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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下)旧时英雄纷寥落

10月2日裕谦

因为怕英夷复来,朱雀军不回广东,而是回到镇江休整。楚剑功得了伊里布的许可,安排八百里加急,将英军南下广东的消息送给广州,同时又写了一封私信给了李颖修。

此次大战,谢朝恩的狼山镇伤亡最重,全镇而没,连总兵都阵亡了,调金华副将朱贵续任总兵。其余四镇,李廷杨的卫州镇折损两百余人,被俘的六百多人已被英军放回,葛云飞改授新的定海镇总兵,接替中炮身死的张朝发。他的浙江水勇也和原来的定海镇残兵合镇,加起来有一千五六百人。其他处州、寿春两镇,也有上百人的折损。

而朱雀军损失最巨,第一次大宝山伏击战近三十人阵亡,五十人受伤,长溪岭伏击战阵亡和重伤不治的大约三百人,两百人轻伤。9月十六日的第二次大宝山伏击战又有近百人阵亡。现在朱雀军除了留在广东的一个营,在镇江的只有整整1000官兵。

按伊里布的命令,江南各镇就地补兵。楚剑功也抓住机会,在江苏招募一千五百新兵,陆达坐守镇江,张兴培到江宁,乐楚明到吴淞,楚剑功去苏州,设了四个招兵点。按楚剑功的吩咐,保甲户籍一概不管,只要不是官府正在通缉人犯的就行。招兵就看三条:身体健康,智力正常(识字更好),自愿报名。

十月二日,楚剑功到苏州的第三天,便去拜访江苏巡抚裕谦。

裕谦见着楚剑功甚是高兴,“楚主事,朱雀军骁勇善战,威名远播,本院(巡抚称院)在苏州也早有听闻,前几日看了军报,称慕不已,恨不得相见,昨日见了主事你的拜帖,终能见英雄一面。主事少年英武,名不虚传。”

“院台您谬赞了。”

“楚主事到苏州有何公干?还是战时小憩休整身心?还住在驿馆吗?不如我调个园子给你住下?”

“哎--千万别,我只是个七品文官,住到园子里,逾制,要杀头的。再说,我只是打了几仗,小胜而已,当不起啊。我到苏州,只是奉了伊里布中堂的命令,招募些新兵。过几日就回镇江。大人费心了。”

“也好,楚主事勤劳兵事,裕谦不敢阻拦。我这苏州子弟,畅晓义理的忠勇少年倒有不少,楚主事倒可尽数招去。”

“谢院台。”

“楚主事,你是读书人,我听说,你是林则徐林大人的门生?”

“缪传了,林大人在湖北时,常到家严的学馆走动,与家严交好,对学生也高看一眼,但并未列入门墙。”

“令尊想来定是大儒了。不知治的哪家训诂?道光九年的时候,我也曾做过武昌知府,说不定还见过令尊。”

“院台见笑,家严只是一无名儒师,没有什么著作。”

“不碍事,令尊有子若此,定当欣慰。”

“谢院台夸奖。”

“唉。”裕谦突然叹了口气,“忠勤报国之士,尽在民间,达官贵人,却畏敌如虎。”

“院台何出此言?”楚剑功问。

“我瞧着军报,心中不大妥定,楚主事,你若无它事,不如在我这里用饭,饭后给本院讲讲浙东战局。”

楚剑功自然无有不允。

饭后,在裕谦的书房里,按着浙江全图,楚剑功原原本本的把浙东战事的过程讲了一遍。

“这么说,定海不是收复的,是用俘虏换回来的。”裕谦对朱雀军的步枪队列战壕没什么兴趣,却对结尾的战俘换岛追问起来。

“是啊,也没有别的办法,英军坚船,我水师决然不是对手。”

“那在广东,我听说有九龙、官涌两次大捷,难道浙江水师和广州水师差得这么远吗?”

楚剑功心中暗想:“九龙之战还可以称作平手,官涌之战后,连水师提督关天培都放弃了海上争雄,这才有了我在湖南练朱雀军。要说林大人的军报我也看了,只说水师忠勇,没说打胜了啊,怎么到了裕谦这里,就成了大捷了?”

但口头却不能这么说,楚剑功道:“那时英军只有两艘大兵船,而这次有十六艘大兵船。”

“总之,是上官无能怯战。也都说英军火器犀利,但有了朱雀军,不也斩杀了三千英夷吗?”

“斩杀三千?”楚剑功有苦说不出,对这位巡抚大人,你要告诉他,毙、伤、俘加起来才一千挂零,他的反应,要么是无视,要么是勃然大怒“好啊,伊里布谎报战功。”这样节外生枝。

裕谦接着说:“可见,英夷并非不可战胜,重在将士用命,江南五镇,拼了性命去打,便有大捷,邓制台在福建,守备森严,英夷在厦门就无机可乘。”

楚剑功心里腹诽:“厦门只是骚扰吧。”但口上说:“院台说的是。”

“可乌尔恭额呢,疏于守备,镇海、宁波一败再败,伊里布身为钦差大臣,不当即将乌尔恭额这奸逆绑缚京师,反而回护于他。”

裕谦越说越气愤,“我连续四次,向伊里布上书,提出收复定海的办法,可恨他置之不理,一意议和。”

楚剑功心下暗笑,伊里布畏惧英舰,试图羁縻的心态,他是知道的,如果当时不是他向伊里布建议,以“送英俘前往北京斩首示众献捷”来激怒英军,让他们进攻镇海的话,只怕这仗还打不起来,双方到现在还在和谈扯皮中。

但话说回来,裕谦给伊里布的建议,伊里布也是拿出来参详过,楚剑功当时的评价就是:“书生空想。”比如裕谦的建议中有一条,使用满载柴草的火舟,“用周郎故智”,来烧毁大海上的英舰。

想到此处,楚剑功不由得笑了起来,被裕谦一瞪,楚剑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快说:“畏敌如虎,也是可笑。”

“着啊,”裕谦如逢知己,“我已经向圣上上表,弹劾伊里布、乌尔恭额。”

“啊”楚剑功大吃了一惊,心里暗想,“我只是想老老实实造反而已,可不想牵扯到你们督抚之间的恩怨中去。”

就听裕谦继续说道:“我是在武昌做过父母官的,叫你一声表字,可以吧。”

“大人抬爱了。”

“那就好,剑功啊,我上书弹劾伊里布,乌尔恭额,和我一道弹劾的,还有新任浙江布政使刘韵珂,即将赴任的闽浙总督颜伯焘,你把我们这里的情形给林大人修书一封,林大人自有分寸。”

啊!楚剑功心中一紧,莫非,自己要卷入一场牵动东南九省四督的党争?

