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姑的伤势一天比一天的好起来,到了正月底,已经基本行动如常,一个月的时间缠绵床榻,人也胖了一圈,每日清晨梳妆,叶芳姑都要埋怨一番;更让叶芳姑焦虑的是,胸前的伤口留下了一道指甲盖大小的淡黑色印记,那是宋楠用香灰拌蜂蜜止血造成的后果,结疤脱落后,新肉上的淡淡黑痕在缎子般的胸前肌肤上极为惹眼。
两姐妹坐在天井的花坛边晒太阳聊天的时候,叶芳姑悄声的跟陆青璃说了自己的担心。
陆青璃嘻嘻娇笑,安慰自己的表姐道:“只那么一丁点,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到,更何况那个位置都是衣服遮蔽之处,谁会盯着姐姐那里看?不怕表姐给他一剑么。”
叶芳姑恼道:“总是有了疤痕,不管能否看见,心中总是感觉不好呢。”
陆青璃调皮的道:“说的也是,未来的表姐夫肯定会看到的,到时候恐人家嫌弃。”
叶芳姑脸红不已,说实话,她担心的便是这个,她虽年过二十,但总是云英未嫁之身,这辈子虽未想过是否要嫁人,但如果一旦嫁了人,胸口的伤疤总是会为人所知晓。
陆青璃忽道:“小妹倒是有个办法弥补。”
叶芳姑忙问道:“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陆青璃道:“姐姐不就是怕将来未来的佳婿问起这伤疤的来历么?咱们找个知道底细的嫁了不就成了么?也省的啰里啰嗦的解释半天。”
叶芳姑啐道:“谁在担心这个,瞎说什么。”
陆青璃不管她,继续道:“眼下倒是有个人选,姐姐不如嫁了他算了。”
叶芳姑道:“不理你了,你这妮子也学坏了。”
陆青璃笑嘻嘻的道:“宋大哥人很不错,又有本事,又有男儿气概,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伤疤的来历,况且……况且当日他还看到了姐姐的……那里,姐姐可不要错过了哦。”
叶芳姑举手欲打,啐道:“嚼舌头根子,将来是要烂嘴巴的,再胡说,便给我每日练功五个时辰。”
陆青璃皱着小鼻子道:“妹妹说的可是真心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叶芳姑道:“我看是你这妮子看上人家了吧,每天宋公子一从军营回来,你便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要不要姐姐替你做媒?”
陆青璃羞红了脸道:“姐姐好坏,我那是想让他把那猴子取经的故事说给我听,他说的比茶馆里的说书老头可精彩的多了,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什么变成小虫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去闹腾,真是好玩。”
叶芳姑道:“是么?若宋公子不会说故事,你便不理他了吗?”
陆青璃仰头想了想无语了,徒劳的狡辩是没用的,自己好像渐渐习惯跟在宋楠身边听他说笑,如果有一天宋楠不见了,自己还真的不敢想,这种感觉,还真的有点不同寻常。
叶芳姑看着小妮子一副情动的摸样,心中暗叹一声,陆青璃年方十六,正是情窦初开之时,遇到宋楠这样的翩翩公子,很自然的便会喜欢上他,何况宋楠还救了自己姐妹,更是有另一层的信任。
问题在于,宋楠对青璃似乎没什么感觉,倒是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眼中时常流露出动人心魄的深情,这让叶芳姑感到很是恐慌;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在乎胖瘦妆容,突然的为胸口的伤疤所困扰,很大的原因是自己心中描绘了一个情景,正应了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的话,自己难道真很在意在宋楠面前的形象么?
