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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中)浙东之战慢争功

7月20日痛加剿洗

战争终于打响了,各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形势呢?楚剑功坐在船舱之内,默默地思考。

林则徐向朝廷告警的奏折,是六月二十四号送出去的,用的“四百里加急”,通常在路上会走二十多天。那么,在楚剑功从广州出发的时候,林则徐的奏折刚刚到京师。也就是说,清廷对林则徐的奏折尚未作出反应。清廷情报的传送效率,还不如江湖。

浙江定海,福建厦门在十多天前已经打了両仗,这两仗的战报如果没有耽误的话,应该刚到京师。清廷同样没有时间反应。

目前来看,楚剑功所要面对的“友军”,只会是两江和闽浙的地方绿营,英军面对的敌人也是如此。

楚剑功在进入两江以后,两江总督伊里布和闽浙总督邓梃桢是管不到他的,最多只能请求他协防,这样,楚剑功的活动余地就大多了。

想通了这一层,楚剑功站起来,来到舱外,随口问身边一个夫子,“还有多久到赣州?”

还是北江拖佬的船,这一次是顺着北江上溯,进入另一个源头浈水,入江西,直到赣州,然后转船,走赣江,鄱阳湖,最后进入长江。张兴培还是在前面打前站。

那个被问话的夫子回答:“还有五天吧,眼看就要过大庾岭了,这一段,还得找纤夫拉纤。”

楚剑功在船头吹了会风,今天,是七月二十日,不知道道光皇帝对东南“夷患”的御批有没有发出来,两江总督伊里布在没有上谕的情形下,又会作何谋划呢。

楚剑功猜得不错,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奏折刚刚到达京师,在奏折中,乌尔恭额奏称,英夷四千余人,袭扰定海,浙江巡抚自请戴罪立功。

“皇上发怒了。”军机大臣穆彰阿端起茶杯,微微揭开杯盖,等着茶杯中的香气慢慢从缝隙中慢慢渗出来,用鼻子细细的品着。

“一群贩鸦片的英夷到了浙江,竟然夺了一县。”坐在他对面的,是直隶总督琦善,两人散朝回来,穆彰阿邀请琦善来家中相商。这个时候,京师对敌人的判断,仍旧是武装走私的鸦片贩子。

“林少穆在广东,和英夷交战屡屡获胜,”琦善指的是林则徐火烧鸦片船那些奏报,“既然广东福建都可以轻松击退英夷,浙抚确实难辞其咎。”

“我听说,英吉利人腿不能打弯,不知确实否?”

“林少穆在奏折中提过一句,不过乡村野史,不足为信,他拿来提振士气罢了。”

“皇上的意思怎样?如果皇上问起方略,我等该怎么回答才是?”

“皇上圣明,弱冠即亲自击匪,又尚节俭。犹慕本朝圣祖世宗,喜欢乾坤独断,皇上怎么说,我们应着便是。”

“按皇上的脾性呢,定会选一员猛将,往浙江剿匪,不知中堂有没有备谘?”琦善这么问,意思就是说,中堂你夹带里有没有人物,瞄好了剿匪的肥缺,有的话,我就不碍你事了。

“武事方面,我还真不太熟。”穆彰阿言下之意,就是“这一次我就不参合了。”

“福建陆路提督余步云,曾在白莲教、张格尔诸役中屡立战功,不如调他前往浙江。”

“余步云,他不错啊,此役过后,可以转成文官,外放藩台了。”

“林少穆在奏折中说,英夷可能沿海进犯,不知会不会到直隶各海口?”琦善突然想到一事。

“英夷跑不了那么远吧!”穆彰阿不以为然。

“看林少穆奏折,英夷距我大清万里之遥,这么远都过来了,不差沿海这一段。”

穆彰阿不说话,端着茶杯,用杯盖在沿上刮着,仿佛茶水越刮越香。琦善也不说话,揭起茶杯盖,看着盖上的水珠慢慢滴到杯里。

养气,乃大清官场第一要诀。养了气就要斗,即使双方没什么矛盾,如果在养气功夫上输了一招,也是落了下乘。穆彰阿秦王作缶,琦善观音滴水,都是大清官场中的养气高人。

这番斗气功夫,持续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穆彰阿才说:“老兄是直隶总督,直隶防务乃分内事,老兄觉得要做的,只管去做。皇上只有嘉许之意。”

“得了中堂这句话,下官便胆壮了。”琦善的意思,便是如果他做错了,穆彰阿也要担责任。

“我还有事,老兄在此稍坐,来呀,给大人上茶。”

“门子在外面喊“送客--”

这一番斗气,以琦善获胜而告终。

两天后,琦善下令直隶各个镇协营,都要整顿,立过军功的将领,将担任直接指挥的责任,吃空饷的兵额,都要补齐。琦善本人赶赴天津,亲自坐镇,准备火攻器械,点验火器,岸炮。直隶沿海各户,复归保甲,“严防汉奸作乱。”

这一番整顿,倒是使天津绿营光鲜不少,道光帝嘉许曰“能”。

但京师的准备帮不了浙江,七月二十四日,英军炮击浙江乍浦民居,作为示威。

在同一天,楚剑功的朱雀军在赣州下船,就食,楚剑功拜会了赣江摆子的长老,次日,朱雀军乘坐赣江摆子的船,穿鄱阳湖,三日后,终于到达九江,楚剑功和长江三大帮之一的扬子帮正式搭上了关系。

长江中游的排帮,下游的扬子帮,可以说是在铁路出现以前的运输大王,和这两帮建立关系,别的倒没有什么用处,但在部队和物资的运输上,已在清国范围内首屈一指了。比如从广东到九江,三百里加急的驿马也要走十天,朱雀军全军也只走了十三天。

与交通网的发展相联系的,是对情报和经济掌握。比如,定海失陷的消息,楚剑功早于林则徐知道,沿海的漕帮通扬子帮,扬子帮通天地会,船有多快,情报就有多快。

七月三十一日,楚剑功顺流而下,到达镇江,恰逢两江总督伊里布在此坐镇。伊里布也算道光朝的能臣之一,曾经平定过云南土司叛乱。他见到朱雀军前来助战,分外高兴。

“林少穆乃我大清柱石,颇得圣眷。名师出高徒,你不像那些绿营兵将,兵马未动,先要开拔费。当然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要,开拔费我也会给你。”

“谢大人。不知大人有何方略,以制英夷。”

“何必多言,痛加剿洗!”

7月31日方略

“痛加剿洗!”楚剑功重复着这四个字。

“不错,我在云南抚夷久已,对这些夷人,要恩威并施,先大兵进剿,擒斩其头目,然后任命恭顺者为土司,施以恩宠。”

“嗯,制台,英夷可能有点不一样,这次来的头目,地位最高的是钦差懿律,他有三个副手,远征军总督兼水师提督伯麦,商务领事义律,远征军陆师提督郭富。”楚剑功使用伊里布听得懂的名词作介绍。

“那我们就杀了懿律,任命义律为头目,而义律手上无兵,水陆两师提督定不服他,义律便只有依靠我们,与之相斗。这叫以夷制夷。”

“制台,只是这些头目之上,还有英夷伪相巴麦尊,即使真的擒杀懿律,他们还是不会内斗的。”

“那依你之见呢?”

“不知道制台手上,现在有多少兵,多少饷?”

