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听见凌乱不稳的脚步声,然后她看到了司辰和傅明琛。
她平静地望着他们:“怎么都来了?”
对上司辰的眼眸,他一双眼睛紧紧锁着她,看不出喜怒哀乐,傅明琛却很喜悦:“潮笙,你平安回来就好了。收不到你的讯息,大伙儿都急坏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咳,我们迷路了。”阮少谦冒头道,“没想到吧?连潮笙都迷路了,我们到了另一座山,山路又难走,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走错路了。”
“不管怎么说,平安归来就好了。”傅明琛伸手将潮笙带到跟前,“没受伤吧?”
“没事。”她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傅明琛细细地看了看她,没有多说什么。
司辰道:“你们俩,过来。”他率先转身,径直走进潮笙曾经住的那间屋子。
阮少谦看了潮笙一眼,“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司辰坐在床沿,目光冰冷。潮笙只觉得心里一阵凉意。
还记得她在陈国受伤,他派了孟华来接她回去。回到金都他满眼都是疼惜,拥着她说她瘦了。而如今……那双冰冷的眼,不必多说什么,已经叫她难堪了。
心剧烈地揪疼,一阵又一阵。
“火药的威力大得超乎我们想象,”阮少谦有点兴奋地道,“不知道你看过了没有?整座山头炸得都塌掉了。”
“嗯。很好,既然如此,你可以启程去军营了。”
阮少谦顿时被噎到了,站在一旁不说话。潮笙就看着地面。
“你们为何会迷路?”
“当时地动山摇,我们怕山崩了,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走。”潮笙说。
“怎么会花了二十天之久?”
阮少谦抢道:“我被一个巨石砸了脑袋,路上耽搁了时间。”
司辰看了看他,“你先出去吧。”
阮少谦闭了嘴,看了看潮笙,走出房间,顺手把门掩上。
屋子里只剩了司辰与潮笙。潮笙代头看着地面,不知道他让两人独处是什么意思?该说的都说了,难不成是兴师问罪?
“手拿出来。”他说。
潮笙没理会,而是说:“这二十天我们都在走山路,也没法儿传信,抱歉。你若真的不放心阮少谦,叫孟华来就好了。你何必千里迢迢地跑来。”
既不是担心她,何必来?!
“手递过来!”他语气很凶。
潮笙从未见过他如此凶恶的模样,一时间震住了,半晌,才说:“手没事。”
“宁潮笙!”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抬起眸,对上他的目光,他冷漠的眸子总算有了波动,可那,也不是疼惜,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愫。
“明天你就回去吧。”潮笙说,“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了。”
“什么叫我不应该来?”他蓦然站起来,朝她迈近一步,整个人都笼罩在愤怒中,“又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
“你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到这样险峻的山里来,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
“那不是你要管的事。”
潮笙的心一疼。原来是嫌她多管闲事了!她点点头,“明白了。如果没有什么要吩咐,属下出去了。”
一双手蓦然抓住了她,强制地将她扳过来,面对着他。“宁潮笙!你,你!”
潮笙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她什么也没有做!他忽然的冷漠她都已经看淡了,看开了,他现在又作这副样子做什么?他还在意她?
还在意么?
她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
“你根本就没有心!一直以来,你都比我还自私。你想到的从来都是自己,你没有想过我!”
她低下目光,唇角爬上一抹冷笑。没有心吗?是,她没有哭着哀求他别走,没有质问他为何冷淡了,没有买醉哭闹跳崖他已不再爱她,这样就是没有心。
“就当我没有心吧。”
她离开房间,司辰的脸色淹没在黑暗里,拳头握得很紧,但他没有再上前一步。
潮笙离开她的房间后,大步地奔进黑暗里,没有忍住那险险落下的泪滴。
她奔到以前常常练功的小溪边,不顾冰冷,掏了一把水往脸上泼。手和脸触到冰冷的水瞬间就麻木了。
“潮笙。”身后的步伐声传来,傅明琛上前一步将她从地上拖起,望着她满脸的水珠,叹了口气,递上帕子。“快擦擦,你疯了,这么冰的水往脸上泼。”
她接过绢子擦了擦,脸上有点微疼,右手腕蓦然被傅明琛拖过去,“怎么受伤了?”
