司空妹妹虽然没什么酒量,但也不是滴酒不沾。如今弄成这样,未必是饮酒所致,一切还要等大夫到了之后才能知晓。再说司空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这会不是已经缓过来了吗?不会出事的,卫姐姐切莫乱了方寸。”
毕竟,“待会大夫到了,不定要问起前因后果,以确认病症。姐姐乱了心绪,就我一个人的话,待会描述起来万一有疏漏怎么办?”
其实宋宜笑心里也猜测司空衣萝之病是饮酒引起的——毕竟今日的宴是为了贺侧妃有孕,但凡会冲撞孕妇与胎儿的菜肴果点,连宾客跟前也不摆的,对于常人那就更加无害了。唯一可疑的,除了酒还能是什么?
但现在司空衣萝已经躺那儿了,万一卫银练也因内疚与惊恐过度来个三长两短,这场面要怎么收拾?
所以她安抚了卫银练好一会,才起身去房外找人致谢。
那老管家考虑到她们都是女眷,所以借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出来。
宋宜笑出门之后一问,知道庭院里都是三人所带的随从,主家下人方才问过没其他吩咐就告退了,便点了锦熏陪自己去找那位管家。
向来男女之间的避讳,对于已婚女子要比未婚女子宽松。毕竟没出阁的女孩儿主要课业是嫁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叫矜持贞节,必须表扬;这出了阁的妇人得主持中馈,打点人情来往,哪可能继续躲着不见人?
宋宜笑心想那位管家横竖已经上了年纪,自己进门时太仓促,忘记带上帷帽,如今再遮蔽起容貌,未免显得态度轻慢。
所以就这么领着锦熏走了出去——谁知出了院门,经过一段抄手游廊,才走到一个月洞门前,兜头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本就因之前一番忙碌有些松散的云鬓间,一支翡翠海棠花簪在对方胸膛上一磕,登时滑落,跌在青石地面上摔成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