“呵呵,”伊里布抚须而笑,“本制台六月底(农历)到吴,已经命令江南提督陈化成沿吴淞、上海,崇明布兵一万,七月下旬(农历),本人调安徽兵一千六百人,漕标兵四百五十人,淮标兵900人,驰援江苏各个海口,调江西兵一千人,会同本制台的亲兵千人,同驻镇江,准备四下驰援。今日,你到之前,本制台调集水师两千人,准备沿河防守。”

伊里布对自己的调度颇为得意,“两江府库,已经拨银四万两,作为各营的开拔费,你是客军,又是主动出战的,一千五百兵,给你三千五百两吧。”

“谢大人。”

“本制台囤积火药、弹丸各五万斤,我听说你全营都是新式火枪,这些够用了吧。”

“大人,我的枪太新,要用火帽,这些老式火药弹丸怕用不了,不过我已经自带了弹药,想来是够用的。”

“那就好。我刚刚接了圣谕,要尽快克复定海。”

“定海,不是闽浙总督管辖么?”

“邓梃桢邓大人主理福建和台湾的防务,顾不到浙江了,所以圣上让本制台收复定海。”

“定海?要渡海进攻了。大人备好兵船了么?”

“本制台早已封备闽粤海船数十艘,足以运送几千兵将过海。”

楚剑功注意到,伊里布经常使用“本制台”这个口头语,这和他见过的林则徐、邓梃桢等总督不太一样,可能是伊里布长期和云南百夷打交道养成的习惯。

“可是,英夷有特别高大的军舰,我在广州所见,载炮超过七十门。”

“真的?我们一个炮台,有七十门大炮的也不多,英吉利人的军舰这么大吗?危言耸听了吧。”

“大人若是不信,到了海边,便有机会见到。呃,对了,在前乾隆爷的时候,英使马尔葛尼便向满朝大臣介绍过英国的舰队。这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想起来了,我也曾读到这段记载,只是那英夷故作大言,意图恫吓,不足为信。”

“那定海一攻而破,英夷的炮火极为猛烈,大人总该相信了吧。”

“那倒是,楚主事,你有什么高见。”

“定海在英夷被彻底打败之前,是收不回来的。我们无法在海上和英夷争雄,只能将英军诱往内陆,选择有利的地形,歼灭他们。”

“你是决心龟缩内地防守了?”

“敌强我弱,情势使然。”

“那我便不用你。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来报,他已集结了三千水师,两千陆师,在宁波等我,加上我这镇江的两千兵,可有七千人了。”楚剑功算是来自广东的客军,而伊里布此时正式的职权还局限在两江,所以楚剑功不去,伊里布也不愿强人所难。

“大人,英军也有四千陆师,三千水师,这是我在广东亲眼见过的。”

“既然兵力相等,我怕他何来?”

“那这样,大人先去宁波,我且在镇江休整。大人到了宁波,了解了英吉利人的情况,再做谋划,若大人愿意诱敌深入,在内地伏击英军,朱雀军定然参战。”

“那你便好好休整。江南风物,精致婉约,犹是江南女子,温香醉人,楚主事可好好休息一下。”

“谢大人。”楚剑功虽然不准备在镇江留下什么风流事,但还是要谢谢制台大人。

话就说到这里,伊里布端茶送客。

楚剑功回到郊外的营房,把陆达和张兴培叫了过来,说了今日面见伊里布的谈话内容。陆达皱眉道:“虽说我也认为诱敌深入为上策,但大丈夫身怀精忠报国之志,制台有令,我们还是应该去宁波,再作打算。”

“榜眼,听我的,伊里布制台一定会认为我们的建议是正确的。他是个精明人,在大清算是能吏了。好了,来说说我们最近的安排。”

楚剑功顿了顿,见张兴培和陆达都是侧耳倾听的样子,便道:“我军在镇江休整,陆达,记得约束行伍,不得生事,但饭一定要吃饱。镇江的地方官不给饭吃。你便先用银子垫着,做好帐,我回来再和他们算清楚。”

“是!钧座放心。”

“兴培,我们明日出发,去趟湖州。”

“湖州?嗯,弥陀爷还在湖州等我们。钧座为什么这么着急拜访湖州”

“漕帮的太湖总舵,不就在湖州么?和漕帮谈定,再加上排帮,扬子帮,大江南北,将任我驰骋。”

“要不要备礼物?”

“备一点吧,你去办。我从湖北带了些茶叶,也选一些。”

“都说定了,天色不早,睡觉。”

打发走了两人,楚剑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该怎么对付英军呢?如果伊里布在江苏的一万多人,在浙江的七千人都能听从自己的调遣,能否全歼英国陆军呢?要找一个合适的战场,这个战场,要能限制英军的火力,同时能发扬朱雀军的火力,能让周边清军方便的到达,而且要隐秘。

如果伊里布不配合,那自己只好找准机会,打上几仗,占点小便宜,然后立即返回广东。

反过来想,如果自己是英军的指挥官,有什么理由,必须深入内地呢。英国人不是傻子,他们是老牌的殖民者,不会轻易犯险,也不会轻易上当。很难安排啊。

自己作战的结果,将影响战争的结局,而战争的结局,又决定了战后的政治形式能否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牵一发而动全身……

8月3日克公

道场山顶何山麓,上彻云峰下幽谷。

天目山,位于湖州府西面,岗复岭,群山逶迤,异峰突起,在山上,可以北望太湖,千里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楚剑功到了湖州,弥陀爷早在此处等他,见他到了,便去漕帮总舵约人。回来后大喜,说道:“克公正在湖州,我已约了明日与钧座同登天目山。”

今日,楚剑功便带了张兴培和弥陀爷,信步登山,过了仙人桥,前面好大一处瀑布。

“想来,这就是龙门瀑布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几人信步走,见到前面有人在唱曲子,咿咿呀呀,手上弹着不知道是什么乐器。边上围坐了一圈茶席。

“这是评弹吧?”弥陀爷说。

“评弹是苏州的,湖州……别乱说,惹人笑话。”

三人站在一旁,慢慢的听那女角弹唱,江南软语,甚是好听,就是什么都听不懂。

等到戒尺响,评弹终了,三人不由得鼓起掌来。

正在听评弹的那群人仿佛才注意到这边有人,一个人迎过来说:“敢问可是楚大人?”

楚剑功取了个帖子出来,“在下正是楚剑功,不敢称大人。”

那人取了帖子,拿过去交给一个老者看,那老者读罢帖子,也不站起来,只是冲这边微笑,说道:“楚先生,来晚一步,这评弹只听了个结尾。”

只见那老者五十上下年纪,身体健朗,声音洪亮。

弥陀爷在一旁介绍说:“这位就是克公,漕帮太湖掌桨。”

“克公,晚生有礼了。”

“楚先生,过来坐。”

众人把克公边上的席位让开,楚剑功坐到克公的边上,张兴培又挨到楚剑功边上。

“恕老友眼拙,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张兴培站起来,一拱手:“晚辈蔡李佛张兴培。”

“斧头秀才张兴培,也算江湖上一号人物,没想到投了官身。”

“国家有事,兴培帮我很多。”

“有事,有什么事啊?”