10月9日募兵

“苹果哟,又香又脆的山东苹果哟。”一个黑塔一般的汉子,挑着两筐苹果,沿街叫卖。这时,就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他也挤过去看。

“各位乡亲父老,得了总督大人伊里布的许可,特在江苏境内募兵千五。……”

一个朱雀军的士兵,站在布告前大声解释着,诸多百姓围在布告旁边,议论纷纷。

“每个月二两银子呢?张家小子,你去啊,总好过你在街上游手好闲。”

“白大哥,你怎么不去?”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我是有正经营生的人,你不同啊,这么大了,也没个正事做。去当兵,每个月二两的饷银呢。”

“免了,兵头喝兵血,别提多狠了。每个月能拿到二两才怪。再说了,入了绿营,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了,和入了贱籍一个样。”

那念布告的兵士听见了,说道:“小哥这你可就错了,我们朱雀军,把总都是和我们这些小兵一同入队的,说来都是弟兄,只是他们训练比我们好,才被提拔为把总。我们这些人,说到底就一个官长,就是我们主事。你们看那位千总,便是枪操的好,武艺精熟,年纪轻轻,就当上千总啦。”

这士兵所指的,正式乐楚明,他正在吴淞摆摊招兵。他选了两个口齿伶俐的士兵,在这市集上宣讲,自己坐在一旁压阵。

“都知道浙东大捷吧,就是我们朱雀军打的,我们朱雀军啊,个个都是好汉。”

他们又雇了人,将朱雀军的浙东大捷写成评书,送到茶馆中去宣讲。别的不说,江宁吴淞等地的老百姓,对浙东大捷可是街知巷闻了。陆陆续续,有些年轻后生投了朱雀军。

这一日,招兵点来了个人,挑着两筐苹果,看那布告,放下担子,就奔着招兵点去。

“老总,就收了我吧。”

乐楚明看这人,甚是高大健壮,络腮胡子,黑塔一般往自己面前一站。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幕洛一。”

“幕洛一?哪人?看你样子,不像江苏人。”

“是,我是山东人烟台人,一路卖苹果到了江苏。”

“走街的货郎。你为什么要当兵啊?”

“我喜欢当兵,我家世代将门?”

“将门?”

“我祖上在大明世职东莱镇百户,到了本朝,我家人就在家务农为生,只是从未忘记自家是将门,武艺也未搁下。”

“世代务农隐居,那你现在怎么想到从军了?”

“我在这附近,看了好几日,也在茶馆听了几日,觉得朱雀军的确不一样。”

“你都会什么?识字吗?”

“我识字,还举得一把好石锁,人人称我‘赛翼德’”

“你有朝廷的路引吗?”

“有的,我家世清白着呢。”

“好,列名,你先去卖苹果,每日你来这招兵点点个到,我走时再通知你,我们朱雀军在这里没有营房。来,先把名字写了,画个押。”

过了几日,来投军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贫苦农家子,他们每日土里刨食,尚得不了几两银子。月二两的饷,已是及丰厚的一笔收入。而朱雀军在浙东一战,也打下了些名声。

这天,一些青年们正排着队呢,边上来了一条大汉,挎着一口腰刀,走上前来,推开前面那些人,说道:“总爷,我要投军。”

乐楚明看了他一眼,眼一挑:“后面排队。”

“排队?”那大汉拍了拍自己的腰刀,说道:“我叫胡义成,人称胡一刀,谁不对我胃口,我就是一刀。总爷,我能打啊。”

“不听军令的,要你何用。”乐楚明鄙夷的看了看他:“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在本总爷面前吆喝?”

“呵,你这小毛头,看你是千总,才好生和你说话,我胡一刀胡大侠,生平对谁客气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完,转身要走。

这种混子!乐楚明少年心性,决定要教训教训他,边说道:“胡大侠,我便不用这军爷的身份,和你耍耍。”

乐楚明哗的一下脱了军装,要过身边帮忙的衙役的水火棍,往街上一站。

来投军的大多是后生,见有热闹可看,便大声鼓噪。有的对胡一刀这狂妄做派早看不惯,便叫:“乐千总,让我们看看朱雀军的威风。”

那胡一刀便拔出刀来,摆个架势,“总爷,小心了”。

乐楚明前后脚站住,摆出了突刺的准备姿势。

胡一刀大吼一声,高举着大刀,就冲了过了。

乐楚明木棍斜上一挑,胡一刀一下泄了力,慌忙用刀来架,乐楚明孟河一声:“扎。”棍头一下子就点在胡一刀的肋骨上,一下子把胡一刀点翻在地。

“好!”周围一片喝彩声。

“总爷,你使得那家枪法?”

“我们朱雀军的刺枪术。”乐楚明说出来,颇有些自豪,这套刺枪术,原型取自英法两军的刺枪术,可谓战场之上千锤百炼,朱雀军使用前,又有张兴培和乐楚明这样的练家子按东方人的身材加以修改,简单实用,枪刺一出,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乐楚明习武出身,本来用柳工拐和鹤行枪,现在也弃之不用,而对这套刺枪术情有独钟,每日自行加练,可谓朱雀军中刺枪术第一高手。

乐楚明看见胡一刀过来插队,脚步虚浮,虽然气势汹汹,但料定他不过身大力不亏,欺负人惯了,武艺一般,便有心借这个机会再为朱雀军扬扬威。

“我们朱雀军,可不仅仅是洋枪厉害,凡是入我朱雀军者,人人习此刺枪术,你们愿不愿意学。”

“原意,原意。”众人都欢呼起来。

那胡一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肋骨,挤到乐楚明面前,躬身说道:“总爷,您就收了我吧,我今后一定规规矩矩。”

乐楚明手一挥:“排队去。”

等这天招兵收摊,乐楚明让胡一刀留了下来,详问他的身世。

胡一刀不好意思的说:“我啊,苏北沐阳人。从小性子野,学了些武艺,到处和人比试,去年,失手打伤了人,家里没银子赔,便跑在外面游荡。看见这里征兵,就想有个安稳地方。”

“平日跟谁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

“没有,没有,这不看这里都是大小伙子嘛。我从来没有欺负过老弱妇孺。”

“行,以后到了朱雀军,身边的都是兄弟了,别挑事。”

“我懂,我懂。”

10月11日战和

广州外海,零丁洋锚地,英国皇家海军印度洋舰队中国远征分舰队的十六艘战舰,四艘火轮船和几十艘兵船停泊在这里。

英军在浙东失败的消息,早于他们的舰队传到了澳门和广州,首鼠两端的葡澳当局拒绝让英军的舰队在澳门停驻和补给。

“葡萄牙都要亡国了,居然拒绝大不列颠的舰队住泊。”

“我们是否要武力占领澳门呢?”陆军司令郭富比较直接,“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

“不要节外生枝,在对清国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尽量避免招惹新的敌人。不管这个新敌人看起来是多么的弱小,也有造成大麻烦的可能。”商务督办义律说。

郭富还想说什么,海军司令伯麦劝住了他,把话题岔开:“懿律全权代表阁下的病情怎样了?”

“越来越严重,我看,我们要把他送回印度治疗。”

“好吧,腾出一艘运输舰,将懿律全权代表和重伤员,重病号都送回印度去。我现在正式代理全权代表职责。”伯麦宣布。

“先生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新想法?”

“我们回到广州的名义,是要和新的钦差大臣琦善谈判,并执行巴麦尊外相的训令。”著名的巴麦尊训令有这样十个条款:

开口岸,

设立使领馆,

割地,

赔款,

赔偿鸦片,

赔偿商欠,

赔款计年利5%,

英文为外交语言,

限期批准条约,

英国海军在中国沿岸的自由行动权。

这一系列内容,大大超出了琦善和义律在天津见面时义律提出的五项条件,有些内容琦善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昨天,义律和琦善进行了一番书信接触。义律没有正式向清方提出了新的“十款条约”,而是试探了一番琦善的底价,或者说道光所容忍的范围:无非允许通商,默认鸦片贸易合法,再白送一个“严惩林则徐”,双方完全谈不到一块去。

“没有可能达成任何协议,甚至连谅解备忘录也不可能。”义律说,“谈判是需要妥协,而外相的训令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至于琦善,他只能照清国皇帝的旨意办事,没有妥协的权力。”

“我们的军队,需要一块陆地休整。”郭富没有执着于无聊的谈判草案内容,而是提到了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们谈下去是不会有结果了,”伯麦看了看义律,“而我们的军队急需上岸。那好吧,先生们,我们还等什么,动员舰队主力,进攻广州,至少,夺下虎门炮台,让清国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等等,伯麦阁下,”义律试图阻止他,“我们在浙江就是因为低估了敌人,吃了一个大亏,我们不能贸然进攻。”

