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照在大江之上,泛起粼粼的波光。靠近元人水寨的一侧江面上,两军正在奋力厮杀,发动进攻的却是看上去明显数量更少的宋军一方。数百支中小船支在几十艘大船的火力支持下,依靠着灵活的操作不断地冲击元人大阵,将鞑子水军牢牢地压制在水寨附近。
“指挥,再让属下带弟兄们冲一次吧!”年青的军校苦苦恳求着,他的小船好不容易冲破了敌军的阻拦靠近那艘最大的敌船,还没来得及纵火,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拍杆击成了两截,同船的六个人全都落了水,最终只有他一个人被接应了回来。
苏刘义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眯了起来,从午时到现在,连续发动了三次攻击,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这里靠近敌人的水寨,敌军也不和自己过多纠缠,无论是火船还是水鬼队都被拦在了外围,能冲进去的很少,就算进去了也多是和眼前的军校这般,他知道手下们已经尽了力,
只是他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已经达到了大帅的要求,他一直保持着有限的攻势,用的全是小船,损失不算大。眼看着就要入夜了,苏刘义刚刚下决心准备再来最后一次,就听到一声巨响,他座船附近的江面上冲起一股浪花。
“敌军在开炮,这是从岸上打来的。”亲兵将旗斗传来的消息报给了他,苏刘义暗叹一声,不用再做选择了。
“传令吧,全军返转,各自回营,注意避开炮石。”随着他的命令,宋军的水军大阵逐渐分散开来,风帆齐张地加速离开了战场。
回到自己的寨子,因为事发仓促,深入江中的栈桥还未建好,大船无法直接靠岸。苏刘义顺着绳梯下至小艇中,向着江岸划去。离岸还有一段距离,李庭芝高大的身影已经遥遥在望,看上去已经等待许久了。
“损伤如何?”整个水军正在陆续回寨,一眼望过去杂乱无序,李庭芝看了看不得要领,待苏刘义上了岸,便索性直接问他。
“火船没了三十余,蒙冲也失了五十只左右,救起的不多,人员损失了四五百吧,实数还须等等才能知晓。”
接下来,苏刘义便将战事详情一一道出,李庭芝在听到损伤情况后就已经回复了平静,听着他的述说,眼神仍是盯着水寨的方向,只是在说到鞑子在岸上炮击的时候,才微微一颌首。
对岸敌军的调动情形,刘禹已经通过对讲机告诉了他,再加上苏刘义发动的攻击,相信已经把鞑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计划中属于自己的这一部分已经完成,而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真正的行动要到晚上才会展开。
“你就在这此,待水军各部俱回寨后,便让将士们用食休息,等候本帅的号令,还有些时间,睡一觉亦无妨。”
拍拍肩膀小声地吩咐了苏刘义,李庭芝转身离开水寨,许文德等部已经移驻到了江边,只等城中信号响起,便会搭乘民船渡江。这些船就是刘禹当时用来抢运物资时在各州所征集来的,后来被用来搭着溃军去了扬州。
而那信号,李庭芝到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城中没有明言,只是说到时候便知,这么远的距离,会是火光么?李庭芝抬腕看了一下时刻,他知道攻击的时间还早,可就是没有一点困意。
建康城西门的两侧城墙与往日有些不同,临近日落的时候,守军们开始将高张于墙外的布幔都拆掉收了起来,而那些垛堞处原本每隔上几步就竖立的将旗,也被放倒在马道上,整个城墙看上去光秃秃地好像完全没有设防。
城楼高台上,刘禹的目光从城外收了回来,身旁的小萝莉正在瞪着大眼睛看着城下的街道,口中喃喃地数着什么,自从刚才登上这高台,她的表情就这样子没有变过,只不过,刘禹严重怀疑她数得清楚么。
“别数了,一共两百架,那头都看不到了,你这般如何数得过来。”刘禹捅了她一下,直接将答案告诉了她。
“唉,这许多啊,你是如何变出来的,昨日还没有呢。”小萝莉对他的剧透有些不满,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应承我一事,我就告诉你如何?”刘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猥琐的怪叔叔形象。
“休想,你去哪我去哪,不说便不说,稀罕么。”小萝莉警醒地直接拒绝了他。
刘禹摇摇头,他的确是想支开她,不管战局如何,他都会亲自带着预备队出城,要么是接应败兵,要么就是扩大战果,可他并不想让身边这个女孩一同前往,只是目前看来,说服她的希望不大。
城下便是刘禹运来的投石机,每隔十多步安置一架,分成两排几乎占满了整个街道,巨大的精钢长臂在周围火把的照射下闪着异样的光,每一座都如同一只作势欲扑的猛兽,让所有第一次看到的守军们都心潮起伏。
机器旁边是负责操作的军士,每五人为一个小组,尽管已经操作了好几日,他们仍在不停地抓紧最后的时机努力熟练着各个步骤,以求进一步提高发射速度。到目前为止,这些机器还没有发射过哪怕一枚实弹,具体效果会怎么样,刘禹也只能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气。
此刻,城内所有的义勇都在搬运各种弹药,从军器监的仓库到这里并不近,一辆辆牛车载着装满的木箱小心地在街道上慢慢走着,等到了地方,方才由随行的义勇将箱子搬下来堆积在机器后面。
“禀告太守,小院那处来报,今日是否照常播出?”一名亲兵“蹬蹬”地跑上城楼,大声说道。
“恩,正要说此事,你去转告来人,今日前一个半时辰,还照往日那般,尽量干扰敌军。过后的半个时辰开始,放些舒缓的曲子,顾大家那日的琴曲就不错,可以反复地放,听清了吗?”