“英夷犯境。”

“自古以来,外夷犯境屡出不穷。远有匈奴蒙古,近有倭寇缅甸,就是京师里的皇清,也曾经是……”

边上有人提醒:“克公,别。”

“不怕不怕,”克公挥了挥手,“蔡李佛是少林门下,少林当初也是反清的,楚先生的千余军队,一直走的是水路,我可听说,中间少不得天地会的人物串联沟通。楚先生是官身,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说完,克公眯起眼,看着楚剑功。

“克公说的对。”楚剑功低眉顺眼。

“所以说,外夷犯境,古已有之,几百人的叫土蛮,数千人是倭寇,几万人是满清,控弦十万是匈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这次的外夷,不太一样,这英夷起自万里之外的英伦三岛……”从克伦威尔说起,楚剑功把英吉利的历史大致介绍了一番,顺便讲了讲美利坚和法兰西,讲得口干舌燥。

克公听了半晌,眯着眼喝茶。

楚剑功也不急,慢慢等着。

“这么说,天下要变。”

“是,不管英夷能不能获胜,这天下必有大变。”

“那楚先生找我们青帮做什么,我们一向是跟着朝廷的,你该去找红帮啊。”

“青帮?红帮?”

“漕帮使水拜青龙,便又称青帮,天地会,自称洪门,拜红英,故称红帮。”

“克公说哪里话,我又不是要造反,再说,现在天地会也算是归顺朝廷了。我只是要行船。”

“行船?不知要行多久的船。”

“一日上船,便是江湖中人。”张兴培插嘴说,“从此下不得。”

克公没理他,继续盯着楚剑功。

“天下自有大势,由不得人,如果克公信我,我便说,至少行得百年船,如果克公不信我,信大清,也许行得千年船,也可能家破人亡。”

“这么说话,不怕我们告官。”

楚剑功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

边上突然有一个年轻人说:“克公,您老平日也说,英雄当会时势,眼下时势到了,您老怎么犹豫了,试探来试探去的,何必。”

克公看了这个青年一眼,叹了口气,“唉,我老了,不想动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看看戏,听听曲,喝喝茶,足矣!”

那个年轻人又想说什么,克公道:“你们要去,便去吧。”

那青年目光如火,向着周围一扫,“愿意和我同去的,今天下午,在会馆取齐。”

说完,又向楚剑功和张兴培一拱手:“楚先生,张大侠,我莫青岩有些问题,想向二位讨教一番。”

克公说道:“小子,边上去,不要碍着我的兴致。来呀,给几位贵客在那边设一套席位,重新上一壶好茶。”

楚剑功道:“说起茶叶,知道克公爱茶,特带了些武当的云雾,克公不要见笑。”

“武当?武当也出茶么?”

“真武观的道长们烧的。”

“仙家的茶叶,那我怎么受得起。”

“您是青帮太湖掌桨,当然受得起,兴培,把茶叶交给克公。”

“小兄弟,你叫莫青岩?来,我们边上谈。”

坐到了一边,莫青岩问:“谈什么,谈工钱?”

“谈志向,七尺男儿,建功立业,生在船篙间,太平时节也就罢了,只是现在,风云际会,埋没江湖,岂不可惜。”

“楚先生,您不用和我摆酸文,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天下将变,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性子,哪有这么问人话的。不过,楚剑功喜欢的却是这少年脾气,边说道:“我说是,你信么?”

“我信,我自认英雄种,不会在这太湖之上撑一辈子船,你楚先生给我一线机会,我就跟着你干。”

“你们愿意出头的,有多少人?”

“别的我不知道,湖州这一片,年轻一辈,我说了算,都想,一百来号人吧。”

“好。不过,现在先不入军,先帮我走船如何。”

“既然跟了楚先生你,就听你吩咐,只要你讲信义,不是拿话蒙我们,我们就没什么挑的。”

“讲信义以什么为准。要不要立字据?”

“信义公道,自在人心,就算立了字据,我们生抠字眼哪比得上你们文人。字据就免了,无愧于心,够了。”

“好。我们击掌为誓。”

两人击了三掌。莫青岩道:“湖州男儿,立誓不悔!”

8月7日外交

楚剑功回到镇江,又和部队一起休整了几天,收到消息,英军北上了。

八月七日这一天,英国舰队到达天津白河口。英军旗舰迈尔威力号上,不列颠全权代表懿律正在生病,是的,生病。来自英国北海的英吉利人无法适应中国海的气候,整个七千人的远征军中已经有一百多人病倒了。

“阁下,您感觉怎么样?”义律问他的上司。

“还可以思考问题。我们昨天把照会送到了吗?”

“送到了,威力士里号的舰长昨天当面把照会交给了他们的一位中校。”

“照会,是对等的外交文书,他们收下了?看来,他们还是害怕我们的炮舰。是个好兆头。”

“直隶的官员未必清楚外交上的东西,阁下,且慢高兴。”

“那么今天,他们会派谁来谈判呢?”

“听说这次要来的是个总督。”

“又是个总督,你在广州的时候和两个总督打过交道,没有用。我们要遵照外相大人的训令,炮击他们的首都,让他们恐惧。”

而在天津直隶总督府里,琦善急得团团转,“新的圣谕到了么?”他问下人。

“没有,门子已经得了招呼,在街口望着去了。”

琦善心中没底,又把英吉利人的照会翻出来看,该文的开头是这么翻译的:

“兹因官宪扰害中国之民人,及该官宪亵渎大英国家之威严,是以大英国主,调派水陆军师,前往中国海境,求讨皇帝昭雪伸冤。”

这个照会,是英吉利人自行翻译,以汉文的形式交给白河口游击的,为什么会翻译得这么哀婉,现在还是个迷。

在琦善看来,如此哀婉的照会,分明是受了不白之冤,来京告御状。这英夷真是老实啊。“林少穆,看来,你行事太过激烈,激反外藩,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在这个照会中,英军提了六项要求:“惩办林则徐,赔偿鸦片,平等外交,赔偿商欠,赔偿军费。割让岛屿”

在琦善给道光的上表中,他详细向道光帝分析了这些要求,惩办林则徐是“为外夷伸冤”,而后面几项则是“施恩”。这道上表,既有他对英吉利照会的理解,又有对上意的揣摩:禁烟是好事,但禁烟引起边患而且要为此花钱的话,就是坏事了。

现在,琦善就在等道光的回话。

一匹健马在街角卷起尘土,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官,飞驰而来。在街口望着的门子迎上去,“哪里的?部堂门前,不得驱驰。”

“有圣旨!”那武官放慢了速度,高举着一个黄筒喊道。

门子慌忙跪接,然后站起来,猫着腰一路小跑,前头引路。

那武官到了总督府前,跳下马来,直入中门,琦善早已听见了喧哗,迎了出来,大堂早已摆好香案,接旨。

“朕立意羁縻,想卿亦以为然也。英夷如海中鲸鳄,去来无定,在我者七省戒严,加以隔洋郡县,俱当有备,终不能我武惟扬,犁庭扫穴。试问内地之军民,国家之财富,有此消耗之理乎?彼志在通商,又称诉冤,是我办理得手之机。岂因只纸片言,犹胜十万雄狮。想卿必以朕之见识为是也。”

听到这一段,琦善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光说了,英夷在海上飘来飘去,很难找到踪迹。沿海七省为此戒备,花钱太多。既然人家只为了通商和申冤,那就不要太计较了。

接着,道光在圣旨中宣布了对英军六点要求的答复。除此之外,道光还有另一道圣旨,交由琦善向英夷宣读。

“大皇帝统御寰宇,薄海内外,无不一视同仁,凡外藩之来中国贸易者,少有冤抑,立即查明惩办,上年林则徐等查禁鸦片,未能仰体大公至正之意,以致受人欺蒙,措置失当。兹所求昭雪之冤,大皇帝早有所闻,必当逐系查明,重治其罪。现已派钦差大臣前往广东,秉公查办,定能待申冤抑。该统帅懿律等,着即反桨南还,听候办理可也。”

在英吉利旗舰迈尔威力号上,全权代表懿律,商务代表义律,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听到“反桨南还,听候办理”这一句的翻译,不由得面面相觑。

“阁下,”郭富不由得大叫起来,“这是清国皇帝向不列颠的军人下命令吗?”

