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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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恨与不恨

好闻的香气钻入鼻间,是熟悉的茉莉香气。潮笙本能地想起司辰。

原来娘也喜欢茉莉香气啊。是了,以前他们家院子也种了很多茉莉呢,夏天一到,满屋子都是淡淡的芬芳。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抵住她的唇角,紧接着,苦涩的液体被灌了进来。她皱起眉头,好苦!

味觉得她脸皱成一团,眼睛也睁开了。

穿浅金直裾,乌发半披的司辰俯看着她,一手捧碗,一手拿着汤匙。那苦苦的药便是他药给她的。

他如子夜般的眸子望着她,“醒了?”

潮笙直觉要起身。主子坐着她躺着,于礼不符,更何况男女有别,这样太逾举了。他把汤匙放回碗中,一手按住她:“别起来。身体不适怎么不说?”

“没什么事。”

“逞强是我教你的行事作风么?不顾好自己,遇上敌人,唯有死的更快。”他语气冷淡,不急不徐,但那些字像针尖一样刺进她心中。

是呵,她若还未做出些什么贡献就死了,他六年的栽培就白白浪费了。她低下眉眼,一言不发。

温热的东西又抵上了嘴唇,他的语调更淡,“喝药。”

她轻叹:“我自己来。”

他一怔,没再阻止,看着她爬起来。脏兮兮的衣服丫鬟已经帮她换掉,此时穿着白色中衣,黑发披在肩头,白衣黑发映衬得她的脸更显苍白。此时的她,是不同与在马上,不同于拿剑时的她。

她此时就像弱不经风的姑娘家,需要人照顾,需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的姑娘。

身上还有点儿疼,但那痛感比起之前已经不算什么,接过药,温热的液体苦得让人发涩,她皱眉喝掉,对他道了声谢。

他把碗放到桌子上,回身坐到床畔。

潮笙很想躺下的,可他坐着,她也只能陪着坐。他一言不发,没有怒气,也没有责备,好似没有情绪的人。

可越是如此,她越不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正对上他的眼睛。

哦,他应该是等着她先说话吧?脑海里闪过念头,是了!乐谱还没给他!她伸手在胸口按了按,乐谱不在!她大惊,“东西呢?”

“乐谱?在我这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潮笙松了口气,“幸好。”她想看看他的神情,可他一直盯着她看,她实在没勇气和他对视。“乐谱弄湿了,虽然烤干了,但可能有点儿皱。”

“无妨。”

听他这样说,她松了口气。她想起还有个铛未给他,正要去寻找,司辰命令她:“躺下吧。有什么事都等身体好了再说。”

可他不走,让她怎么躺下?而且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今天的他有些奇怪。潮笙眉尖轻蹙,猜想是不是因为她生病让他对她感到失望。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终究是女子,身体素质比不上男人。再加上家里发生变故后在县尉府的那一年吃喝不饱,落下胃痛的毛病。这几年虽然丰衣足食,但体力支出太盛,休息又不足,有时达不到萧正要求,一天不让她吃饭也是有的!

“怎么不躺下?”

你在,叫人怎么躺呢?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细想想,就前两年他们还一起躺在草地上翘着腿看天空数白云。如今她躺着他坐着,为何不行了呢。

是当年的她心境纯净,如今的她对他多了肖想吧!她不想让他看出端倪,遂躺下了,自己拉上被子,合上目光。“我没事了,你,你去休息吧。”

他帮她理了理被子,这轻微的动作,令她胸口蓦然热了。

可她不敢睁眼,听到他声音轻缓:“这些年,你心里有没有恨过我?”

她大惊,瞠开目光,眼里便映出他冷静极致的面容。“怎么可能恨你。我感激,感恩,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和雪秀,我们早已经死了。”

“所以为了报恩,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

她的心凉凉的,低下来的眼睛里也是冰凉一片。“主子的吩咐,必定从命。”是呵,他栽培她六年的意义,不正在于为他做任何事么?

司辰的眉皱得很紧。她说得没错,他当时为了把她带回京……这些年,她按照他设想的走的一步不差,他应当高兴。

应当高兴啊。

“那就休息吧。有什么事都等身体大好了再说。”

他终于走了,潮笙目送他离开,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一丝不同。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病症来得快,去的也快。次日孟华,王冲等三人来看她,孟华面色严肃:“生病了怎么不说?如果说了,也不至于病到昨日晕倒的境地。”

“晕倒?”她一怔。有么?

