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第八章 梨花白

次日清晨,又是请安。从房中走出的刹那,王纱凉扫掉了昨日的所有。什么,都不能影响自己。她默念道。揉着脸,直到能够露出灿烂的笑。

走进王后寝宫,然后一如既往奉上茶。

王后品过茶,带笑看着王纱凉。“凉儿,果真是个孝顺媳妇儿。若我是那王朝皇帝,是怎么也舍不得这样一个可人姑娘就这么嫁向那么远的地方。”

“哪里。母后这样说,却是让凉儿受宠若惊了。”王纱凉一笑,坐到了王后身旁。

——便是已若寻常。

“唉……不像那个什么叫蕞蓉的。别说美貌比不上纱凉,那个在瀚海里长大的土丫头什么也不懂,连请个安也从没准时过。”王后撇了下嘴,面露了轻蔑与不满。“唉……也是你。换了别人,我还真不给我亲儿子这个面子。”

“凉儿承蒙母后厚爱。”王纱凉继续笑着,“只是,蕞蓉妹妹是因要服侍太子,所以来得晚些,母后也要原谅她才是啊。”

“呵,你心眼儿还算好。”王后又笑了,亲热地搂住了王纱凉。

王纱凉还未答话,那一抹熟悉得过分的身影就那么出现在余光。似是已等候多时。

——那么,那些或谄媚或满含心计的话,他都听见了吧。她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不自觉的,她再度拽紧裙裾。天下人恨我怨我都作罢,可是,怎么也不想,把那丑态就那么暴露在他面前。虽然,她知总有暴露的一天……

靳楼面色一如既往沉寂,他只微微欠身,道:“见过母后、王嫂。不知母后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楼儿该知道,你大哥的生辰就快到。你琴技如此之好,一定要准备好一首合适的乐曲啊。”

“母后召儿臣前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事么?”靳楼眼里滑过一丝不屑,嘴角,有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讪笑。

只是,所有这些细致入微的动作,终是映入了她的眼里。王纱凉呆了一下,而后挽紧了王后的臂膀,撇了嘴道:“母后,你这样,凉儿可不依。”

“哦?这又是怎么了?”王后移回了视线,有些不解地看着王纱凉。

“那母后一定是不知了。凉儿之前虽说给你说过我不会弹琴,但凉儿最近一直在练习,如今弹得也是机好了。太子说到底也是我的丈夫。母后都不让凉儿弹。纵然靳楼是太子的弟弟,纱凉也吃醋了,纱凉不依。

“嗨,我道是什么事呢。凉儿也有小家子气的时候?”王后揶揄地了王纱凉一眼,“说到底,纱凉也是想努力获取太子的青睐吧。好吧,哀家依你了。”

“如此,多谢母后了。”王纱凉的笑,伴着香炉里白檀燃的满屋的香,娇媚而绚烂。

后来,王纱凉请完安,出殿,在花园的转角再度看见那抹身形。或者说,先从殿里出来的他根本一直在这里等她。

“你根本不会弹琴,又何必如此?”他轻挑了眉头,难掩饰眉间的萧索。

“那你这次教我,我一定认真学。”出了殿门的王纱凉,笑容再度落尽了尘土,她亦是满眼落寞,仿若小心翼翼,才看向了靳楼。“我还叫你‘小师父’,好不好……”

“已到了如今的局面,你还想挽回什么吗?徒增伤感罢。”靳楼的声音很低,低若叹息。

“是你吧。刚才那样的我,你再也看不起了吧……”王纱凉抬头,仰望靳楼,说完就笑了出来。可不可以,痛恨你的清醒啊……

“我从没有……只是有些事你我知道便好,又何必再说?”