“这是侮辱,赤裸裸的侮辱。”

琦善并不知道这几个英国人在吵什么,他说道:“稍安勿躁,皇上对你们的要求还有答复。”

接着,琦善宣布了道光的答复:派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商欠由两国商人自行清理;鸦片属违禁物,不赔;断无割岛之理。

赔偿军费和对等外交没有答复。

“他在侮辱我们。”

“没别的办法,炮击京师,炮击京师。”

“先生们,等一等,先把外交程序完成。”商务督办义律来东方六年了,对清廷多少有些了解,在他的坚持下,伯麦和郭富没有当场宣战,客气的送走了琦善。

“怎么办,先生们?”懿律拖着病体,主持军官会议。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夺取大沽口,然后,沿着白河推进,三天后,我们就在皇宫里喝咖啡了。”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该死的天气,我们有很多士兵生病了,我们没法忍受着干燥炎热的气候。”懿律病怏怏的说。

“我们回定海吧,在海上,英吉利人能战胜一切疾病。”

“但海上不能让京城里的皇族们感到疼。”

“先生们,你们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家,”义律说,“这个国家的首都,有几百万人口,他们都依赖南方的粮食。”

“切断他们的粮食供应?这同样要深入内陆。”

“看这里,”义律站到了舱壁上挂的中国地图前,“看见了吗,清国的粮食运输,依赖着这条运河,京杭大运河。这里,是长江,是中国航运的主干道。这条江比直布罗陀海峡还要宽,我们的舰队,完全可以自由进入,长江和运河的交汇点,也是清国内河航运的枢纽,就是这里,离海岸线只有一百多英里,--镇江。”

伯麦和郭富凑到地图前,仔仔细细看了看地图,每一个有军事常识的人,都可以从这幅不太准确的地图上看出来,镇江的重要性。

懿律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先回定海,等待广东谈判的消息。然后,去镇江。”

8月11日虎门要塞

“范中流,度,比斯特,度母!”杰肯斯凯破口大骂。为了范中流听得懂,特地使用了自己不太熟悉的德语,“范中流,你这个笨蛋。”

自回到广州以来,杰肯斯凯一直带着军队做反登陆训练,同时对虎门炮台前段时间的改造加以切实的了解。而前段时间的炮台改造正是民主运动家范中流主持的。

范中流是测绘出身的工程师,不是军官,工程师的习惯,是按照上级的要求把工程做好。范中流对虎门炮台的改造,按作战思路来说,仍旧遵从的是清军的思路,只是在工程上加强了防火、防弹的设计。

而杰肯斯凯是步兵出身,他总习惯从步兵的角度来看问题,尤其喜欢从进攻方英军的角度来看。加上带兵实地操练,他就知道,范中流和李颖修都不知道真正的步兵突击式是怎样的。

“杰肯斯凯阁下,我正告你,你在辱骂一个高贵的,民主的家族。”

“不要骂人嘛。”李颖修也劝说道。

“我骂你,是因为,讲句中国话,是熟人不是熟人。”

“什么?”李颖修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纠正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都行。反正,我很惊奇,你们三个月的炮台改造居然是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了,说吧,杰肯,抓紧时间,改建还来得及。”

“首先,是炮的分布,大角和沙角炮台孤立在零丁洋外,这两座炮台早已经决定用来做信炮台,就应该将上面的四十门大炮撤下来,搬到主要的横档炮台群上。”

“有道理,还有吗?”

“横档水道炮台群也有问题,这要画图才能明白,你们看。”

杰肯斯凯指着横档水道炮台群的设防图,开始讲解虎门炮台的漏洞。

横档炮台群,共有六座炮台,从东到西一次是镇远炮台、靖远炮台、威远炮台、同安炮台、永安炮台和巩固炮台,

前四座炮台在横档水道以东,巩固炮台在横档水道的西岸。

同安炮台设置在上横档岛东侧上,东联镇、靖、威三座大炮台,控制着横档东水道,永安炮台在上横档岛西侧,和巩固炮台构成对横档西水道的夹击火力。上横档岛虽然只有大炮六十门,却是整个炮台群的枢纽。

在上横档岛侧翼,有下横档岛。这个岛很小,对控制水道没什么意义,所以,清军在这个岛上没有设防。

“如果是我进攻,我第一步就是夺取下横档岛。”杰肯斯凯在地图上狠狠捶了一下,“下横档岛离上横档岛太近,上横档岛的炮位置太高,打不到它。”

“我在下横档岛上,架起陆军的野战炮,直接轰击上横档岛的同安、永安两炮台,即使不能摧毁,也可以压制上横档岛的火力。”

“镇远、靖远、威远三炮台,呈半纵列的方式,沿着东水道的东岸排列,相对于进攻方来说,威远炮台的南面,是孤立的,如果英军从南面进攻,那镇远、靖远两炮台就会被威远炮台挡住,由于火炮射界的限制,威远炮台的四十门大炮中,只有十五门可以向南射击。而对岸的上横档岛同安炮台被下横档岛的野战炮兵压制。英军十六艘战舰,载炮超过500门,比整个虎门炮台群群还多,可以一致行动,这还没算火炮性能的差距。”

“那怎么改建呢?”听杰肯斯凯说了这么多,李颖修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首先,在威远炮台的东南面,加设一个新的炮台,从大角和沙角撤下来的大炮,全部加到威远炮台南侧的新炮台群,这样,加上威远炮台上可以转向的十五门炮,珠江东岸炮台群就有五十五门大炮可以向南射击了。”

“然后,在武山,也就是威、靖、镇三个炮台所倚靠的山上,加设一个双层圈炮台,这个炮台东面向着横档水道的方向留出一百炮位,向着南面也留出一百炮位,同时,在武山的后背还是留出一百炮位。炮位下加上垫石,以降低射击的夹角。”

“一百门炮,我们哪还有那么多炮。”

“把广州内河的乌涌炮台以及其他的炮台都拆了拆了,如果英军能够突破虎门,就可以突破内河炮台。内河炮台不算小炮,大炮就有两百余门哪。”

“把上横档岛的山顶,同样修建圈炮台,东、西、南、北各留出一百炮位。”

“嘘。”范中流口中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

“怎么了?”杰肯斯凯问。

“工程白痴,山顶上哪有那么大的空间,嗯,你的一百门炮是活的,还可以向着四个方向移动,那炮台内部至少要留出两炮并行的道路吧,炮重六千磅以上,你好要安排骡子,马来拖炮的,有那么大位置吗?还有,山上,你准备怎么把炮运上去?武山还可以想办法,上横档岛统共就那么大……”

