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和她点点头算作招呼,接着便出去和珍瑜他们聊天。斯羽见到潮笙十分兴奋,一直扒拉着她的大腿要她抱。
她弯身将他抱起,粉妆玉琢的小人儿今儿穿着大红色棉服,头上戴着红色白绒小方帽,显得犹为喜气。
珍瑜道:“这次真的太麻烦你们了。尤其是傅大夫,他太客气了,怕我们过节没有着落,还特意请到家中来过节。这样天大的情意,我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了。”
“傅大夫心地好,他不介意这些的。”
“我们的运气真好,”她摸了摸斯羽帽子头上的绒球,‘“先是遇到了你,再遇上了这么好的傅大夫。”
旁边的曾苏忽然插嘴道:“你说错了,要谢就该谢潮笙。要不是因为潮笙,我师父……”
“曾苏!”傅明琛的声音忽然响起,“到厨房帮忙。”
潮笙愣了愣,珍瑜明了地朝潮笙笑道:“傅大夫真真的是个好人。”
不消多久,傅明琛端上最后一道大菜,招呼他们围桌而坐。桌子上有十多道菜肴,色香味俱全。潮笙惊讶地道:“傅大哥,几个月不见,你的厨艺竟然长进到如此地步了!”
“见笑见笑,只有两道菜是我做的,其余全是四季馆买的。”
大家哈哈笑起来。
几个人吃得和乐融融,只有一个人特别沉默,就是柳芽。
她坐在傅明琛身边,而他的另一边,坐的是曾苏。潮笙坐在隔他两座远,与珍瑜斯羽他们一起。
丰盛的晚餐结束后,林厚诚一家千恩万谢地离去,傅明琛让潮笙雪秀等一等,他送了柳芽就回来。
潮笙和雪秀收拾厨余,曾苏在一边打下手,时不时嫌弃雪秀:“你动作那么慢,还是我来吧。”然后抢着帮雪秀做事。
潮笙抿嘴偷笑,雪秀恰巧看见了,低声问她:“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她也低声说,“没想到曾苏是个心挺细的人呢。”
雪秀的脸一红,“别乱说啊。”
潮笙微笑不语。把东西都收拾妥毕,潮笙和雪秀说:“你们俩去看花灯吧。今天街上花灯很美。”
曾苏说:“好啊!”
雪秀连忙拉住潮笙:“你也一起去。”
“傅大哥还没回来,我得替他看家。”
雪秀被曾苏拖拖拉拉地走了,潮笙看着他们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说不定他们能够成一对儿。
刹时间,热闹的小院子变得无比安静,她把地板扫干净,坐到藤椅上,安静地晃荡。什么也不想,只是闭着眼出神。
等了两刻钟傅明琛还没回来,潮笙心想他大概和柳芽逛灯市去了,想早些回王府,又怕他回来没人给开门。他家的房子是门拴,他又不会像她飞檐走壁。
罢了罢了,不如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
十五的月儿极圆极亮,清冷银辉照洒着九州大地。此时,司辰和他的父皇母后还有他的王妃一起吃团圆餐吧?
她倒不是伤感他不能陪她,只是有一些感触。将来他不能陪伴的时刻,还有很多很多。
她的头抵着藤椅,轻轻地哼唱:“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她小的时候娘亲最爱唱这首歌,她就和哥哥两个五音不全地跟着乱喊乱叫,娘亲总是忍无可忍地咆哮:“你们俩可不可以闭嘴!就你们的破锣嗓音,简直丢尽你娘我的脸!”
兄妹俩就会哈哈大笑,继而更起劲地折磨娘亲的耳膜。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心酸。
“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很少想当年。那些当年只要细想,就能感觉到揪心疼痛。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一样。瞬间家变,所有亲人全部失去的感觉,是个最惨烈的恶梦。
她霍然起身,不想再待下去了,没想到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傅明琛。
他望着她,深遂的眼眸紧锁她的眼。
“你回来啦?”
“嗯。久等了吧。”他在院子中张望几眼,“曾苏和雪秀呢?”
“他们去逛灯市了。”
傅明琛道:“我们也去逛逛吧。你喜欢什么灯,我买给你。”
潮笙笑笑:“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不是小孩就不能买灯了?”他笑道,“走吧,在这儿等我半天,想必闷坏了。”
“也不会。”
他们出了门。回春医馆那条街原就是繁华大街,今晚做了灯市,更加热闹,各式各样的灯点得透亮,照得夜如白昼。
游人很多,大多是年青的情侣。潮笙问他:“怎么没有和柳姑娘看灯?”
“……”他默了默,“不合适。”
“你们几时成亲啊?”
