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两万士卒高唱战歌,向“鷞鸠国”进发。
漫漫黄沙之中,酷热难当,这些士卒身穿铠甲、手持长槊、腰配短剑,纵然是骑在马上也是热汗直流。但他们士气高涨,盼望着尽早看到敌人,厮杀一场。在他们眼中,敌人的头颅就是金银财宝,是贫苦百姓出身的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同时,他们即将进行的杀戮就是散布大凉的国威,将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在这支整齐划一的队伍中,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郎显得格外刺眼。只见这光着膀子的少年生得不但面容俊美,而且浑身肌肉扎结,甚是威武。只不过因为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缘故,这少年郎的肤色非常黝黑。此外在他后背上,还有一个红色的纹身,花纹是一朵巨大的水仙花,连后腰都被遮住。这朵红色的水仙花在他后背上,显得格外刺眼。
“张苍雄,你他娘的在想什么,把铠甲穿上!”一个队正突然策马过来,一鞭子就抽了上去。凉朝军队十人为一伙,设立伙长一名;五伙为一队,设立队正一名;两队为一旅,设旅帅一名;三旅为一团,设立校尉一名。这队正,可称得上一个下级军官。
这个名叫张苍雄的少年正在呆呆出神,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普通的长裤,铠甲被他放在另一匹马上驮着。队正鞭子正抽在他后背上,留下一道血印。他激灵了一下,叫道:“敌人来了!‘鬼鸟国’的人来了,大家快准备打仗!”官文中的“鷞鸠国”三字一来绕口,二来难认,凉军兵卒中大多在口头上·将之称为“鬼鸟国”。
这一声喊得格外刺耳,四周嘹亮的战歌声顿时停了。许多士卒操起兵器,亮出阵仗准备接敌。他们一个个准备了半天,却不见一个敌人,这才明白是虚惊一场,无不大骂。队正更是怒不可遏,操起鞭子就对准他一顿猛抽。
张苍雄吃痛不过,纵马离开队伍,向凉军队伍的最前端逃去。那队正紧紧跟随。却只见张苍雄骑术精湛,时而立在马鞍上回过身来,对着队正扭腰抖胯;时而跪在马鞍上脱下裤子对着队正放响屁。这队正怒不可遏,大骂:“追上你,看我不把你往死里打!”
许多军卒虽然觉得张苍雄刚才“谎报军情”可恶,但这队正平日里鞭笞士卒甚是凶狠,因此看见他被张苍雄耍弄,也都俱各觉得心中快意,一时间口哨声、大笑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队正喝令手下帮忙去围堵张苍雄,几个手下拍马追赶,但也基本是出工不出力。队正恼羞成怒,挥动皮鞭拼命抽打胯下坐骑,直将马的臀部抽得血肉模糊。这匹马撒开四蹄狂奔,渐渐距离张苍雄近了。
队正估计双方的距离已经在马鞭长度之内,立刻挥出一鞭,正抽在张苍雄肩头。张苍雄咧咧嘴,“嘿嘿”一阵冷笑,纵马又跑入了凉军队伍之中。
两万凉军士卒配上六万匹战马,张苍雄的身影立刻被其他人遮蔽。队正拼命寻找,口中大叫:“前面赤膊的小子犯了军规,大家拦住他!”过了一会儿,他只看到张苍雄胯下那匹棕色战马兀自奔跑,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队正大骂:“他妈的,人呢,张苍雄,你出来!屡犯军规,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跟你姓!”
忽然半空中扔过来一块石头,正中队正面门。只听张苍雄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张阿福,我在这儿!”
队正抬头一看,只见张苍雄坐在一个大卑族巨人的肩上,正冲他坏笑,手里掂着几块石头。
队正名叫王阿福,张苍雄叫他“张阿福”显是应他适才“跟你姓”之语。王阿福怒不可遏,扬鞭指着他正要破口大骂,张苍雄手上的石头如雨点般扔了过来,接连击中他的面门、胸口。王阿福“哇哇”大叫,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了下来。引起周边凉军士卒一阵哄笑。连被张苍雄屁股下的那个巨人,也发出“嘎嘎”的傻笑。
“下来!”