“我是军事家,政治家,革命家,国务活动家,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家,偏偏不是工程专家。我只考虑仗怎么打。至于炮台怎么修,炮台怎么放上去,最多能放多少门,那是你的问题。工程师先生。”

“范中流,等杰肯说完。”

“我说到哪了?被这个筛子打断了,啊,上横档岛。好了,接着说,上横档岛的西侧,永安炮台,和西岸的巩固炮台一起,控制着西水道,这两个炮台,一共才六十门炮,不如英国一艘军舰的载炮量,太薄弱了。不过,这两个炮台面向水道是呈’A’形排列的。”

“A形。”

“也就是汉字的‘八’字形,所以,不会单独面对敌军,敌军的舰队只要进入西水道,就要同时面对两座炮台。所以呢,我建议,建完完武山山顶和上横档岛山顶的圈炮台之后,多出来的火炮,全部加到巩固炮台上,反正这个炮台在陆地上,改造工程量不大。”

“下横档岛怎么处置,要不要安排一些小炮,防止英军登陆。”李颖修问。

“没用,下横档岛无论怎么设防,全凭岛上的力量是拦不住敌军登陆的。我有另外的处理方法,英国人要登陆下横档岛,就由他去。”

“范中流,改造武山山顶,上横档岛山顶,以及扩建巩固炮台,你多久能拿出工程规划?”

“我是个天才,我看着这布防图,就能大致估摸出工程量,并想好了最佳方案。武山山顶,沿着河流的方向,建一座弧形炮台,炮位呈弧形排列,大约可以排下170个炮位,这样,可以保证八十门大炮向南,一百门大炮向西射击。武山山顶上的圈炮台叫范炮台怎么样,毕竟是我设计的。”

“不行,水师的关军门不会同意的。武山顶上的炮台就叫定远炮台,和下面三座炮台一致,威远炮台南面的新炮台就叫致远炮台。上横担岛山顶的炮台就叫横安炮台,和永安、同安炮台一致。”

“好吧,来说你的横安炮台,这个炮台做成圆形,三百六十度,一圈一共两百个炮位,所有方向上都能保证八十门大炮射击。”

“那就在定远炮台添加一百二十门大炮,横安炮台添加八十门大炮,再多出来的炮,加到巩固炮台上。你们两个,都用英文写好自己的计划,我翻译了去给林大人和关军门看。”

8月20日招抚

前天,英国舰队终于从北方返回了定海,一面将接近两百名病号放到定海岛上休整,一方面舰队开往浙江沿海,炫耀武力。

伊里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载炮七十门”的英军“巨舰”,足足有三艘之多。另有载炮四十多门的两艘,载炮二十多门的十一搜。英军仅正规的海军军舰,载炮超过五百门。

“这……这可如何是好?”伊里布面若死灰,“我等为齑粉矣。”以前听得楚剑功介绍,伊里布不以为然,清朝目前最大的炮台,虎门靖远炮台,载炮不过六十门,伊里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载炮七十四门的兵船到底有多大。今日一见,方才如梦初醒。

“大人,断不可沮了士气。”从福建赶来参战的陆路提督余步云在一旁说道。

伊里布警醒过来,大声吼道:“虚张声势尔,且看本制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完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一路进了署衙。

“闲杂人等退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斥退了下人。

“制台不要心急,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如何从长?皇上新来的旨意你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道光的圣旨发出时间,还在英军北上白河口之前,伊里布赴浙途中,那时,京师的朝廷还没有人见识英军的规模。道光要求“速速克服定海,以惩蛮夷。”

“皇上六月(阴历)发出的旨意,前几日才到,英夷已经去了京师,又折返定海,可见在海上风驰如电。我浙江水师断断不是对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不如大人上奏朝廷,调闽粤精兵来浙,可乎。”

伊里布看了他一眼,心中赞叹,“妙。”奏折和御批一次往返,便要拖上两个月,加上从福建广东调兵,无论如何可以拖到十月(阴历)。而且本应由浙江一省承担的责任,变成了数省分担。

“大人,下官还有个想法。”余步云在一旁说到。

“什么,但请说来。”

“我听说广东朱雀军到了镇江,其统领楚剑功熟知西洋战法,不知为何没有与大人同来。”

“我也做此想,但那楚剑功却说,他只善陆战,不擅长水战。我便没有强求。”

“这分明是推诿,军令如山,哪里由得他。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

“只是将朱雀军调来,仍旧打不过英吉利人的水师。”

“这也甚是苦恼。”

大家正在没主意间,乌尔恭额说到:“既不能剿,不如抚之。”

“抚?如何抚?”

“抚夷之策,无外给以物品,封官许愿。”

“我听说,英吉利人生性粗野,体内燥热,故而要将本朝的茶叶悬在胸口,不时嗅上一嗅,以解体内热毒。也正是如此,林少穆在广东禁止贸易,就断了英吉利人解毒的方子,他们才北上找朝廷诉冤。”

“想来这几千英夷,在海上漂泊日久,早已断了茶叶吧。我等送些茶叶去定海,当做劳军。以来可以观测定海的虚实,二来可以试试安抚之道。”

“如若招抚得体,英夷退出定海也未可知。”

伊里布思虑良久,叫了一个家人进来,他向其他人解释说:“我有家人张喜,机灵知事,忠心耿耿,叫他先去走一遭。”

这张喜本是一小吏,放着官不做,硬要给伊里布做长随,随侍多年,深得信任。伊里布叫他进来,随口授了他六品顶戴,让他前往舟山定海“探夷”。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伊里布挂着中堂的衔,随便就许了个六品官出去。清代官制败坏,自乾隆年间就已经开始,此后愈演愈烈。

这一天,是阳历八月二十日,张喜带着茶叶去了趟定海,带回来消息,英夷“不欲久居定海”。据他了解,英夷认为定海城小肮脏,不是久居之所。在英夷北上期间,留守定海的一千余名英军有数百人病死,一千余病号。而且岛上食物匮乏,“英人实无拒守之志”。

张喜的这个消息让伊里布大喜,他越发认定可以兵不血刃收回定海。知道岛上缺乏食物,伊里布便遣人送了些食物给英军,“惟求两军隔海拒守,相安无事。待广东事了,再做商议。”所谓广东事了,就是指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并和英方会谈。

英军全权代表懿律的病越发重了,现在是海军司令伯麦代行其职。伯麦在张喜第二次上岛时让带回的英军的照会,提出了三点要求:赔偿鸦片、割让广东的岛屿、开放通商口岸。可以说,这些就是天津谈判中英军没有得到答复的条款。

伊里布早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了,也没有了刚到江苏时的精干。他把近日的诸多变故,写了一篇奏折,向朝廷禀报,可谓矛盾上交。

就在伊里布等待朝廷回话的时候,英军再次送来了一份照会,要求伊里布承认舟山暂时归英女王所有,允许英军上大陆采办食物,停止煽动舟山居民反抗英军。伊里布不明就里,回函称:“已令沿海居民不得捉拿贵国之人。”

如此函件往复,英军犹豫不定,伊里布推诿拖堂,折腾了好几天,楚剑功也得了伊里布的训令,推却不过,带了朱雀军,走吴江入浙江后转大峡江,到了宁波。伊里布向他问策,楚剑功别有怀抱,应付敷衍。

九月一日,伯麦方面发布了《停战通告》,宣布:任何一方都不得逾越划归对方的地界;不得阻止民众往来,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扰中国人。

