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鲁什并没有在雷霆崖中过夜,或许现在充满的血腥肮脏的雷霆崖不适合安睡,或许现在的雷霆崖太不安全,随时会有人从背后捅他刀子。
看着头顶落日旁那披着红色外衣的山顶城市,加尔鲁什的眼睛咪了起来。
“她夺走了我的荣誉,”他轻声说,“她夺走了我的猎物。现在我再也没法知道,我能够在一场公平决斗中战胜凯恩了。伊崔格,你必须相信我!”
今天以来的第一次,老兽人的眼中闪耀出同情的神色。
“我相信你,加尔鲁什。谁也不能质疑你战斗中的荣耀。如果凯恩死的时候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他也知道你无可厚非。但要知道怀疑的种子已在今晚播下。他们怀疑你决斗的公平——并且都在私下悄声谈论。并非所有人都像我和凯恩一样通情达理。”
加尔鲁什再次注视着他手上被鲜血和毒药覆盖的武器:玛加萨窃走了他的荣誉,窃走了他所深爱的部落对他的尊重。她利用了他,也利用了血吼。那是他父亲用过的武器,却被涂上了毒药,那是懦夫才会使用的武器,不荣誉的武器。玛加萨作出如此欺骗行径,简直是对萨满之道的侮辱。而伊崔格居然告诉他有人相信他自愿参与其中?
不!对于沃金和其它私下谗言的人,他将让他们知道他对他们的真实想法。他闭上眼睛,手握血吼的斧柄,仍由自己陷入狂怒之中。
暴雨没有停息,水位不断上涨,尽管吉安娜的龙头力图阻挡它们。
吉安娜让自己超负荷地工作着,每过几分钟就刷新一次法术,下达命令并且援助灾民。随着水位的上涨,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城堡避难,这栋建筑的每一层木地板上都坐满了人。到了最后安度因相信塞拉摩的所有人都躲进了城堡,军营和旅店里。
直到接近次日黄昏的时候,吉安娜才让自己坐下来吃喝休息。她已经换过了几次衣服,而现在这套也是完全湿透了。在她小巧舒适的房间里,安度因为吉安娜在火边安了个座,又为她端来茶水。吉安娜哆嗦得厉害,以至于手里的茶杯和碟子碰的咯咯作响。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眼看着他。
“我想你需要回家去了。洪水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退去,我不能拿你的安全来冒险。”
安度因看上去不太高兴。
“我能帮上忙,”他说,“我不会做任何傻事的,吉安娜,你知道我不会的。”
她伸手想要揉揉他的金发,却似乎没力气来完成这个动作。她的手无力地垂到膝上,然后她叹了口气。
“唔,要是见到你父王可就说不定了。”她咕哝着抿了口茶。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吉安娜一下子僵住了,正要放回碟子里的茶杯停在了半空中。她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安度因,而他从吉安娜的目光中看出,她正在拼命寻找着一个令人宽心的借口,却因为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一时想不出来。
“我父王怎么了?他在哪?”突然间他明白了。
安度因惊恐地凝视着她,“他要去攻打铁炉堡,对吗?”
“安度因,”吉安娜开口道,“茉艾拉是一个暴君。她——”
“茉艾拉?快啊,吉安娜阿姨,你得告诉我他要干什么!”
吉安娜的声音因疲惫而颤抖着,她顺从地低声说着,证实了安度因心中最可怕的担忧。
“瓦里安正带着一支精锐突击队前往铁炉堡。他们的任务是处决茉艾拉并解放那座城市。”
安度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怎么进去?”
“通过矿道地铁的通道。”
“他们会被发现的。”
吉安娜揉了揉眼睛,“安度因,我们说的可是军情八处的人。他们不会被发现的。”
安度因缓慢地摇着头。
“是的,他们不会。吉安娜,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离开塞拉摩。”
她皱起了眉头,前额上的细小皱纹令她的疲惫更为醒目。
“不,你不能去铁炉堡!”
他几乎恼怒地吼了起来,“吉安娜,请听我说!你一直都是个很讲道理的人,现在也应该这样。茉艾拉做了一些坏事——封锁城市,监禁无辜。但她没有谋杀麦格尼国王,她是他的女儿。她是合法的继承人,她的儿子则是第二顺位的。对于她所想要做的,我赞同其中一部分——她只是想以错误的手段去做正确的事而已。”
“安度因,她正把整座城市——矮人的首都铁炉堡——挟为人质。”
“因为她还不了解他们,还不信任他们。吉安娜,在某些方面,她只是个害怕了的小女孩,想要得到她父亲的疼爱而已。”
“要是惊慌的小女孩统治城市并且制造危险,我们就得阻止她们。”
“是杀掉她们?还是给予她们所需要的引导?她想要矮人们对自己的传统另眼相看,与他们的同胞黑铁矮人彼此接触。这是应该被刺杀的理由吗?可能还要搭上她的孩子?请听我说,吉安娜。如果父王执行了这次突袭,许多人都会被杀死,而继承权也会陷入混乱。矮人们不再会团结一心,而是置身于另一场内战当中!我必须得去阻止他,你明白吗?让他知道可以采取别的途径。”
“不,绝对不行!你只有十三岁,没有受过足够的训练,而且还是王位继承人。要是你把自己害死了,你觉得这对暴风城有利吗?”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停顿下来,苦苦思索着。
安度因则保持着沉默。
“好吧。如果你非得坚持这么做——或许你是对的——我和你一起去。给我几个小时来处理这边的情况,然后——”
“他现在已经出发了,我们没有几个小时的空余,你知道的!我了解父王,而你也一样。你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会变得很糟,而且会发生得很快。我能帮上忙,我能拯救生命让我去做吧。”
吉安娜的眼中饱含泪水,她偏过头去。安度因没有步步紧逼,他对吉安娜有信心,知道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
“有朝一日我将会成为国王,而不仅仅是暂摄而已。有朝一日父王将会驾崩,谁也不知道那将会是何时何日,说不定就在今晚——圣光在上,我绝不希望这事发生。但你我都知道,父王也知道。统治暴风城是我的天命,是我为之而生的使命。如果我一直被当做小孩,就永远没法面对我的天命。”
她咬着下唇,抬手擦了擦眼睛。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你不再是个小男孩了。你父王和我都还希望你是个孩子,但你已经见过如此之多,做过如此之多……”
她的声音哽咽了,于是顿了片刻。“你千万小心别被抓住了,安度因·乌瑞恩,”她以严厉而恼怒的声音说道。安度因开始吓了一跳,接着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对他发火——她气得是现在别无选择。
“去阻止你的父王,让这个险冒得物有所值,明白吗?”
他沉默地点点头。
吉安娜将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这是最后一次抱他似的。或许,她只是以这种方式与过去的那个男孩最后告别。他也抱住她,感觉心中拂过一阵冰冷的恐惧。然而在他心中,比恐惧更强烈的是冷静和安宁,告诉他自己正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她松开怀抱,拍拍他的脸蛋。她强装笑脸,却止不住泪水沿着脸颊流淌。
“愿圣光与你同在,”吉安娜说。她退后几步,开始施展制造传送门的法术。
“圣光永在。”安度因回答,“我心里明白。”
然后他穿过了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