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日,风光无限好。
潮笙面对着落日,望着眼前被染得金黄的草原。已入冬季,草原上的草已经枯了,但纵然如此,景色依旧美好。
肚皮微微一动,她抚了抚高高隆起的小腹,有笑染上嘴角。如今她已经身怀六甲,由于大夫说腹中有两个孩子,故而她的肚子好似普通孕妇临盆大小,每天都喘不过气,沉重疲累。然而纵是如此,每回腹中的小生命在欢乐地蹦哒,她也感到开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是赫连勋。他手中一袭火红色的披风,直接将它罩到潮笙肩头,系好带子。“起风了,回去吧。”他说,“你也站很久了。”
“哪有久,我才站了一刻钟。”
“回去休息,大夫说你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最好卧床休息。”
“嗯。那回去吧。”潮笙也不逞强。大夫说双胎比较容易早产,尤其在后面几个月更要小心注意。
他们大婚后两个月赫连勋带着潮笙回到了藏海草原。所有军事和政事赫连勋在处理妥当后,均不再管,安置妥当后和她一起来了藏海草原。随行带了两名太医院内最好的大夫。
这两名大夫什么事不干,就整天盯着潮笙的饮食起居,让潮笙大呼头疼,然知道赫连勋是害怕她和胎儿有闪失的意思,只得忍着。
“你今天都做什么了?”赫连勋扶她上马车,笑问。
“早起吃饭,被大夫把脉,把脉,把脉,被盯着吃药,吃药,吃药,然后被丫鬟盯着在床上休息,休息,休息,然后午睡,然后吃吃吃,然后就是现在,”她摊摊手,“犯人宁潮笙一天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
赫连勋失笑:“看来我不在,你很闷啊。”
“不会。你在我更像犯人。”她没好气地说。最紧张的就是他了,明明他对什么事都很淡定的样子,为什么他面对她时那么夸张,大夫说什么,他绝对和执行圣旨一样执行。
“那还不是担心你嘛!”他抚了抚她的肚子,将她搂入怀中,“我知道你很辛苦,再熬四个月就好了。”
“嗯,其实我也没觉得多辛苦,就是晚上有些睡不好,但那也不要紧啊,你不要和他们联合起来盯着我,让我不自在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
“要是傅大哥在,他才不会像那些大夫那么夸张呢。”
“傅明琛的医术真那么高明?”
“那当然啦,天下第一名医,连我这条命也是他捡回来的。你说呢?”
“不如,把他邀来为你保驾护航。”
“胡闹。”潮笙掐了掐他,“你可知有多少人找他治病,他又有多忙碌,怎么能让他长途跋涉地来这里呢?我又没什么病,有你和两名御医已经足够了。”
他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见她微微眯眼,便亲了亲她的脸颊,“累了吧?先歇一会儿。”
“赫连勋,你在这里开心么?”
“开心啊。其实每年在藏海草原的日子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卸下所有压力,在这里才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呼吸。更何况,现在有你,有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我快乐都来不及了。此生已经圆满了。”
“嗯,这十二来年来,我也就只有现在才过得安定和后顾无忧。”嫁给他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吧?阮少谦也说过她二十一岁后一生都会很顺,她相信,这是一切顺遂的开始。
他把玩着她的手。自知道她有孕以来,她没再碰过剑,弩,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养胎,一双手也比从前娇嫩了,由于怀有身孕,有些水肿,但她的手指头仍然水葱似的雪白漂亮。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头。转过头来,发现她合目,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微微一笑。
“没睡着啊?”
“就只是有点累了,闭眼养养神。”
“你说你啊,我要不盯着点,你哪能好好休息?睡吧,你如今这样靠着我睡也比躺着睡舒服些。”他伸手摸向她高圆的腹部,“我们皇室中有两对双胞胎已属罕见,没想到你腹中也是。皇兄他羡慕得不得了。”
“是否因为你是双胞胎,所以我们便容易生双胞胎?”
“也许吧?潮笙你家中可有双胞胎史?”
“好像没有吧。”她想了想,摇头。
赫连勋却清晰地记着当日他与允安帝提要娶潮笙时,允安帝所列出来的宁潮笙的详细资料,其中便有……不过,她不知道也好。既然她的父母哥哥都瞒着她,他自然也会一起瞒着。
“生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应该很有趣,”潮笙笑道,“不管是像你,还是像我,都挺好玩儿的。”
“若是闺女,也当男孩儿养,读书识字,骑马射箭,既能自保又能强身。”
“嗯,至少将来她们的丈夫不敢欺负她。”
赫连勋笑:“若是爱她,纵然身手强于她也舍不得欺负的。”
她从他怀中坐起,“若是男孩儿呢?”