这在英军看来,是和平的表示,但实际上是侵犯主权,因为没有任何官方条约,表明双方“划定了地界”。无非英国人自说自话而已。

但这个公告,却让浙江官场大松了一口气,收复舟山,也许可以拖到琦善广东查办林则徐之后再解决了。伊里布发布了《晓谕定海士民告示》,告诫沿海的居民不得攻击英军。

本来,浙江停战已成定局,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英吉利人送来了一份新的照会,要求放还被俘的海军少校吉斯利和少校安突德等英吉利人。

9月5日英俘

早在八月的时候,英军就派遣孟加拉土兵上岸,购买食物,其中有八人或被民众抓获送官,或被清军哨卡俘获。

而就在伊里布和懿律来回扯皮期间,马德拉斯步兵团少校安突德在上岸测量,被清军俘获。过后不久,封锁沿海的风筝号运输船遇风在海岸搁浅,船长吉斯利少校以下二十九人被俘,包括一名妇女。

伯麦的照会送来,要求放还吉斯利和安突德等白人官兵,妇女,没有提到孟加拉土兵。

所有的俘虏按清朝的习惯,带了脚镣,关在牢房里。伊里布就召集众官员商议,楚剑功也在列。

“大捷啊,大人,想林则徐在广东,邓梃桢在福建,精心备战,却没有抓到一个俘虏,咱们这一下,就抓了三十个。大人当向朝廷告捷。”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兴奋的说,眉毛一跳一跳。他因为定海失陷,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如果能以此大捷过关,自是再好不过。

“大人,如今我有俘虏在手,当以此为条件,迫使英夷交换定海,不用等到广东事了。由此,也好向皇上复命。”

“大人,万万不可,英夷坚船利炮,好不容易才用停战将他稳住,如果再翻脸,就不好办了。”

“大人不妨将俘虏押送京师,一切仰赖朝廷决断。”

“山高水远,只派人没送到京师,英夷已经打过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楚剑功按着自己七品主事的官衔,坐到边上一个小角落里,低头喝茶,心中暗笑。

按照西方的惯例,两国交战,战俘各自关押,等战争结束了,双方交换战俘便是。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有付赎金的。

只是仍在交战期间,便公然前来要人,而且没有任何对等交换条件。摆明了,英军一来欺负清廷不知国际惯例,二来也是自恃武力。

这时,伊里布叫他了:“楚主事,你熟知西洋局面,这该如何办理啊?”

楚剑功心想:“怕打仗呢,就把人送回去吧,反正丢面子的是清廷,又不是我。”突然,他心中一动,便道:“大人,英夷既然来要人,就说明这两个军官在英军中非常重要,奇货可居。我们不妨先向朝廷禀报,然后如此这般……”

九月五日,一名孟加拉土兵被放归定海,向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和商务督办义律报告:“清国人说,他们不会释放吉斯利少校和安突德少校,他们将会被押送到京师,作为胜利的殉葬品埋葬在清国的陵墓里。”

“什么?无耻。”郭富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他们要对不列颠军官施加野蛮的刑罚吗?”

义律端坐不动:“就这些?他们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吗?”

“有的。他们说,如果我军立即让出定海,全军退往广东,他们就放还全部人质。”

“其实,除了颜面之外,也不是不能考虑,反正我们还要南下,面见琦善,惩办林则徐,把定海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问题。”义律说。

“是的,颜面问题,不列颠绝不会受恐吓。绝不接受。”伯麦说。

义律继续问那个土兵:“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如果你们今晚不回复,就认为你们同意了,他们会放还那名妇女。作为诚意的表示。”

那名孟加拉土兵说完了,就退了下去。

“怎么样?先生们。”伯麦问。

“不行,不列颠绝不接受要挟。”

“那要赶快发出拒绝照会,等他们把那个女人送来了,我们就来不及了。”郭富说。

“为什么来不及?”

“拒绝将落难的妇女接回?难道你们会做出这样不绅士的举动吗?”

“我们接受送回的妇女,但不接受恫吓,再次要求他们无条件释放战俘。”义律轻轻一笑。

“这样做?不符合我们的作风。欧洲国家会怎么看我们?”郭富还没有明白。

“欧洲国家会看到我们的炮舰有多么强大。国际规则是由不列颠海军制定的。”伯麦已经说明白了,“不列颠海军有职责,七海之内,不列颠人不受侵犯。”

“陆军赢了滑铁卢。”郭富突然说了句无关的话,才继续说:“你们是说,挑明了,不承认清国有在境内抓捕外国人的权力。”

“不接受,我们就打上去。其实,这次战争,不就是这样吗?鸦片贩子算什么东西,让皇家海军为它开战?这次战争,是要让清国接受不列颠的规则。”

“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一再重复了。我知道,你因为和鸦片贩子颠地扯到一起,非常的郁闷,不过不要紧,胜利总是让人开心的。”

“还有个问题,先生们,琦善已经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了,在广东的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在浙江动手,是不是太快了些?我们在这里和伊里布暂时停战,不就是在等待广东的结果吗?”郭富问。

“惩办林则徐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要赔款,二要割地,三要通商。这些,天津的会谈没有一项有答复。无论琦善在广东取得什么结果,我们都必须进攻。”义律说

“那我们停在这里干嘛?”

“等借口,不列颠是文明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战。在天津,我们本来就要进攻京师,但古怪的气候阻挡了我们,我们才接受了满洲皇帝的狗屁圣旨。在广东,无论琦善答应我们什么,我们都不会满意,肯定会开战。现在,由于清国拒绝交还战俘,而且歧视和虐待他们,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虐待?我们有具体的消息了?”

“刚才那个印度人不是说了嘛,带脚镣,脚镣啊,先生们。”

“好吧,向清国人发最后通牒,八小时之内不交还战俘,将承担极为恐怖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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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最后通牒,什么叫极其恐怖的后果?”伊里布问。

没有人做声,谁也不懂。

“楚主事,你看是什么意思?”

“无他,不放人,就开战。”

“那如何是好?我们把人放了吧。”

“大人万万不可,这些俘虏已经向朝廷报捷了。”乌尔恭额阻止道,放了英俘,大捷就成了笑话,他的戴罪立功也就完蛋了,还多了一条罪名,欺君。

“哎呀,乌尔恭额,你害死我了。”

“大人,而今之计,只好一战。大人若听我安排,未必没有胜机。”

“你来安排?”乌尔恭额眉毛一挑,“本抚这里,老于军旅的宿将有近十员,听你的安排?”