就在这时,十五名凉军骑兵来到那巨人身下,纷纷张弓搭箭,十五支箭齐齐扬起,对准了坐在巨人肩上的张苍雄。为首一名军官神色严厉,高声呵斥。
张苍雄见这名军官浓眉大眼,嘴唇颇厚,认得是皇甫嵩的卫队队长罗继文。他自知已经闯祸,吐了吐舌头,灰溜溜从巨人身上爬了下来。
那巨人见到这么多箭瞄准了自己肩膀,有些慌张害怕,那些负责驯化的凉军士卒连忙吹起号角。这巨人听到这种号角声,立刻安静下来,继续行走。
这些大卑族人被凉军俘获后,大多从小与牛、羊、狗之类的牲畜养在一起,是以并不具备人的智商。凉军待他们长到十几岁后,就以训练战马和其他牲畜的方法训练他们,将他们打造成作战的工具,就有如战马一般。只不过战马是用来骑的,这些大卑族巨人则另有作用。
张苍雄下到地面,罗继文过来劈头盖脸就抽了他一顿皮鞭。张苍雄对着他怒目而视。罗继文冷笑道:“不服吗?”张苍雄“哼”了一声,道:“现下服了。将来有朝一日我做的官比你大了,十倍奉还。”
罗继文和身后凉军士卒一阵大笑,都当他发痴。他们将张苍雄五花大绑,连同王阿福一起送到皇甫嵩跟前。
皇甫嵩正在凉军行军队伍左侧的一座土丘上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呆呆出神。
罗继文禀报道:“将军,适才引起队伍混乱的两个人带到了。是一个队正和另一个小卒。”
皇甫嵩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扰乱军心,罪无可恕。马上就要进入‘鬼鸟国’境内,正好拖下去砍了祭旗。”
罗继文应了声:“是!”就招呼人去拖张苍雄和王阿福。
王阿福此刻已经吓得软瘫于地。张苍雄却丝毫不惧,大声道:“皇甫嵩,砍了我你别后悔!”
皇甫嵩一愣,转过头来看了看张苍雄,一皱眉:“你是我大凉的军人吗?为何不穿盔甲?”
张苍雄道:“天气如此炎热,为何要穿?还没看到敌人,自己先热垮了。”
皇甫嵩上下打量了张苍雄几眼,冷冷地道:“我认出你来了,你是雷大帅爱妾的儿子。”
他此言一出,这张苍雄双目圆整,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张苍雄正是张炎灵。当初他随着文水仙、莲子、老太等人误入雷万钧的军营,文水仙被雷万钧霸占,莲子也被雷万钧收为小妾,老太就留在雷万钧阵中充任军医。为掩人耳目,文水仙对张炎灵说自己是他母亲,并将张炎灵改名为“张苍雄”。张炎灵来到雷万钧军中时只有两岁,尚不懂人事,因此懂事后就将文水仙认作自己亲生母亲,也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张苍雄”。
文水仙本想将张苍雄留在身边,但张苍雄懂事后,耻于做“大帅小妾之子”,执意充任军卒去第一线冲杀。十四岁的年纪,却已经当了五年的兵。
此刻,皇甫嵩说出“雷大帅爱妾的儿子”这几个字,正戳中张苍雄的痛处。张苍雄没好气地道:“没错,上次攻占叛匪的巢穴,第一个登上城楼的正是我这‘大帅爱妾的儿子’。”
前不久“狻猊国”境内的琴仙城发生叛乱,皇甫嵩率军平叛时,登上琴仙城城楼的第一人正是张苍雄。为此,皇甫嵩还将自己的佩刀送了给他。
皇甫嵩道:“嗯,你的战功我记得。我赏你的佩刀呢?”
张苍雄道:“太沉,我提不动,送给另一个兄弟,让他更好地杀敌。”
皇甫嵩“哦”了一声,叹道:“以你的所为,本来是应该砍头的。念你立下的军功,也看在雷大帅的面子上,头就不砍了。今天赏你个剥皮之刑好了。拖下去剥皮,照规矩把他剥下来带血的皮蒙上战鼓让巨人狠敲上十二个时辰,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