“清国人也有两只手,击败陆军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想击败皇家海军……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郭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义律还想说什么,伯麦不高兴地说:“义律阁下,你胆怯了,你在懦弱的东方呆的太久,已经忘掉了皇家海军的光荣。”

伯麦坚定的说:“明天,做进攻准备,休整。三天后,只要海风一起,我们就进攻。”

在零丁洋的对面,李颖修正带着杰肯斯凯站在定远炮台上,遥望着珠江口的沙角,定远炮台是在八月初开建,现在刚刚建成的,这是按照杰肯斯凯的建议和范中流的设计,建设在武山顶上的最大的炮台,有炮一百二十门,向西(江面)的炮位一百个,向南(珠江口英军入侵方向)炮位八十个。

在定远炮台的下方,是原先就存在的镇远、靖远、威远三炮台,有炮一百四十门,面向江面,威远炮台南面新建的致远炮台有四十门炮向着珠江口。

越过江面,在江心的横档岛,下横档岛所有的隐蔽物都被铲平了,空无一人,上横档岛的山顶,有新建的横安炮台,有炮八十门,两百个炮位,可以向任何方向集中八十门火炮。

上横档岛上合武山隔着珠江东水道相望的是同安炮台,有炮四十门。

而在山的另一侧,是永安炮台,有炮二十门。

隔着珠江西水道,永安炮台的对面,是巩固炮台,原先有炮四十门,经过改建,又增加了六十门大炮。

这翻改建,已经把广州所有的大炮都集中到了虎门要塞,而将内河的四方炮台,乌涌炮台都拆了,前面的大脚,沙角炮台也拆了,只设了两个观察哨。

李颖修转卖给广东水师的六十门三磅骑兵炮则另有布置,广东水师的炮手们已经很熟悉这些新式火炮。

李颖修在长达两个月的和朱雀军第三营的合练中,凭着海上风浪中历练的果敢和坚定,以及老成的手腕,已经完全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和尊重,第三营的士兵,已经承认李颖修是楚剑功之后朱雀军最重要的人。

杰肯斯凯说:“李颖修同志,我们的布置,完全有能力,克制英国人的舰队,只有一件事我还不放心,就是我们的盟军。”

盟军就是清兵了,楚剑功和李颖修一直向杰肯斯凯灌输,朱雀军和清兵不是一体的。

“你不放心?是水师还是绿营。”

“都不放心,他们太散漫,缺乏意志品质。没有意志的军队无论拥有多么先进的装备,都只会溃逃。”

“水师还是不错的,绿营反正我们也不用。”

“但愿如此。哎,范来了。”

李颖修一看,范中流正在往山上爬。

“你怎么才来?”杰肯斯凯问。

“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反正,炮台已经建好了,我来不来都无所谓。”范中流解释说。

李颖修注意到范中流的脸红赤赤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大脚女人,跟了她很久,还用中文问她‘量子,你叫甚么闽兹?你家猪拿里?’她最开始不理我,我就一直跟着走,跟着问,后来她终于和我说了句话。”

“说什么?”杰肯斯凯问,“给你名字了?”

“快来人啊,这个鬼夷要吃人啦。然后打了我一巴掌。”

10月15日(一)入阵

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是无敌的。它自三百年前击败无敌舰队以来,挫败和消灭了西班牙,荷兰,法国一系列新兴国家的挑战。同时,他压服了南部航线的海盗,使得英印航线成为世界上含金量最高的航路,不列颠凭借对印度的控制,正在步入他最辉煌的维多利亚时代。

现在,不列颠皇家海军这棵大树上的一根小树叉,就要在东方搅动一场风暴,印度洋舰队中国远征分舰队,十六艘战舰,四艘武装火轮船,要将虎门炮台碾得粉碎,给野蛮人一个教训。

这时候,珠江两岸出现了很多老百姓的身影。李颖修在定远炮台上看见了,说道:“军门,百姓们怎么来了,是来为军门助威么?”

“想来是吧。”

英军舰队驶过零丁洋,进入珠江口,就听见大角和沙角都响起三声号炮。“轰轰轰,轰轰轰!”

号炮一起,珠江两岸观战的百姓响起一阵彩声。“这炮打得真有劲,比炮仗厉害多了。”

伯麦少将在旗舰上命令道“清国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士兵们,按原定计划,打信号旗,展开队形。”

大角的和沙角炮台已经撤光了,英军没有必要去抢占,所以他们直接驶向珠江内河。

三艘载炮74门的二等战舰,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伯兰汉号,以及两艘载炮44门的四等战舰嘟噜义号,布朗地号,组成了强大的突击舰队,留在舰队后侧,准备适时突击。

而其他载炮10门到28门不等的六等战舰则组成前驱舰队,用于前路探索,与清军炮台交战,探明防御。

四艘火轮船作为机动部队,随机增援。

十一艘六等战舰沿着珠江上述,不久,就逼近了横档岛,从最前面的海阿新上看,上横档岛的炮台已经历历在目,隔在中间的下横档岛空无一人。

伯麦海军少将坐在旗舰伯兰汉号上,已经缓缓的跟了上来,他用千里镜观察了了上下横档岛一番,发现和情报差别不大,便命令前驱舰队按预定战术,分为东西两支分队,分别驶入珠江东西水道,压制上横档岛的炮台。

驶入东水道的舰队是:窝拉疑号(载炮28门),康威号(28门),拉恩号(20门),海阿新号(20门),宁德罗号(20门),载炮116门

而以鳄鱼号(28门)为首的六艘战舰,载炮共114门,则冲向珠江西水道。

在珠江东水道的东岸,是武山炮台群,位于武山山顶上的定远炮台,位置最高,发炮最远,李颖修和关天培就在此指挥。杰肯斯凯呆在一旁。

“李先生,如何?”

“炮战之事,军门是行家。”李颖修恭敬的说。

关天培点点头,“来呀,升信号旗。”

一面旗帜就着风,哗溜溜就升了起来,在海风中猎猎招展着。

英舰慢慢迫近了,定远炮台的守备高呼一声,就有十余门大炮开火了。

随着这些大炮开火,整个定远炮台向南的八十门大炮都开火了,随着英军的抵近,武山底部最南端的致远炮台,向南的四十门大炮也开始射击。

英军的东水道分队慢慢的靠着西面行驶,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和武山炮台群对抗,而是掩护即将在下横档岛登陆的士兵。

珠江江心的上、下横档岛,是整个珠江防御的枢纽,杰肯斯凯早就指出了这一点。上横档岛上有横安、同安,永安三座炮台,共有大炮一百四十门,而下横档岛上空无一物。

夺取下横档岛,在下横档岛土岭上架设炮位,压制上横档岛,打垮上横档岛,则珠江枢纽尽失,门户洞开,岛上和两岸的交叉火力则被破坏,然后在从容收拾两岸的炮台。

这是一个遵照军事常识,稳妥的计划,任何一个正常的军人,都可以作出这个计划来。伯麦少将也是这么决定的。

这次安排登陆的主力是“马德拉斯志愿步兵团”,在浙东的战斗中,马德拉斯人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英国海军东水道分队的五艘军舰慢慢驶进了上横档岛上同安炮台的射界,同安炮台靠南面的几门炮开始射击,在江的东岸,威远炮台向着江面的几门炮,够得着的也开始射击。

清军虽然开了炮,但多是老式大炮,瞄具不佳,炮弹也都是实心弹,有没有整备齐射,对行驶中的英军舰队威胁似乎不是很大。

英国海军的西水道舰队也向上横档岛靠拢了,上横档岛上面对西水道的永安炮台开始零零落落的开火,同时,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也有火炮射击。

李颖修心下懊恼:“这么零零散散的射击,小猫小狗两三只,英国人只当你在挠痒,根本不用理会。”

关天培这时说道:“自从去年秋操之后,我广东水师对炮台射术多加训练,又新设了这么多大炮,想来克制那英夷不成问题。”

“不知上横档岛是由谁坐镇?”