“我不知道。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王纱凉的眼神不再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几分自嘲的凌厉。“只是,适才我已答应母后,这琴,你还非教不可了。你看得起我也好,看不起也好,我已经成这样了。”

那么,带她走。带她走好不好……

靳楼几乎要伸出手,抓紧她,然后说出那样缠绵悠长的话。可是,眼前的人立刻转身,投入了寒风里,再不回头。而自己,也有要做的事啊。他回望了一眼王后的寝宫,收回了拳头。

原来,是这样啊。她自语道。

作为二王子的他从不被王和王后器重,于是他愤恨穿过瀚海来到王朝,只为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那么,倒是我之前束缚他了呢……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也会对他不起……可是,不能放弃。又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忘记母亲的冤死,怎么能忘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你回来了。”苏溪眉站在门口,看着出现在庭院门口的女子道。眼神轻柔,却又有无法掩饰的淡漠。

王纱凉此刻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般,只轻喃:“一个人因你单纯善良喜欢你。可是你慢慢变了,变得可怕至极。这种可怕,就要在他面前暴露了,你该怎么办……”

“一时想岔了……唉,我跟你说这些……”王纱凉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再睁开,重新恢复了凌厉的外表。

还要怎么办,我早已泥足深陷。那么,就让我沦陷。要么,冰清玉洁到极致,要么,腐化成绚烂。

——再没有折衷的路可走。

只是,王纱凉愕然发现,眼前女子的笑容褪尽,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握紧了双手,抿紧了嘴唇,眼神从慌乱到空洞,好看的逐烟眉皱紧不开。

“你……”王纱凉不禁问道。

“没事,公主。是啊……你不必对我说这些,这些答案……我也不知。”苏溪眉说完,却是先进了屋。完全忘了,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是华月公主,是未来的残晔王后。

王纱凉咦了声,也不多问,走进门,抱起桌上的半月琴开始练习。

他只道她懒,永远也不知,她故意不练习,就是想永远学不会。学不会,他是不是就会一直教下去。年幼的她,想法便是如此单纯。可是,她最终也知道了,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没有谁能爱护谁一辈子。包括她以为自己可以依赖一辈子的母亲,依靠一辈子的父亲,甚至,她的兄长,王箫连。

轻抬手,撩拨琴弦时,那一丝红线,映红了谁的眼睑。

半日后,有侍卫前来通报:“参见太子妃,有一位姓孟的姑娘求见太子妃。”

“孟姑娘?梦回楼的老板娘?”王纱凉道,看向了苏溪眉,“哦,对了,她是来送酒的吧。不是琅祈要酒吗,怎么送到我这儿了?溪眉姐姐,你可知?”

“不知。也许她有话想对公主说吧,我们去了便知。”苏溪眉道。

只是,眉间一瞬的褶皱终是被王纱凉看见。你们,是想唱双簧,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我倒要看看。王纱凉对侍卫说道:“那么,你把孟姑娘迎进来吧。”

须臾,那个妩媚却不妖娆的女子就出现在王纱凉面前。紫衣如华,她倚着门,慵懒地靠着,单手捧着一壶酒,笑着道:“参见太子妃,这是你们要的上等梨花白。这儿玩意儿可是我的宝贝,在这片沙漠可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壶了。”

“如此,还要多谢孟姑娘了。”王纱凉笑着,看着苏溪眉上前接过了酒。

她注意到了那个细节,苏溪眉垂着眼睑,嘴边挂着微笑,却没有看孟荏霜一眼。暴露了她的故意闪躲。倒是孟荏霜瞬也不瞬地看着苏溪眉,笑容隐约有些狡黠。

“既然来了,何不共饮一杯茶?”王纱凉道,便差了丫鬟煮水。

“小女一介平民,能为太子妃做事已是三生有幸,如今还能与太子妃饮茶,真是再美也不过。多谢太子妃了。”孟荏霜说着,笑了一声后走进了门。

“想要做什么?”苏溪眉终于看了孟荏霜一眼。眼神传达出这样的意思。

“经过昨日的事,你可是欠了我一次啊。呵呵,‘苏姑娘’可别忘啊。”孟荏霜笑容更深。她食指结印,用了秘音传,在不被外人听到的情况下对苏溪眉说道。

王纱凉不动声色,只用手指在半月琴上滑过,对着苏溪眉和孟荏霜的笑容不变。

她记得她问:“你怎么能知道我遇到事了?”

他言:“公主弹琴就好。”

好像是很久才明白吧,早已习惯,被他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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