叶芳姑吁了口长气告诉自己要理智,自己已经二十一了,和宋楠之间是肯定没有可能了,宋楠过了年才十七岁,无论怎样都不会跟自己有什么瓜葛,而且自己能看的出,表妹青璃对宋楠似乎有了好感,自己岂能夺青璃所爱。只是自己伤势已经痊愈,再无理由呆在宋家,宋楠也说了,等自己的伤好了便想办法送自己出城,从此也许都再也见不了面,又何须纠结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倒是青璃的事可以探探宋楠的口气,青璃生的美貌,岁数也正合适,难得的是青璃对宋楠有意,自己漂泊倒也罢了,不能误了青璃的终身,如果宋楠有意,不如撮合他们二人,自己也好安心的仗剑天涯,再无牵挂。
两姐妹各怀心事,陆青璃和叶芳姑调笑是试探表姐对宋楠是否有意,宋楠的面貌有点像是死去的徐秀才,陆青璃总感觉表姐对宋楠越来越有好感,而且陆青璃很明显的感觉到宋楠看表姐的眼光跟看自己不同;相对而言,宋楠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更加的随和些,对自己就像是对待小妹妹一般,而和表姐在一起便显得规规矩矩。
年纪小不代表不懂这其中的差别,情窦初开的少女其实最是敏感,可陆青璃也告诉自己,如果表姐喜欢,自己是绝不会跟表姐争的,那可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相处仅一个月,宋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让这两姐妹的心田泛起如此大的涟漪,不可否认,宋楠对这两姐妹也颇有好感,不仅是两人的身世堪怜,更因为这两姐妹的性格坚强,为报家仇不惜以命相搏的勇气,这一点很多男子都相形见绌;可那仅仅是钦佩和怜惜,离爱情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然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叶芳姑在宋楠心中的印象极为深刻;叶芳姑明显是那种外柔内刚有主见的女子,惊艳的外表,加上后来行事的泼辣作风,给了宋楠异样的感觉,所以宋楠也在某些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些念头,但最终还是压下。毕竟这样的女子驾驭起来不太容易,宋楠也绝不会唐突的表示什么。偶尔眉目之间流露出的好感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对陆青璃,宋楠则完全把她当做了小妹妹,后世带来的喜欢人妻御姐的恶趣味并未随着穿越而改变,或者说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年纪已经不太适合和陆青璃这种小萝莉谈情说爱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宋楠现在完全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麻烦事不少,宋楠将心思完全集中在处理这些事上,无暇顾及其他。
第一件事便是吃了哑巴亏的王旦有了新的行动,虽然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给宋楠的感觉是这一切来的太快,似乎有些目不暇接。
五天前,江彬告诉宋楠,王旦暗*城外聚敛的田产变卖,也不再驱使军户为自己耕种,从年前到年后的个把月里,王旦偷偷的将非法聚敛的六千余亩军户屯田以低价还售给军户们,只留下自己勋戚身份所固有的四千亩屯田。
乍一听这个消息,还以为是个好消息,王旦难道转了性子发誓要当个好官不成?可宋楠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同寻常。这种敏锐是来源于心底里紧绷的提防之弦,宋楠总是不信王旦会乖乖的认栽,所以当日他和江彬曾说起最好的结果是王旦卷铺盖走人,不管他是高升也好,低就也罢,只要别在蔚州呆着,才有真正的安全感;而且自打那事之后,江彬又不懂得收敛,走路都恨不得将将两个肩膀横过半条街去,在王旦的眼皮子底下,每天看着江彬如此做派,教他岂能忍受?
宋楠仔细的考虑了一番王旦的用意,得出这是王旦反击的前兆,当日王旦之所以肯妥协,一方面的原因是怕这件事上报朝廷之后会查出他侵吞军户屯田之事,而现在,鞑子的口供被销毁,鞑子人证当着他的面被处决,王旦会认为那件事已经对他毫无威胁;此刻将屯田狠心发散回军户之手,便是擦掉屁股上的最后一坨屎,接下来便可毫无顾忌的展开报复行动,具体如何报复,还不得而知。
另一件窝心的事便是蔚州的防务大事,上元节一过,鞑子游骑的活动便频繁起来,也许是报复年前明军的几次突袭,鞑子游骑调集了近八百重兵对蔚州以北的寨堡展开了连续的突袭,十三处寨堡有七处被彻底捣毁,蔚州卫损失近百守军。虽然江彬率千余兵马驱赶,但鞑子兵来去如风,压根不跟江彬正面交战,有一日胆大包天,居然突破近城寨堡防线,将城北近郊的三座村庄洗劫一空。
江彬一直是负责城北寨堡防务,这几日焦头烂额,王旦连下命令督促江彬稳固城北防务,再这么下去,恐怕大同府总兵也要亲自下命令前来斥责了。
两件事综合起来看,宋楠隐约明白王旦的用意所在,正是趁着这个时候,王旦完全可以将江彬以御敌不利的名义撤销职务,只要这种情形再持续数日,江彬几乎肯定要被扣上无能的帽子;不得不说王旦时机的选择真是好,宋楠恼火的是王旦这个狗贼完全没将精力放在蔚州防务上,外敌嚣张若此,他还选择这个时机搞内讧,此人的品行之差可见一斑。
但着急上火于事无补,这样的局面,必须要立刻改善,否则江彬难保,自己也要完蛋。
宋楠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也许当初设计王旦的时候留有余地,没能当时便逼着王旦离开蔚州便是最大的错误,现在的情形便是为了前面的错误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