“是赖恩爵,去年九龙之战的功臣。”

“九龙之战?”李颖修一愣,随即想起,去年自己回国那天,在外海碰见的那一战,倒是打得有声有色。随即说道:“倒是一员猛将。不知道官涌之战的麦莛恩游击在哪里?”

“麦莛恩,李先生也记得他,他还在师船上,以备不虞。”

“关军门果然胸有成竹。”

两人正说话间,英军东西水道的两个分队,都逼近了上横档岛,也就进入的东岸武山炮台群,西岸巩固炮台和上横档岛江心炮台的交叉火力之下。

一时间,东岸的定远炮台、靖远炮台、镇远炮台、威远炮台、致远炮台,上横档岛横安炮台、同安炮台、永安炮台,西岸的巩固炮台同时火力全开,炮声大作。

由于清军不是统一齐射,因此炮声此起彼伏,总共五百四十门大炮,不停的发射着,炮声响成一串,仿佛一挂永不完结的挂鞭。武山之上,炮火闪烁,山脚和山顶的一串串火光,让武山看上去象巨型的航标灯塔一般。

“士兵们,不要犹豫,不要恐惧,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三百年的荣耀保佑着你们。”伯麦少将在旗舰伯兰汉号上的这段低沉的喃喃自语,却似乎穿透震耳欲聋的炮声,传到了东西水道分队的每一艘船上。

“就地下锚,目标上横档岛山底炮台,还击。”东水道分队领舰窝拉疑号的舰长保罗因斯准将高呼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英国人打出了第一轮齐射!炮声过后,珠江两岸的观战百姓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喝彩声;“好啊,真是太好睇了!”

10月15日(二)纳尔逊的名言

窝拉疑号在距离上横档岛300米的地方下锚,稳定船体,毫不顾忌飞来的炮弹,跟着它的其他四艘风帆战舰也顺着下锚,卷帆。五艘军舰,共一百一十六门舰炮,开始向横档岛山底的同安炮台攻击

与此同时,鳄鱼号率领的西水道分队开始进攻横档岛底部的永安炮台。

东西分队两下夹击,试图压制住整个上横档岛。

窝拉疑号,海阿新号、康威号、拉恩号、宁德罗号五艘风帆战舰,在永安炮台的西面摆出了半圆形的一字长蛇阵,对着同安炮台轰击。

而西水道舰队则对永安炮台摆出了半包围的阵势。永安炮台是一共九座炮台中最小的一个,只有20门大炮,和海阿新一艘船的相当,西水道分队的舰炮总数是永安炮台的六倍。

虽然在这些军舰的西面,还有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上一百门大炮向着他们射击,在这些舰船四周溅起无数水柱,但清兵的观瞄水平实在太差劲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直接命中的。

“天佑女王,他们打不中我们。”保罗因斯舰长高呼。

西面的114门舰炮,东面的116门舰炮,同时压向上横档岛。上横档岛在这样猛烈的炮火面前,似乎有些乱了方寸。顶部的横安炮台一直没有开火。

“英军炮火犀利,永安炮台堪虞。”李颖修说。

“打信号旗,让横安炮台开火。”

这时,杰肯斯凯说话了:“还太早,再等一等。”

清兵的所有炮台,都按范中流的设计进行过改造,炮台外围,都加上了一层矮墙,英军的炮弹,便不能直射炮台本身的垒壁。正是这样的设计,使同安、永安两个炮台至今还没有受到大的破坏。

“好啊!打中了。”关天培击掌大呼。

经过长时间的射击,定远炮台终于找到了射击点,这时,全炮台120门大炮中的一百门,集中到江面方向,向着英军的东水道分队射击。一串串水柱升起,包围着英军的舰船。

“换开花弹,换开花弹。”既然已经找准了射角,那就不用客气了,广东水师为了这一战,几乎准备了一年,储备了大量的开花弹和链弹。

定远炮台下方的靖远,镇远,威远三炮台也找到了最佳射角,三座炮台一百四十门大炮向着江面猛轰。

开花弹在江面炸开,有一少部分直接落到舰体上,弹片随着火光旋射开来,撕开阻挡它的一切。

东水道分队领舰窝拉疑号的舰长保罗因斯,挥舞着自己的佩剑站在舰桥的顶部,毫不畏惧四周飞舞的炮火。像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一般,飞溅的弹片对他毫发无伤。

“为了女王,齐射!”随着因斯舰长的命令,窝拉疑号打出了“齐射”的旗语。但在硝烟弥漫的江面上,其他的军舰没有遵从,而是依照自己的节奏射击。

一枚炮弹飞来,凌空爆炸,打在窝拉疑号的桅杆上,向下拉出一条火链,是一枚链弹。

这枚链弹的一头镶嵌在桅杆里,链条展开,在空中盘旋着,飞舞着,把桅杆上的帆搅成一团乱麻。

另一枚链弹完全展开,像一条火龙在空中盘旋着,突然,打到了海阿新号的主桅上,铁链绕着圈儿,连续击打在主桅上,将这根桅杆的顶端打断。

东水道的五艘舰船,每艘都着了火。

英军们喧嚣着,用吊桶从江中打水灭火,一堆人挤在船舷上。

一枚开花弹从同安炮台方向射来,火光一展,将数名英军扫下水去。

整个窝拉疑号都在燃烧,因斯舰长面无惧色,高呼:“坚持,水手们就要成功了。”

“没有水手,傻瓜才和炮台对抗。”这是皇家海军的军神,纳尔逊勋爵的名言,每个皇家海军的将军,都牢记着它。

“水手”这里指的是登陆作战的陆战队。战舰是木制,炮台是土制甚至石制。在面对炮台的时候,战舰是天然的弱势,必须依靠陆战队用地面战斗,才能夺取炮台。

杰肯斯凯知道这个道理,在去年秋操的时候,他就向楚剑功指出了这一点。

伯麦少将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安排东西水道分队压制上横档岛,以便在下横档岛登陆

四艘载兵船从后方开了上来,从南面靠近下横档岛,下横档岛上空无一人,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上横档岛的炮台,现在东西水道分队正试图压制它。

这次登陆的,是马德拉斯支援步兵37团的四个步兵连,他们在上岸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他们顺利的在下横档岛的南端建立了登陆点,这时,又有四艘兵船过来。

马德拉斯志愿步兵团的一连炮兵,携带着三门18磅榴弹炮以及拖拽他们的牲口,登上了下横档岛。随后,又有一百余名工兵登上岛来。

上横档岛位于珠江的中心,它的攻击扇面,覆盖过武山的四座炮台,达到威远炮台的南面。如果不压制住上横档岛,英军就会在任何地点处于交叉火力的压制之下。

上横担岛南面的下横档岛,就是一个理想的压制点,下横档岛的土岭,居高临下,虎视着上横档岛的同安和永安炮台,这两座炮台,都注重对江面的防御,而对自己南面的下横档岛,存在射击死角。

伯麦在早先的侦查中,注意到清兵在上横档岛山顶新建的横安炮台,他有些疑虑,但考虑到清兵表现出来的射术,马德拉斯人完全可能在正面炮战中摧毁他们。

按照正常的军事部署,475名马德拉斯人带着三门18磅长管榴弹炮登上了下横档岛,连预想中的轻微抵抗都没有碰到。

清兵居然没有在如此重要战略点驻守陆军防守,伯麦少将心中暗笑。马德拉斯土兵的英国指挥官谢林汉姆中校意气风发:“来啊,小崽子们,到土岭上去,让野蛮人吃炮弹。”