9月8日镇海

英军在进攻镇海之前,先期进行了侦查。镇海北面是大海,东面和南面为大峡江(甬江)环绕,大峡江的海口,东岸是金鸡山,西岸是招宝山。清军并没有有效的利用这一地形,伊里布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克复定海”上,没有在海边的招宝山、金鸡山上修建阵地,仓促之间,只是用沙袋垒砌了几个小型的火炮阵地。

招宝山上设有威远炮城,还是明代抗倭时期所建。火炮也老旧乏修,不堪使用。

英军也不能全体出战,现在病倒的有八百多人,病死五百多人,四个步兵团,满编应该是4800余人,现在能动的只有2000人出头。

九月八日一早,英军出动了四艘战舰,分别压制招宝山和金鸡山的山头。

按照清军的设想,英军长于火炮,而短于陆战。英军攻克定海的时候,定海总兵张朝发中炮身亡,岛上守军一哄而散,而传说中厦门之战,因为闽督邓梃桢守得好,英军没敢上岸接战。

按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安排,金鸡山上是狼山镇总兵谢朝恩,大约带了800人,守在沙袋炮台后面,现在被英军的火炮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谢朝恩也不如何惊慌,他躲在沙袋后面,大声说:“小的们,挺住,挺住,给我挺住。”

在此督战的某御史写到:“镇台大声酣战,炮声隆隆,竟不掩其威势。”

然而,在此同时,危险从他们的侧后袭来。

陆军司令郭富统一指挥登陆作战,英军爱尔兰陆军第18团团团长基恩上校带着两个连,一个炮兵连,在笠山登陆,向着金鸡山前进。

几乎是同时,英格兰第26团的团长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四个英军步兵连,两个个孟加拉步兵连共一千一百人在小峡江岸边登陆,徒步越过滩涂地带,绕道蟹沙岭,从金鸡山背后逼近。

第18团先到金鸡山下,由于英舰火力太猛,谢朝恩居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英军。

突然,一枚榴弹打进了沙垒里面,嘭的绽开,火光伴着碎铁皮,铁屑等物四散飞扑出来。

附近的几名清兵立扑。

谢朝恩愣了一会,在发现不对,炮是从身后的山下打来的。回头才发现,山下英军正在列队。

“洋鬼子摸上岸了。”清兵们一阵慌乱。

“小的们,岸上咱们不怵他,小的们,给我冲下去啊。”

大刀、长矛、火绳枪、弓箭,清兵们操着各种杂乱的武器,向着山下冲去。

山下的英军不慌不忙,两个连排成一百人宽,三行的横队。

基恩高举着佩剑,立定不动。

英军炮兵连又发射了一轮,四门野战炮打出的榴弹在半山腰画出一条火线,将清军近千人的人流切成两段。

“哎呀,洋鬼子好厉害的大炮。”有些人大叫,一些清兵溃逃了,但大多数还是跟着他们的总兵大人,往山下冲。

“嘭!”榴弹炮打出的霰弹画出一片火墙,最前面的一排清军像割草一样倒了下去。

“小的们,冲上去砍,洋鬼子腿不能打弯。”

第一排英军放出了排枪,第二排跟着,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

谢朝恩在队伍的前列跑着,子弹在身边嗖嗖作响,突然,他的一个家丁倒了下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一个家丁被打翻了。

“轰隆隆……”又是一排霰弹,像一排刀光,把一堆人刮倒在地。

“近了,近了。”谢朝恩心里默默而喊着,“洋鬼子,看你爷爷的刀法。”

乒乒乓乓,清军有些人在放火绳枪,好像没打中什么。

几十步的路程了,一些清兵开始放箭,英军像个傻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也不躲。有几个中箭了,硬撑着。

英军的排枪从来没有停过,清兵被一排一排的打倒。

终于快到跟前了,洋鬼子们,你们完了。

那个鬼夷头目喊了句什么,洋鬼子们从腰间摸出一把尺来长的短剑。

“嘿,洋鬼子还会使剑。”

一排明晃晃的短剑装到了步枪上。白森森的一片,很是瘆人。军官开始发出口令,英夷的乐队开始奏乐。踏着进行曲的鼓点,英夷们挺着刺刀,整齐的向前踏步而来。

咔!咔!咔!咔!整齐的脚步声震撼人心,如同一堵墙迎面压来。清兵的气势为之一沮。寒光闪闪的刺刀,耀晃人眼。

“虽然洋鬼子腿不会打弯,这么直着腿倒也威风凛凛。”谢朝恩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就冲到了英军跟前。

两支队伍迎头相撞,英军大致保持着自己的队形,用刺刀往前直捅。第一轮交手,前排的清军居然都被捅翻了。

谢朝恩正想着到自己了,怎么着也要砍翻几个,振振士气,就听见身后一阵大哗,“洋鬼子厉害啊,跑啊!”他的兵,溃了。

“回来!回来!临阵脱逃,罪无可恕。”夏朝恩带着亲兵想弹压,但大队溃了,拦也拦不住。

谢朝恩带着剩下的人往前冲,他武艺好,砍翻了两个英军,再回头看,就剩几个家丁了。他拉住一个,说:“谢富,去和大人说,守不住,听朱雀军的。”

“给哪个大人说?”这家丁有点傻。

“都说,快走。”

谢富掉头就跑,看见满地的兵器,帽子。他跑出一段,稍稍扭头一看,他的主家,谢朝恩总兵,已经殉国了,他熟识的那几个家丁,也都躺在了地上。

谢富没命的跑,看着前面逃跑的清兵,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挤作一团。

谢富跑到前头一看,大家都被挤到甬江边上,没地跑了。

这个时候,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大部队也到了,英军的两个团合股,向着甬江边挤压过来。

“投降了吧。”有人喊。

“娘西皮,谁要投降?”

“没法跑了。”

慢慢的,英军逼过来了。

谢富不管不顾,分开众人,就向甬江里跳了下去。

英舰还在开炮,现在是集中火力,向着招宝山上的威远城轰击,有几百英军,已经在招宝山的正面登陆,手脚灵活的向山上爬去。

金鸡山上,英军已经架起榴弹炮,向着对岸的招宝山轰击。

谢富飞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游上了岸,招宝山上传来苏格兰人的风笛声,英军正在挂起一面旗帜。

谢富也不管,湿漉漉的就向着镇海县城跑。到了县城,发现守军全不见了,老百姓们往城外逃难,大人喊,小孩哭,乱哄哄的。

有老百姓拉住他,问:“兵爷,你去哪啊,哪能躲啊?”

谢富回问:“大人们呢?在县衙吗?”

“跑啦,都跑了。”

“朱雀军呢?”

“什么雀,不知道。”

他拉住一个老百姓:“老爷子,大人们呢?”

“都去宁波了,丢下我们不管了。”那个老爷子捶胸顿足,“老天爷啊,我们去哪啊?”

谢富叹了口气,又向宁波赶去。

9月9日羁縻

镇海得来太过容易,这也是英军第一次正式的和成建制的清兵交手,郭富还比较谨慎,进攻金鸡山这个小阵地,派出了两个团的建制,还分兵和迂回。没想到白刃战刚开始,清兵就崩溃了。

战斗结束,英军三人在肉搏战中死亡,另有十六人受了箭伤、枪伤、刀伤。损失微乎其微。俘虏清兵400余人。

怎么办?还有什么好说。按计划继续进攻宁波吧。以清军今天早上接战的水平,实在没什么花样可玩。

以苏格兰49团团部为基础,伯麦和郭富在镇海建立了占领军司令部。英军一共四个步兵团(英军每团下辖两个640人的步兵营,加上炮兵连,满编接近1500人),但由于疾病的原因,现在登陆占领镇海的只有3000人出头。

9月9日,基恩上校带着爱尔兰第18团A营(十个连600人),团炮兵连,六个孟加拉步兵连,共计近千人组成前队,以第18混编团为代号,乘坐一些运输船,以复仇神号武装轮船为先导,沿着甬江,向着宁波推进。

而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团的A营,49团的三个步兵连,三个孟加拉步兵连,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作为后队,以第26混编团为代号,在皇后号武装轮船的引导下,后续跟进。

江南水乡,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第18混编团到达宁波的时候,宁波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18团让随团的军乐队,在宁波城墙上奏起《天佑女王》,欢迎后续到达的英军和他们的司令官们。

义律、伯麦、郭富等人进入宁波府衙,府衙中空无一人,只在大堂的公案上,留了一封信。

信是伊里布写的,已经有了英文的翻译副本。

伊里布在信中说,无意和贵军(英军)交战,万事可商量,英俘也未受虐待,战事一停即行放还。还望贵军退出镇海,暂住定海休整。谈判随时可开。

“这是什么意思?”伯麦大惑不解,“战书不是战书,降书不像降书。他们到底要怎么样?退回定海,那我们进攻干嘛?”