他怔住,“成亲?你误会了吧。我和柳芽不是要成亲的关系。”
她讶异了:“不是吗?可我看你们……”
“不是。”他唇边淡淡一抹笑。
“我还以为你终于找到可以成亲的人了呢。”
“说得好像我找不着似的。”他顿了顿,“其实说起来,也是找不到。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家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或者,只是缘分还没到。”潮笙安抚他,“你这样好的人,一定有很多姑娘暗暗思慕你的。你也不必扎头在医馆里,多出去走走看看,才能遇到中意的姑娘呀。”
“说得有道理。”傅明琛笑道,“如此说来,我下个月去游走名山大川实在是正确的选择。”
潮笙侧头来看他:“游历?”
“嗯。我每年都会出去走那么一两个月时间。当作让自己放松,同时出去走走看看,也能帮助到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逛着灯市,不时对新颖的灯点评几句,五彩流离的灯光中,很多年青人双双对对,亲密地挽着手走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再没有在这个团圆的节目与心爱的人作伴更美好的事了吧?
傅明琛在一家灯店拿起一只兔子的灯,“买这个如何?”
趴着的小兔子通体雪白,灯光从身体内部传来,将它照成了金灿灿的。长耳朵,红眼睛,三瓣嘴,做得非常逼真。潮笙摸了摸灯:“我已经过了玩灯的年纪,你不用破费的。”
“有时有些童趣也未尝不好。”他和老板道,“就这个吧。”
算过银子,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喏,拿好。”
潮笙心中还是感动的,她有多少年没过过元霄节,有多少年没有拿过灯。“谢谢。”
“一个小东西,值不了钱,谢什么?”
难为的是他的心意。灯光的照映下,傅明琛的脸容显得格外柔和,平时他就是个很俊秀的男子,此时看着更加精致,鬓若刀裁,眉眼似画,那双微凹颇具异域风情的双眼,凝视人的时候有种神秘的力量。这样俊的男子,这样善良柔软的心,怎么就没有一个姑娘可以打动他的心呢。
他们在人潮中看到曾苏和雪秀,提着一盏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么开心,眉开眼笑地,笑比景致更灿烂。
傅明琛忽然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低低细语,似叩在心间。也许她今时今日追寻着的东西在他日看来不过是泡影,现在伴在身边的也不是以后能伴在身边的。可那些事,谁又能猜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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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已经是亥时了。满天星斗,灼灼清辉。雪秀一路上都在笑着说今晚多热闹,她有多久没感受到过这种热闹。
潮笙打趣她:“曾苏还挺有心的嘛。”
她一怔,随即点点头,“确实挺有心。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没有和他说过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他对你有心,就会找各种方法了解你。”
“他找你了解我了?”
“那倒没有。”
雪秀沉默了会儿,“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的意思,但我现在不想谈情说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爱情太奢侈了。”
“你说错了。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的东西,凭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奢侈?”
回到王府,潮笙想起阮少谦,便道:“我去别苑走一走,你先回去吧。”
回府三天,潮笙和阮少谦没有见过面,今天又是元宵节,不晓得他是不是自己过的,不过他是不是做过过分的事,一点微薄的情义也要尽一尽。
别苑里只有两个守卫,其他人都过节去了。远远的就看到阮少谦坐在院子里孤伶伶地喝酒发呆,时不时长叹几声。
听到脚步声,他猛然回头,见到潮笙,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吃过了?”她缓步走近。
“现在才来问也太假惺惺了。”阮少谦哼了声。
“我向来不假惺惺,不过是随口问一问,你吃没吃过其实我都不在乎。”
“你……”阮少谦瞪向她,“连口舌上都不让我一点。你觉得我还不够落魄吗?”
“哪儿落魄呢?有吃有穿还有酒喝,据说十王爷还会给你不低的俸禄。我就没看出来你哪里倒霉。”
“禁锢人身自由,远在异国他乡,连过节都没有人陪,你怎会懂得这种滋味。”阮少谦长长叹口气,在酒杯中灌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有多惨?惨得过我满族灭门吗?惨得过被人卖,小小年纪就被追杀吗?”
阮少谦震惊地望着她,她冷冷地说:“我尚且好好活着,你有什么好借酒消愁的。”
“潮笙,我不知道……”
她耸耸肩,“我不用你的同情。我只想告诉你,有时候得牺牲些东西,妥协一些,只有那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她说完就走了。在仪兰亭附近看到孟华匆匆走来,神色不大对劲,便叫住了他。
“怎么了孟华?”
孟华几番欲言又止:“主子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们家宴到很迟很奇怪吗?”
“皇家的家宴时间向来短暂的,现在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孟华担忧地道,“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潮笙的心猛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