印度人虽然是殖民地土民,但他们是被不列颠文明沐浴过的土民,而清国人是野蛮人,这对谢林汉姆和马德拉斯土兵都是毫无疑问的。

“一二一,拉啊。”土兵们喊着口号,推着五吨重的18磅炮向着土岭顶部行进。

10月15日(三)画地为牢

人喊马嘶,五吨重的十八磅长管炮,的确不适合在山地机动。但是,为了压制上横档岛三个炮台超过一百门大炮,只能以质取胜。毕竟三门大炮比为数百门小炮构筑阵地的工程量还是小多了。

就在十八磅长管跑费力的往山上爬的时候,东西水道分舰队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压力。

开花弹落到甲板上,卷出一堆火光,将周边的人群扫倒,打到舱壁上,凿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实心弹打在船上,发出树木特有的喀喀喀的开裂声。

链弹是最可怕的,打到帆布上,就引起大火,在甲板上盘旋,把人搅成一片一片的。前驱舰队所有的船都着了火。

今天的风非常大,伯麦少将才选择了今天进攻,风助火威,火借风势,天空都被映红了。

但这吓不倒皇家海军,和数百门炮对轰,不列颠人最喜欢这样的海上会战。保罗因斯舰长兴奋得脸上通红,闪闪发光。

“坚持,胜利属于意志坚定的人。”他举着指挥刀鼓舞着自己的军舰。只有牵制住之上横档岛,才能顺利夺取下横档岛。只有在下横档岛建立炮兵阵地,才能彻底压制上横档岛。只有压制了上横档岛,在武山的东南面才会出现一个扇面,只需要面对一个炮台(致远炮台),主力舰队将从这个扇面发动进攻,敲掉武山南面的炮台,然后从这个缺口突入步兵。

这些关节,一环套一环,每一个合格的,虽然可能是平庸的军官,都可以作出这个计划来。英军军官可以想到,那么清兵军官呢,他们应该也可以想到吧。保罗因斯不清楚清兵的想法,按常识判断,现在下横档岛的登陆战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正面会战,清国人不是对手!正是这样的信心,促使保罗因斯在炮火下坚守的。水手们一定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夺取下横档岛,那时,东水道分队就解放了。

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的终于最后一个找准了射击夹角,开始对西水道分队做有效地轰击。一百门大炮错落有致,打击着西水道分队的后方。

在这样的攻势下,英军西水道分队慢慢吃不住劲了,载炮18门的巡洋号最先升起锚链,掉头顺江水撤退,最小的阿尔及林号见状,也跟着撤退了,接着在鳄鱼号外围负责分担珠江西岸火力的格伦拜恩号跟着离开。

西水道舰队目前在坚持的,只有载炮二十八门的鳄鱼号,载炮20门的摩的士底号号和贝拉蒂斯号。这些舰船已经起火了。

马德拉斯人终于登上了下横档岛土岭,带着三门重炮,气喘吁吁,18磅长管榴弹炮,拖上山来真不容易,工兵开始为18磅炮平整场地,这种炮威力虽大,对发射场的要求却很高。

“来了!”杰肯斯凯看到下横档岛土岭上的英军,带着一种期盼的口吻说:“终于来了。”

在两个月前他和范中流的争执中,他就提出了下横档岛的脆弱性,今天,得到了验证。

对炮台而言,下横档岛是陆地,相对于水面,有更好的参照系可以确定目标。

下横档岛土岭上的每一寸土地,广东水师都用实心弹试射过。上横档岛山顶的横安炮台,八十门大炮,全部以下横档岛土岭为标的做好了瞄准,他们不是对着什么目标,而是对着特定的地域瞄准着。

在刚才的炮战里,横安炮台一直没有开火,就是因为,如果炮口转向射击江面,会损害早已摆出的射击夹角。现在,这八十门大炮就这样等待着。

下横档岛的谢林汉姆中校虽然对横安炮台的沉默很奇怪,但没有在意,他忙着指挥工兵,平整射击炮位。

“把炮拉上来,摆在这里。”谢林汉姆命令道。

是的,就是这里,杰肯斯凯和广东水师反复推敲,这里是所有炮兵梦想的射击点,正好俯视永安和同安炮台。英军的素质真好,一下子就选定了广东水师几个月才确定的炮位。

这个地方,每一平方米,都有一门大炮在瞄准着,横安炮台上的副将赖恩爵,就用千里镜仔细观察着英军们的行动,眼见着他们把炮拖上前来,摆好,将一个基数的炮弹摆在大炮边上不远处。在大炮的炮弹间正在筑起简易的沙垒。

“击鼓,各个炮位按标定夹角射击。”赖恩爵我紧了拳头,一声大吼。

咚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最开始,居然有二十多门炮同时发射,巨响震得赖恩爵脑袋嗡嗡作响,随后,几十门大炮加入大合唱中。

谢林汉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陷身一片火海中,80枚开花弹,密集覆盖了英军炮兵阵地周围近百平方米的范围,随后……英军的炮弹发生了殉爆,爆炸掀起的风暴把呆在不远处的步兵吹得人仰马翻。横安炮台还在射击,向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下横档岛土岭。

再简陋的阵地上,再猛烈的炮击,也会有人活下来,但作为战术单位,已经没有意义了,千辛万苦拉行来的18磅长管炮被打坏了,如果不是摧毁了的话;弹药殉爆了,这绝非运气不好,弹药总要摆在大炮附近;炮兵阵亡了。

现在,还有可能再运一支部队到下横档岛上去吗?没必要了,没作用了。

伯麦少将面对这样的损失,仍旧很理智。既然无法用火炮压制对方的炮台,那么,就用步兵进攻吧。在舰炮的掩护下,陆军一定可以夺取目标的。

伯麦少将思索了一下,草拟了陆军进行登陆作战的命令,交给传令兵。传令兵登上小艇,去找后面的运输船。登陆计划这种复杂的命令,是不可能通过旗语传输的。

伯麦少将选择了三个登陆点,一个,是在上横档岛的侧后方,另一个,是武山的侧后方晏臣湾,这两个的作战思路几乎一样,就是绕道炮台后方偷袭。

而最后一个登陆点,是武山炮台群的南面,正面强攻。

一艘艘小艇在炮火中穿梭者,把伯麦少将的命令传达给前方的各舰。西水道分队的三艘军舰,虽然仍在射击永安炮台,但已经拔起锚链,等待后面的运兵船上来,然后一起往西水道里面冲,绕道横档岛炮台群的后面。

东水道分队,则担负着更为艰巨的任务。

10月15日(四)登陆

东水道分队的任务是,继续压制同安炮台,使其不能和武山南面的致远炮台形成交叉火力。而伯麦,将率领主力舰队,强攻致远炮台。

东水道分队在同安,定远、镇远、靖远、威远五座炮台的夹攻下,苦战不退。窝拉疑号,海阿新号两艘舰,虽然都在九龙,官涌之战中让广东水师大吃苦头,但只是表现出英国人船坚炮利。而今天,他们面对五座炮台两百八十门大炮,才真正露出皇家海军的獠牙。

保罗因斯舰长仍然挥舞着他的佩剑,鼓舞着全舰,不,全舰队的斗志,英雄人物,往往在危难时刻体现出他的品质,而且,在弹片飞舞的火海中毫发无伤。

在珠江东岸的定远炮台上,关天培看见保罗因斯,不由叹道:“夷狄之中,也有这等勇悍之辈,老夫以前只道他们仅仅依仗坚船利炮,却是想错了。”