义律耸了耸肩,“我尊敬的海军少将阁下,这是清国人特有的一种艺术,叫做--羁縻。Halttieup。”

“什么,捆绑?系领带?”伯麦越发糊涂了。

“是的,系领带。你想,你系上了领带,就要动作文雅,就不能打架了。”

“他们就是用一种文字的领带,来束缚我们?”伯麦说。

“是的,阁下。他们写了信,我们就要回信,然后……扯皮。结局就是,几个月过去了,什么进展也没有。但我们的补给慢慢消耗光了,又有很多士兵生病,就非退走不可。”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用说吗,继续进攻。把那个总督抓住,夺下他的大印,然后签个条约。”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我看,先把定海的病号都转到宁波来,定海的卫生太差,我们已经病死了500人,比所有战死的士兵还多。500人的损失,在北美已经占领了费城,在印度已经统治了西孟加拉。”

“那好,在宁波府衙设立司令部,郭富将军,你安排转运病号和士兵休整,给懿律全权代表阁下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义律阁下,您给伊里布回封信吧。我们要在外交上作出文明人的榜样。”

“写什么,让他们快投降?还有,送到哪里?”

“浙江的省会是哪里?杭州吗,那就送去杭州。随便写点东西吧。他们想要回宁波,那就支付五百万两白银,作为赎城费。”

“伯麦阁下,我认为您越来越像个商人了。”

“是的,是的,和这样的对手作战,简直是一场闹剧。我们回国后,去伦敦剧院打工吧。演《威尼斯商人》”

“好的阁下,您是安东尼奥,我是巴萨尼奥。谁演奸商夏洛克?”

“把伊里布抓来做夏洛克好了。都是些自作聪明的异教徒。”

义律找了个杭州的行脚商,让他把这封信送到杭州衙门里去。

“哪个衙门?”

“随便,闽浙总督府最好,不行就给巡抚,再不行就给杭州八旗将军。”

那个行脚商走了,郭富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底细,信丢了怎么办。”

“你可真老实,我的陆军司令阁下。”义律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直在指责清国人不通外交礼仪,所以我们在外交礼仪上要做到位,以便更加理直气壮的教训他们。信送不到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下面怎么办?”

“继续进攻,搜寻浙江清军主力,消灭他们。”

9月10日,基恩上校带着第18混编团,沿着甬江及其支流奉化江,在复仇神号武装轮船的先导下,向着宁波西南面行进,于当日晚间占领了奉化。

同一天,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混编团,沿着余姚江,在女王号轮船的带领下,向着宁波的西北方向推进,当日晚间占领余姚。

现在,英军战力2600余人,分散在余姚、奉化和宁波,利用复仇神号,女王号、珍珠号,西索斯蒂斯号四艘武装轮船牢牢控制着甬江及其支流。

伯麦、郭富、义律在收到了两个上校的报告之后,开始商议。

“怎么办,先生们,那些清国的大人物们都不见了。只抓到了几名零散的衙役。”

“审问了吗?”

“审问了,没什么价值。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大人物们早就跑了。”

“我们不能长久的耗在浙江,我们的给养会消耗光的。”

“不如我们宣布对浙江的主权吧。将浙江变成殖民地。”

“看来没什么难度,但我们的任务呢?巴麦尊阁下给我们的训令是怎么说的?”

“要求清廷屈服,赔款,割让岛屿,通商,对等外交。”

“夺取浙江,我们至少完成了前三项,如果吧宁波当做赔款的话。”

“不行,阁下。”义律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否决了,“不列颠现在很忙。精力放在了中亚和南美,要同时面对俄国人和美国人,很麻烦。何况1836年,英伦本土发生了一次经济危机。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我们急需清国人的现银赔款。不然这次战争的债券问题大了。”

“好吧,我们军人还是回到军事问题上来。明天,18团和26团,以连为单位,在奉化和余姚周边,搜索清军主力。以我对清军不多的认识,他们走不远。”

注:英军在拿破仑战争中,每营满编640人,十个步兵连,每连才60人,每连下辖两个排。这个编制比较雷,但确实是历史事实。

9月11日(一)慈溪

余姚,九月十一日的早晨,英军第二十六混编团的斯科尔斯中校将自己下辖的苏格兰49团的A、B、C三个连(为叙述方便,下称苏格兰半营)向余姚西北方向搜索前进,而三个孟加拉连(下称孟加拉半营)向着西南方向搜索。

上校本人,掌握着26团A营,马德拉斯炮兵连,守在余姚,一旦发现清军主力,就全团进攻。

同样的,奉化的十八团也把连队分散派出去,搜寻清军主力。

苏格兰半营的连长约克少校向着东北方向平坦的道路走,也没有可靠的地图,只有找的一个华人做翻译。

每走一段,看见一个老百姓,就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大队的清兵,就是朝廷的军队。”

“没有。”、“不知道。”

张皇失措,很简约的回答,什么信息也没有。这还算好的,在所谓官话没有强制推行的时代,吴越闽当地的方言,连当地人都弄不清楚,那个翻译往往和对方几里哇啦半天,谁也没弄懂对方的意思,相看无语凝咽。

“你不要和他们勾结,欺骗我们。”约克少校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那个翻译说。

“没有,先生。我怎么敢呢?”

怎么办,在浙东大地上,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先生,先生,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们去慈溪县城,清兵都要吃饭,他们肯定会去县城,那县城的人就可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好啊,聪明的宝贝,我们去慈溪,慈溪在哪个方向?”

“问问吧。哎,老乡,慈溪县城还有多远?”看到远处有个乡农转身要绕道躲开,翻译喊住他。

那个老乡听不懂,茫然的摇摇头。

“慈溪,慈溪。”翻译咬着字,慢慢的说。

那个老乡似乎明白了,伸手往前方一指,说了几句,掉头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会不会在骗我们?”约克少校问。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好吧。”约克少校一挥手,“我们去慈溪。”

走了大半天,江南的十月,中午还是很炎热。这一连英军的队形慢慢松散下来。

“就地休息!”英军们坐在路旁,吃干粮。

“还有多久到慈溪?”约克少校问,口气很不耐烦。

“呃,再找个老乡问问吧。”

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清楚了,方向走偏了,慈溪还要往东南方向十里地。

“好了,士兵们,还有四英里,步行一个小时就到了,全体起立,我们去慈溪。”

说是一个小时,但拖拖拉拉的,将近下午三点的时候,看到了慈溪县城的土墙。

嗷--,英军们发了一声喊,纷纷朝县城涌去,所有的条令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突然,一阵鼓响,然后听见一片喊杀的声音。城头上,挑起一面“李”字大旗

“杀--”一队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