“山路难行,擦伤一点没什么。”她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用力地握住。
她微愕,傅明琛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借着月光,把她手中绑着的布丁给扯了,虎口处一道很长很深的伤,红肿,有些化脓。
“我去拿药箱,你等一等。”
潮笙找了点东西,就地生火。
溪边水声潺潺,在夜里听起来叮叮咚咚。从前她最爱坐在这里发呆,听着流水声,听着偶尔跳起来的鱼又扑通一声跌回水里,听着蛙声。而今,这些声音听起来都生涩而刺耳。
火噼噼啪啪的发出声响,不久,脚步声又响起,是傅明琛去而复返。
他开了箱子取出小刀,潮笙心一抽:“要把肉割掉?”
“没有。用来处理伤口,不会太痛,别怕。”
他用一块白布裹住小刀的刀身,将潮笙的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手掌朝上,将伤口用酒擦洗一遍。伤口化了脓,被酒一渍,疼得她紧咬牙关。
“痛就叫出来。”他说。
“……还好。”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用酒擦,直到伤口泛了白,又用干净的布将伤口的水份吸去,随即打开一个药瓶,将药洒到伤口上,他仔细地涂抹,将药填进伤口,然后才仔仔细细地把她的手用白布包住。
“别再沾水,知道了?”
“嗯。”
傅明琛把白布扔掉,就着河水洗小刀,再细细地擦拭到一尘不染,才放回箱子。“潮笙,你为什么不走?”
“走?”她迷惑。
“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你走了,大家都只会以为你死了。”
“……”她沉默下来。走么,她也想过的。她不可能迷路,她刚开始真的就抱着反正司辰已经不爱她,她还留在他身边有什么意义的想法,带着阮少谦往别的山头走,离福临山远远的。
直到阮少谦问她:“潮笙,以你对司辰的了解,这些火药最后会用在战场上吗?”
潮笙幡然醒悟,她还有职责未了。司辰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让阮少谦做火药,如果她不能将阮少谦带回他的身边,而是从此远走江湖,这对他不公平。
所以,她又回来了。
“下次,”傅明琛用很轻的声音说,“下次远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潮笙轻笑,望向他:“原来傅大哥也不想看见我啦。”
“不是,”他皱着眉说,“我比……我希望你自在又快乐。你在王府不会快乐,那就走出去,走到远远的地方去。”
潮笙抿了抿唇:“现在还不是时候,有那么一天,我会按你说的那么去做。”
“潮笙……”
她看到他眼里的怜悯,唇角微微勾了勾。“我很好,别为我担心。咦,”她看到他腰间坠着的平安扣,“你戴上啦。”
“嗯。我很喜欢。”
“那嫂子呢,喜不喜欢?”
“嗯……喜欢。”
潮笙微笑道:“我还没有见过嫂子呢。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个普通人。”他似乎不愿意多提。
他们俩都静默了,火噼啪地响着,让夜显得更安静了。傅明琛说:“回去休息,好不好?”
潮笙摇了摇头。
“不愿意见到他?”
她又摇了摇头。“别管我了傅大哥,你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傅明琛没有勉强,知道她想一个人发呆,就随她去。
她望着烛火,想着方才司辰怒极的眼神。他说她没有心?
最好她是没有心,现在就不会如此痛!她抱着双膝,把头埋进臂弯。她其实很累了,但她不想再到他的身边。
已经被推开,那就顺着这条路走开吧,就算现在看似回到他的身边,将来也还是会被推远。
她何苦呢?
就这样趴了很久,她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夜色正浓,篝火还是烧得很旺,身边坐着孟华。
“你怎么过来了?”她掠了掠头发。
“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潮笙平淡地道,“你们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他似乎没料到她问这个,“我们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既无长辈也没兄弟姐妹,雪秀说连迎亲这一道也罢了,拜个天地就成。摆酒也只是最亲的人请一桌就罢了。”
“哦。”潮笙笑道,“你们倒是简单。”
又沉默了下来。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潮笙看着火苗,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知道你与他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听说山里崩塌,你和阮少谦音讯全无,他几天都夜不能寝。然后就与我们匆匆地来了。”
潮笙目光平静。是么?他还会在意她?
孟华道:“他对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真心实意,对于他的身份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
“他的好,我承受不起。”
孟华看着她,恍然明白,便不再说什么了。
断断续续的睡眠中,迎来了晨曦,清晨的空气清洌清凉,身边的草地都结了露珠。
潮笙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心中只在想往后的路怎么走?
司辰对她有怒气,也许他会让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