这时东水道分队的五艘军舰,没有一艘的舰桥是完好的,半数的舰炮已被打哑,水兵们在甲板上来回跑动着,用江水灭火,并给舰炮降温。

这时,西水道分队已经等来了运兵船,他们一起向前驶去。广东水师在西水道设了两道铰链,所谓铁索横江,准备拦截进犯的英军。但这种方法只是用于广东水师平日所拦截的走私船,对皇家海军这等庞然大物却是不灵了。

不列颠人雄霸七海,那会把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几艘军舰只是稍顿,就用船前的绞盘把铰链拧成几段了。

控制着西水道的巩固炮台和永安炮台,已经连续轰击了几个小时,很多炮管已经过热毁弃,清兵借这个当口,给大炮降温,调整射角

西水道分队继续内驶,在上横档岛西北部下锚,开始向岸上轰击,这里,布置有清兵绿营的一处营房。

上横档岛顶部的横安炮台在完全摧毁下横档岛的英军之后,一直关注着英军东西水道分队的动向,现在,横安炮台上人喊马嘶,要把八十门大炮移向西北方向,向英军的西水道分队射击。

就在西水道分队驶向上横档岛西北面的同时,另一支英军陆战部队的运兵船在几艘小舰的掩护下,突入晏臣湾,向着武山侧后包抄。

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主力舰队开始动了,伯兰汉号,迈尔威力号,威力士里号,嘟噜义号,布朗地号五艘主力战舰,载炮总数三百一十门,比起整个武山要塞群的大炮数量还多了十门。

“哎呀,英国人的主力舰队直接冲向我致远炮台,武山下的诸炮台,只有致远炮台是向南的,其他都是向西面向江面。幸好我早料到了,”杰肯斯凯叫道,“李颖修,赶快把定远炮台一百二十门大炮中的八十门调向南面,威远炮台最南端转角处的十五门炮也转向南面,对抗英国人的主力舰队。”

李颖修按着和关天培说了,关天培仔细看了看目下的形势,下令道:“定远炮台调二十门炮向南,和致远炮台一同轰击英夷主力舰队。其余各炮台,加紧攻击英夷东水道之分队。”

“军门,致远炮台只有四十门大炮,怕是顶不住啊。”

“给致远炮台发旗语,定意坚守,后援不久将之。”

随后又说:“给各炮台传口讯,加紧歼灭英夷东水道之船。”

李颖修一想,先把已经被大火包围的东水道舰队也不错,便不再争执。杰肯斯凯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这时,英军西水道分队已经用舰炮扫荡了上横档岛上的军营,运兵船在岛上放下跳板,让步兵上岸。

这次上岸的,是三个连的马德拉斯人,他们欢呼着向着岛上冲去。然而,就在岛内深处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十五门三磅骑兵炮脱掉了炮衣,向着英军发射了一轮霰弹。

是的,霰弹,黑砂、碎铁片等等随着黑火药一齐喷出来,把人一团一团的打倒。

当英军舰炮想射击的时候,这些骑兵炮顺着沟壑移动了。

在五月份的时候,楚剑功还在湖南练兵期间,李颖修和范中流就修建了这些骑兵炮的机动沟壑。

剩下的英军在舰炮打了几轮后,壮了胆,继续往岛内摸,三磅骑兵炮又射击了,又是一排霰弹,再次打倒了二十多人。同时从沟壑中冲出来一百多手执燧发枪的灰衣士兵,排枪,反冲击,三人小组的刺刀搏杀……真是训练有素,马德拉斯人胆寒不已。这时,山顶的横安炮台已经转过方向,向着英军的登陆船队射击。

就在这同时,武山背后的晏臣湾登陆场,300名49团的英军遭到了三十门骑兵炮的迎头痛击。对现在的技术条件来说,武山背后合适的登陆点就那么几个,李颖修把一半的骑兵炮都部署在武山背后,早就卡死了道路。

每当骑兵炮的霰弹发射出去,就带起一排血雾,可巧的是,掩护武山背后登陆的英军,尽是小船,炮火还压制不住占有地利的骑兵炮。

李颖修在珠江右岸的巩固炮台、上横档岛背后和武山背后各安排了一个连的朱雀军,最后一个连他掌握在自己手中,作为机动力量。

上横档岛背后和武山背后的连都发挥了作用,压制和驱逐了英军的背后偷袭。

现在,在珠江东水道激战的双方都是强弩之末,五艘战舰上烈火熊熊,桅杆折断,风帆烧毁,大多数舰炮已经被摧毁,甲板上尸横遍野,海中飘动着挣扎的水兵,连救火的人手都不够了。

而围攻东水道舰队的同安、镇远、靖远、威远四炮台也好不到哪里去,超过半数的大炮被击毁或者过热损坏,炮垒更是残破得不成样子。尤其是孤立在上横档岛上的同安炮台,可以说,已经被摧毁了,只有几门炮在有气无力的放着。

然而现在,胜负未分。英军的主力舰队,早已在武山的南面下锚,嘟噜义号,布朗地号离致远炮台200米,旗舰距离致远炮台340米,而迈尔威力,威力士里号距离大约五百米,三百一十门舰炮,一起轰击只有四十门炮的致远炮台,而广东水师在山顶的定远炮台又把主力放到了西面,参加围攻东水道分队。

关天培在定远炮台上,一会看看东水道,一会看看南面,犹豫不定。

胜负,只在一念间。

10月15日(五)师船的突击

武山侧背登陆的英军再次发起了新的尝试,他们在几艘武装火轮船的支援下,向着三磅骑兵炮的阵地推进。

朱雀军第十连拦截着他们,和他们绞杀在一起。

英军占有人数上的优势,李颖修见状,命令跟在自己身边的第九连下山去支援。

英军的西水道分队在经历了长达六小时的苦战之后,领舰鳄鱼号终于败下阵来,带着摩的士底号和贝拉蒂斯号,沿着上横档岛绕行,从上游进入珠江东水道,和东水道分队会和。

东水道分队的状况也不妙,载炮二十门的拉恩号和宁德罗号全毁,舰长和水兵已经弃船,摩的士底号弹药用尽,从东水道撤退,正好赶上这些救生艇,把他们捞上来。

现在,东西水道分队再次合并成前驱分队,由保罗因斯准将统一指挥,摩的士底号救起落水海员,先行撤退。

现在,保罗因斯准将指挥着窝拉疑号,康威号,海阿新号,鳄鱼号,贝拉蒂斯号五艘六等战舰,完全打垮了同安炮台,开始将火力转向珠江的东岸,瞄准了处于北端的镇远炮台。

“军门,是时候了,让水师上来吧。”

关天培点点头,下令:“来呀,燃起烟火号炮,让麦莛恩冲阵。”