刘禹的如意算盘是让敌人先是不胜其扰地睡不着,等攻击开始前的一个多小时再被催眠,至于能不能得逞,他也不知道,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已。但是顾惜惜的琴曲催眠效果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应该说十分满意。
亲兵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城外的那些高频定向大功率扩音器就响了起来,各种奇怪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肆虐着,让城上的守军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刘禹也走下了城楼,带着小萝莉顺着街道前行,一路向着龙光门而去。
龙光门同样位于城西,它的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座水门,这里是刘禹预定的出击地点。穿过投石机阵地,还没有走到城门下,刘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座机器旁边上上下下地仔细观看。
“叶少监,何事这么感兴趣?”刘禹走过去,叶应及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目光仍在那机器上。
“这......这是精钢啊,你居然拿来造此物,暴殓天物,暴殓天物啊。”听到刘禹的声音,叶应及激动地都有些结巴了,一付钱被抢了的样子。
不过刘禹并不觉得有多可惜,后世钢材大降价,按斤算几乎和白菜一个价了。反而是有些木材价格十分昂贵,拿来造这个才是真的暴殓天物,不过这道理没法和叶应及分说,刘禹只得是笑笑打岔了过去。
叶应及的激动也没有持续多久就转向了机器的运作,刘禹知道他是个技术宅,便照着打印出来的操作手册讲给他听,两人便在这里你一问我一答地闲扯着。刘禹自己也是个半调子,说不清楚的时候,叶应及就干脆自己上了手,左右也无事,刘禹便在这里看着慢慢地将时间度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刘禹很熟悉的那种古琴声,不用看表,他也知道距离出击还剩下半个时辰。而这时候,通往城内的街道上传来整齐的步伐声,刘禹的精神一振,心知这是金明的第一队到了。
随着步卒列队逐渐走近,已经提前站在城门前的刘禹才看清了这种号称是史上最重的盔甲穿在人身上时的模样。看得出来,当先的一千多人是被金明细细挑选出来的,人人都是身高体壮,如此才撑得起这么重的甲。
用甲钉连缀而成铁质甲叶从上到下一直延续到小腿,宽大的铁叶顿项垂在头盔之后,保护着脆弱的颈部,上面两片护颊的系带绑起来,整个脸部就只会露出一双眼睛。这之后的几千人则是普通的禁军装束,只是换发了新装之后显得十分精神。
当先的金明没有骑马,而是同样穿上了步人甲,加上手中的那个衣架,让平素力气很大的他也脚步慢了许多。刘禹面带微笑注视着眼前的军阵,那些年轻的脸上全都是充分休息之后的意气飞扬,不由得暗自赞叹,这士气已经可以一战。
他将手一挥,雉奴和亲兵们带着义勇挨个给将士们倒上一碗酒,这些就是他上次从后世运来的散装白酒,度数在这时空算得上高的了,一时间,龙光门附近酒香四溢。
刘禹自己也端起一碗,等着这五千人全部将碗端了起来,他抬手看着时间就快要到了,便从一个亲兵手中接过大喇叭,作势就欲发话。
“建炎三年,金人犯我建康,韩夫人在此亲自击鼓以振士气,遂大破敌军。今日,惜惜不敢效法夫人巾帼之举,唯有献上一歌,为我大宋将士壮行。”
城中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顾惜惜的话音刚落,一声脆响,那首《英雄赞歌》的前奏曲从空中传出,刘禹连同五千多人都端着酒碗愣在了那里。
“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听着顾惜惜略显宛转的歌声,尽管依旧不是刘禹欣赏的那类唱腔,可在这样一个时刻,看到将士们脸上激动的表情,他就明白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了。
“来,弟兄们,干了此碗!”时间逐渐接近子时三刻,刘禹拿起喇叭大喊一声,众人齐齐举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时辰到,开门!放吊桥。”随即一声令下,守兵放下木闩,将沉重的大门推开,高悬的吊桥也缓缓落下。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排成四列的步卒们和着歌曲的高潮部分,昂首向一片漆黑的城外大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