细想来,她昨天有些片段是想不大起来了。那就是晕倒的感觉?

“嗯,主子抱你回床也没反应,大夫来替你看病你也不醒。”王冲道,“我们着实都被你吓到了。”

他们认识潮笙几年了,暗下里还自嘲自己身体质素不如潮笙,昨儿潮笙几个时辰昏迷不醒,确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我已经好了。”

“喏,给你补身子。”王力生嘿嘿笑着递过一盒东西来。

潮笙讶异、地接过:“为何突然送我这个……”

“大夫说你气血不足,疲惫过度。”力生挠挠头,“要不是因为我不认得路,前儿该去找孟华的是我。现下你病倒了,怎么说我也该尽尽心意啊。”

潮笙难得露出笑意,“那就笑纳了。”

“你赶紧好吧,我们哥三准备请你喝酒。”王冲笑着说。

“喝酒?好啊。就今天吧。”虽说认识好些年了,但因她刚刚从福临山回来,真正相处的日子其实不多。她没有存着要接近他们存抱团的心,但往后数年总是同仁,关系融洽些才好。

“你胃还没好呢,怎敢让你喝酒。喝粥吧。”孟华道,“我吩咐厨房做了粥和清淡的小菜。这几天你就养一养。过了郡边,不消几日就到陈国了。”

想到陈国,潮笙自然地想起纪君芙。那晚她替司辰受了一剑,也不知死没死。

王力生解了她的疑惑:“没死成。现在在西边院子养着。”

“她替主子挡了一剑,我们都没想到。主子抱着她回来时,脸都是白的。从没见他那么惊慌过。”

潮笙的动作顿了顿。一个甘为他死的女人,他动容了吧?那些紧张与慌张,不会是……演戏的吧?

“纪姑娘很有勇气啊,令人刮目相看。可见爱情这东西是可怕又盲目的,果然叫人‘生死相许’了。”力生自觉很搞笑,可惜没人捧场。

他们小坐了会儿离开,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潮笙坐到桌边,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头发。

她的头发乌黑柔软,像海藻般披散在肩头。她把它们梳整齐,随意插了根簪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肤色白,浅紫色更衬得肤如满月。此时的她纵使脂粉不施,也是明艳动人。女子这个年纪是最灿烂的时候。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点儿恍忽。明明是同一个人,她稍稍化妆把自己扮成男子,和现在的差别真是恍如两人。

她记得初回来的时候,喜怒全形于脸上的王力生面对她总是非常纠结:“你忽男忽女,我真是太不习惯了。”

为了行事方便,她也不得不如此啊。

系上紫色绣了白色矢车菊的荷包,她到隔壁找司辰。

司辰亲自来开门,见是她,未免意外。“怎么不歇着?”

“我已经大好了。”见他避开身子,她便走进房中,他顺手将门关上。

屋中茶香幽幽,靠近窗了的窗台上有个琉璃瓶,里面插着满满的茉莉花,幽幽气息扑面而来。琉璃瓶边的茶台上煮了茶,司辰虽然贵为王爷,但与傅明琛一样喜茶道,煮茶这种事一般都不假他人之手。

司辰静静看她:“找我有事要回报?”

潮笙把从纪君芙那儿偷来的“铛”从荷包取出来递给他。他接过铛,顺便看了看她的手。

她皮肤很好,虽然在山里三年,也没有晒成黑炭,仍旧细腻白皙,和普通姑娘所不同的是,她常年握剑的手心有薄薄的茧,也有疤,左手靠近虎口的地方,一道浅浅月牙疤痕。

他端详着铛。潮笙顺口问:“和偷来的那个没有铛的铃铛是一对吗?”

“是。”

她心里对于铃铛,对于乐谱是颇多好奇,但他似乎不想说。她也明白,他没有对她说的必要,她只要当个能替他拿到东西的人就够了。

“属下告退。”

推门出去的那一刹,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等。”

她回头迎上他的目光,听到他说:“跟我去一趟弘法寺。”

潮笙偏着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就我?”

“嗯。”

她担忧他的安全。虽说胃已不痛,但她体力未完全恢复,如果有刺客,她恐难保他无虞。他却说:“一刻钟之后,在正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