定远炮台上,突然升起了璀璨的烟花,打得老高,十株连发。

在珠江内河等待的十艘师船的领头船上,水师游击麦莛恩大叫:“十株连发,全队突击!”战鼓咚咚咚咚响了起来。

关天培让人放了烟火,广东水师参将麦莛恩带领十艘师船,一共载炮120门从珠江内河冲了出来,这些师船顺流而下,如同离弦之剑,英军首当其冲的就是最北面的贝拉蒂斯号。

这艘军舰在西水道就受了重创,船尾炮被打坏,现在只是拖在大队里。

麦莛恩看准机会,带着自己的船队将这艘军舰团团围住,开始围殴,一百二十门大炮,乒乒乓乓打得热闹非凡。

贝拉蒂斯号被师船围着打了一顿,却没受太大的损失。但它还是仓皇向珠江口逃窜。

“半将,我们快追!”麦莛恩的亲兵兴奋得大叫。

“这种小船没有意思,我们打前面那个大个的。”麦莛恩所说的大个的,就是下一艘,海阿新号。

官涌之战,海阿新号从未把师船放眼里,可现在受创极重,十艘师船围攻他,仿佛在负重极限的骆驼背上加了一个秤砣,于是,这艘船突然之间就沉没了。

“打得好!”关天培在定远炮台上捶案大叫。

“我大清水师果然犀利无比,连这么大的船都打沉了。”李颖修在一边敲边鼓。

“明明是我们炮台打沉的,偏偏这些小师船来捡便宜。”炮台上的水师副将陈连升说道。

“让洋人见见我们师船的厉害,洋人船大炮猛,可敌不过我一腔忠烈。”麦莛恩对炮台上的各种反应毫不知情,他又看上了另一艘六等战舰窝拉疑号。

鳄鱼号给领舰窝拉疑号发旗语,要求撤退。窝拉疑号的大副对保罗因斯准将说:“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摧毁了上横档岛的同安炮台,可以撤退了。”

“绝不,我将亲自夺取战斗的胜利。”保罗因斯准将吼道,“不列颠海军绝不在黄猴子面前退却。”

“这艘船看来是个头啊,兄弟们上。”十艘师船操演纯熟,一下子就将窝拉疑号团团围住。

这时的窝拉疑号,历经苦战,已经不成船形,主桅杆和第二主桅杆都已经被打断,全船从前到后都在燃烧。这艘双层甲板二十八门炮战舰,能够发射的炮只剩下六门。

“准将,我们集中炮火打击那些小船吧。”大副向保罗因斯准将建议。

“不,我们的任务是压制炮台,集中全部火炮,向炮台射击,不要去管那些小苍蝇。废弃火炮推落入水,减轻船只负重。”在这危机关头,保罗因斯仍旧指挥得有条不紊。

师船围着窝拉疑号轰击,他们在极近的距离上,把炮弹打到窝拉疑号的船身上。可惜的是,这些师船上的火炮比炮台上的还要老,而且炮很小,炮弹能造成的最大破坏就是在窝拉疑号钢骨橡木的船壳上打出一个个的坑。

窝拉疑号的下层舱的夹板门打开了,一些被打坏的火炮被从甲板上推了下来,在船体周围溅起一圈水柱。窝拉疑号的负重明显减轻,船只向上一纵。窝拉疑号上的英军叫喊着,把还能用的六门炮集中到一侧,轰击武山上的炮台。

定远炮台居高临下,向着窝拉疑号射击着,副将陈连升叫道:“快啊,快啊,把那艘大兵船打沉了,别让麦莛恩捡便宜啊。”

保罗因斯准将举起了他的佩剑,他的士兵按照佩剑所指,开炮射击。

保罗因斯准将突然唱起歌来。“上帝保守女王,祝她万寿无疆,天佑女王!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王运长;天佑女王!”

豪迈的歌声感染了他身边的士兵,大家跟着准将唱了起来“扬神威,张天网,保王室,歼敌人,一鼓涤荡。破阴谋,灭奸党,把乱萌一扫光;让我们齐仰望,天佑女王!”

周围的炮火,映红了保罗因斯舰长和他的士兵,他们的脸庞,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大家齐声唱着歌,一边向炮膛中装填着炮弹。

突然,从炮台上落下一枚开花弹,这枚开花弹从早已破损不堪的舱顶打入,砸在二层甲板上,爆开,绚丽的火花如同雷管,引爆了附近的弹药。窝拉疑号的整个二层甲板发生了殉爆。

剧烈的爆炸声中,歌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愿上帝恩泽长,选精品,倾宝囊,万岁吾王!愿她保护法律,使民心齐归向,一致衷心歌唱,天佑吾王!”

麦莛恩带着十艘师船,围攻窝拉疑号,窝拉疑号挣扎了几下,就被推倒了。保罗因斯准将在高亢的歌声中,高举着他的佩剑,与舰同沉。

领舰一沉,鳄鱼号和康威号自行撤退,麦莛恩带着师船追击。

师船刚出东水道口,劈头盖脸一阵炮弹打来,英军的主力舰队正等在这里,他们已经摧毁了南面的致远炮台,正在攻击威远炮台的侧面。

麦莛恩的师船两艘倾覆,一艘起火,“走啊,走啊。”麦莛恩的师船上大旗挥动。他带着师船掉头,退回珠江内河。

10月15日(六)提督之对决

伯麦少将指挥着英军主力舰队,短时间内,就打垮了威远炮台,这时,武山山顶的定远炮台开始集中仍然能够发射的大炮,攻击英军主力舰队。

而诸如镇远、靖远炮台,是面向西面的江水,英军舰队等于是在他们的侧面。

又有三艘运兵船开了上来,约一百名英军,在武山的正面,威远炮台的破口处登陆了。

按李颖修和杰肯斯凯的想法,和英军舰队交战这么久了,不分胜败,炮台的守军至少是敢于和英军正面对战的。

一百名英军冲向了威远炮台的跑垒,明晃晃的刺刀迎面而来,威远炮台上的守军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然后……一哄而散。

李颖修本来在定远炮台的前方安排了四门12磅炮,用来防止英军突破,但现在炮兵失去了步兵的掩护。

英军军舰上的舰炮仰角有限,无法对高出射击,伯麦指挥舰队从侧面轰击靖远炮台和镇远炮台,这两个炮台的守军还呆在阵地上,但反击很微弱。经过一天的鏖战,这两个炮台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现在真正能够打击英军舰队的,只有上横档岛山顶的横安炮台和武山山顶的定远炮台。但他们需要时间来瞄准移动中英军舰队。

英军在威远炮台登陆的部队开始顺着山石攀爬,要用白刃解决武山山顶的定远炮台。

伯麦少将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武山山顶上的那个炮台,才是最大的防御点,嗯,那个炮台上悬挂着一面狮子旗,看来,他们的主将应该就在那个炮台上,只要我的步兵冲上了那个炮台,清国人的指挥机关就会被歼灭,战斗就结束了。”伯麦遥望着武山山顶,关天培提督,目前在英国唯一为人所知的清国将领,就在那里吧。

李颖修命令传令兵:“快,去把第九连叫回来。有可能,十连也回来。”传令兵闻声去了,武山侧背的登陆点,英军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预设阵地霰弹轰击,步兵反冲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九连甚至十连赶回来的话,解决这100多英军的不成问题,但现在远水救不了近渴。

正面强攻的英军努力向上攀爬着,他们靠在山壁上,定远炮台的大炮不可能打到自己的下方。

山石之间,杰肯斯凯安排人预先埋了些西瓜雷,有几个英军踩到了,被炸下山去,其他人视而不见,毫不停顿的继续向上爬。

李颖修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又随手拎过一把单刀。他在海上行船,也数次和海盗有生死之博,但上战阵还是第一次。

杰肯斯凯拔出自己的佩剑,用白手帕仔细擦了擦,在剑刃上轻轻一吻,左手扣住剑,又拔出自己的手枪,扣下推药扳机,然后手指扣住射击扳机,等待着,等待着英军进入射程。

关天培威风凛凛,把斗篷解下,随手丢给亲兵,说道:“把老爷的关刀请来”

两名亲兵抬着关刀,到关天培身边。关天培用一只手握住刀杆,接了过来,刀柄重重的在地上一顿,嗡的一声巨响,刀身不住的晃动。七旬老将红光满面,大声说道:“李先生,炮台事务托你指挥,小的们,跟我杀啊。”