“一样。”
“你会想送他们去军营吗?”
“不能送。”赫连勋道,“我进军营那是我的意愿,我与皇兄关系甚好,所以哪怕进军营,握军权他不怕,不用担心他的江山。但我们的孩子就不同了。”
潮笙点头,“让他们当个普通的寻常布衣孩子就好。”
“我们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是寻常布衣孩子,别忘了,整个藏海草原,如此大的地方都是他们的。但在这样的地方和皇宫差别很大,是皇宫里的皇子们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晚间在房中,赫连勋拿一把匕着削着木头,潮笙坐在他身畔,“做什么呢?”
“做一点小玩意。”
他闲时就爱竹子木头削成的东西,潮笙便问:“是给孩子们的玩具?”
“是给你的。”
“我?”她好奇地凑过去,“你在做什么呢?”
“一个小木马。”
“拿来做什么用?”
“给你玩啊。”
她失笑:“木马是拿来骑的,不能骑的木马还能拿来干什么?”
“欣赏,珍藏都可以啊。”
“就你这手艺,还珍藏?”
赫连勋啧了一声:“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好歹你相公我可是为了你在这里削木头!”
“我又没让你干。”她小声嘀咕。
“哎,算了,做了也不给你了,我留着自己玩。到时候你求我我也不给你了。”他假装生气。
潮笙故意逗他:“我求你也不给了?”
“不给。”
“求你了,送给我吧。”
他愣了愣,看向她:“这么没节操?”
“想试试啊,我求你了你给不给?”
他嘿嘿笑:“给,哪能不给啊?”
“那你比我还没节操。”她噗嗤笑出来。
过了几天,他做的小木马好了,还上了蓝红白三种漆,一些别致的图案。一个拳头大小的木马做得栩栩如生,她不由赞叹:“你的手艺还真好,谁能看得出来你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还会做手艺活。”
“我们从小被太傅催着识字,学礼仪,纵然不能附庸风雅,一点小小的才能还是有。我喜欢画画雕刻,皇兄则擅音律和文字。”
潮笙把玩着木马爱不释手,“你为什么想着做一个木马给我,而不是给孩子们呢?”
“你还记得那年在临旬的旧将军府吗?”
潮笙封尘的记忆被开启,那一晚她在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将军府中抱着木马痛哭流涕,是他一直跟着她,陪伴着她。虽然一直知道赫连勋待她很好,很爱她,但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他是如此将她放在心上。
她握紧了木马,倚入他的怀抱,轻声地呼唤他:“阿勋。”
“在。”
“谢谢你啊。你为我做那么多,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
“怎么没有?是谁救了我,是谁嫁给了我,是谁连怀着身孕都不顾赶了几十里的路上战场杀敌,帮我胸闷敌人?又是谁,肯为我生孩子,累得整夜整夜睡不好也毫无怨言?”赫连勋抚着她的手臂,把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而且夫妻之间,不需要计较谁付出更多,谁得到更多。”
潮笙点了点头。肚子忽然被踹了一脚,踹得生疼,她摸了摸肚子皱眉头,赫连勋连忙问:“怎么了?”
“估计是孩子们在腹中打架吧。”
赫连勋扶着她到床上,“躺下歇息吧,我给你念书。”
“是给孩子念吧?”她抿嘴笑。
他念了几篇《诗经》,等再看潮笙时,她已经睡着了。她侧着身子,虽然怀了六个半月身孕,但身形依然纤瘦。之所以坚持带两名最好的御医跟着一起到藏海草原,不是因为他小题大作,而是在他与御医们谈过她心脏曾经受重伤后,御医认为怀胎对心脏有一定压迫,尤其所怀双胎,更要小心调理,以防发生风险。
淡淡的灯光下,她睡得香甜,唇角甚至有着似有若无的笑。这是对他最好的褒奖,在他的呵护下,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生人靠近就从床上惊醒的,立刻抄剑相迎的潮笙了。她信赖他,依赖他,像个普通的姑娘家,连生气也不掩饰。
将被子往她脖子上拉得更高些,掖了掖被角,赫连勋抚一抚她的头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方才吹灯上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