炮台上众人应道:“军门威武。让洋人见识见识军门的厉害。”一时士气大振。

这一声吼罢,关天培第一个冲了下去,然后他的亲兵二十多人跟了下去。

炮台上有些清兵喊了声:“军门……”似乎准备拦住他,但关天培已经冲下去了。有些人受到关天培的感染,跟着往下冲了几步,却看见别人不动,便顿住了。

炮台上,还有关天培的提标二百余人,他们本来的职责就是保卫关天培的,却也留在炮台上。没有任何人责怪他们,没人认为不正常。

李颖修压住自己脑筋里的问号,继续观察炮台下方的情势。

正在攀爬山石的英军见有人冲了下来,便都停住,各自借地势稳住身体,举枪,瞄准,射击。

砰砰一阵枪响,在炮声轰鸣后的战场间格外清脆。关天培的几个亲兵倒了下去。

关天培满头的白发格外好认,他也不停,直着冲向最近的一名英军,一刀斫下,将那英军砍倒。后面的亲兵跟上来,和爬在前面的几名英军白刃交手。

英军枪长,从下往上挑刺,颇占便宜,大多数亲兵被刺倒,有几个仗着身手灵活,砍倒了英军。

伯麦在旗舰上看得清楚,不由得露出复杂的表情:“头发雪白的高级将领,手执冷兵器肉搏,这个四亿人的国家,真的这样缺乏战士吗?其他的人在做什么?”他开始觉得,将四亿人口完全征服,并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英勇的行为,反衬出一个国家的衰败。”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剩下的几名亲兵也被打倒打倒,关天培也中了弹,他现在孤军奋战了,却不管不顾,往下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几个英军对着他补了几枪。关天培用刀支住身体,大吼一声,面前的英军居然被他震得一退。鲜血顺着关天培的身体往下流。在山石上积累起来,形成一大滩血迹。

关天培又叫道:“杀!”双手操起关刀,往下方扑去,几名英军迎住他,用刺刀挑刺。关天培居高临下,大刀砍下,一名英军用枪一架,受不住力,从山坡上摔了下去。然而,在同时,至少有两把刺刀刺中了关天培。关天培的身体明显的一顿。他伸手抓住自己腹部上的刺刀,整个身体要靠着刺刀才能立住了。

“军门,军门!”炮台上观战的清兵们纷纷喊了起来,有几个抓起自己的武器,就往上下冲。一回头,却发现大多数人只是再喊,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便收住了脚步,看看下面的英军,有看看身后的同袍,于是颇有些不甘不愿的悻悻退回炮台上来。

英军收回了刺刀,看着关天培。关天培晃了几晃,翻到在地,顺着山势往下,被一块山石挡住,眼睛望着李颖修,死了。

10月18日胜负

李颖修都愣住了,他虽然知道,打仗一定会死人,但实在难以接受,堂堂一品大员,居然就这样倒在了几个小兵的枪口下。

关天培是满清的提督,他的见识谋略,都脱离不了时代的限制。但他能审时度势,很快理解英军的先进之处,也愿意接受外人的意见,不管提建议的是楚剑功这样的平民后生,还是杰肯斯凯和范中流这样的洋人。

关天培只是个武将,在清代的官场,他受制于从总督到布政使的各级文官,但他尽自己能力所及,改进了虎门的防御。

现在他死了,他尽了力。

正在李颖修发愣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关军门没了,大家跑啊。”一个激灵把李颖修惊醒过来。他抬眼一望,发喊的是关天培标营的一个千总。

李颖修拔出手枪,一枪就把这人打倒了,大呼:“临阵脱逃者皆斩。”

这时,炮台上乱哄哄的,有个把总凑上来说:“军门都不在了,兄弟们打得苦,也对得起朝廷了,李先生,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姓李的是白身,别理他,走我们的。”

“洋鬼子上来了!”

正在乱糟糟的时候,就听见排枪响,大家都是一震。

李颖修分开众人到前面去一看,舒了一口气,九连和十连从半山腰绕回来,正好截住英军。

“九连十连,以排为单位自由作战。”李颖修大声命令道。

朱雀军连放了几轮乱枪,打倒了大部分英军,还有二十多人跑了回去。

这时,伯麦的主力舰队已经摧毁了靖远和镇远炮台,自身没什么损失,因为靖远和镇远炮台都是向西的,对南面次第攻入的舰队没法还手。

英军从东水道杀出,然后往西绕,从北面驶入珠江西水道中线,往两旁的巩固炮台和永安炮台各打了几十炮。

西水道是呈外“八”字张开的,南宽北窄。巩固炮台和永安炮台都是斜着指向南面,伯麦舰队等于是从他们后面出现,这两个炮台也没法还击。只有上横档岛山顶的横安炮台才零零散散的还击了一下。战斗太久,清兵能用的大炮已经不多了。

“怎么办?杰肯。”

“没事,英军损失也很大,不可能发起登陆作战了。伯麦的主力舰队击毁了镇远、靖远、威远、致远四座炮台,剩不下多少炮弹。他现在就是在捡便宜。放心吧,今天仗打完了。”

果然,伯麦的舰队轰击了一阵巩固炮台,就悄然而退了。

“大捷,这是大捷啊。”广东巡抚怡良听完李颖修汇报完战况,当即下了定语。

林则徐很谨慎,他问:“颖修,英军还会复来吗?”

“肯定会的,去年我在欧洲的时候,就听说,英吉利人已经定下了以战争打开大清国门的国策。”

“那什么时候会再来呢?”“具体不好说,不过浙东、虎门这两仗,英吉利人大伤元气,定要休整一番,再卷土重来。”

“过段时间再来就好。”说话的,是广州满洲将军阿精阿,“虎门炮台,几乎全被打坏,五百四十门大炮,剩下不足三百门。”

“英夷也好不到哪去。”怡良说道,“我听说,英夷退至外海,当即就有两艘船沉了。”

怡良所说的倒是属实,康威号,贝拉蒂斯号受创过重,被开到深海炸沉。英军大部,已经退往海峡殖民地首府新加坡,商务代表义律,仍旧留在了澳门。

英军这一仗,丢掉了窝拉疑、海阿新、康威、贝拉蒂斯、拉恩、宁德罗六艘六等战舰,鳄鱼号等受重创,却没有达成占领广州的目的。对皇家海军来说,确实是奇耻大辱。

伯麦带队退往海峡殖民地,下一步要退回印度。他们已经派人将战局报告送往伦敦,等待来自外相的指示。

这次的损失,从物质数量上来说对不列颠没什么影响,然而,却是英军自1815年以来的最大损失了。英军在阿富汗虽然苦斗了一年多,疲于奔命,但团级的部队被人成建制打垮还没有发生过,更没有损失一条军舰。

不列颠一定会来报仇的,但有的人却不这么想。

“昨日,葡萄牙澳门领事传话,说义律愿意重开谈判。”钦差大臣琦善说道。

“英夷知道了大清的厉害,便态度软化,也属人之常情。”广东巡抚怡良在一旁说道。

“颖修,你怎么看?”林则徐问道。

李颖修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几位大人,义律此人只是商务督办,没有权力决定战和,所以他关于战和的谈判,全然都是鬼话。”

“我在白河口,就与英夷打过交道。我看,英夷也不是全然一块,伯麦此獠,恶毒好战,已被我大清教训。义律倒是一直态度温和,白河口时,也是他接的大皇帝圣旨。”

“着啊,能谈,就先谈谈,我广东自去年少穆兄禁烟以来,花费已逾200万两,藩库都空了。”怡良开始叫苦。

“说到藩库,这次战死抚恤,死者百两,伤者五十两,有功另计,总须拨银十万两,切莫耽搁了。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