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没有睡觉,她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再加上淋雨而导致的感冒,要不是自理能力强,早就已经倒在医院里了。饶是如此在打了几天吊针之后,身体依然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和沙哑。
“......我没事的,妈,现在已经好多了,用不着住院,你就放心吧。这边还有事没做完,可能会多呆上几天,他呀,出去谈生意了,可能晚点才会回来吧,腿没事,自己能下地了,过些日子就会回去拆夹板,这不还有我吗,您女儿谁呀?行不说了,你多保重,别累着自己。”
故作轻松地说完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她的神色呆滞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能回忆起来的画面,就停留在老板消失的那一刻,她能隐隐地想到某种可能,却下意识地不敢去承认,因为那也太荒诞了。
苏微不是宅女,从小的生活经历注定了,她没有闲功夫去看那些无聊的小说,但是在全民娱乐化的今天,‘穿越’这个时髦的词汇还是知道的,可是当自己亲眼目睹的时候,她能做出的反应只有一个......不知所措,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几天,每当想要去寻找答案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变得混乱不堪。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苏微被吓了一跳,她推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跑去打开门。
“手机没电了,我记得有块备用电池放在哪里了,这个点应该没飞机了吧,马上帮我订张到江夏的车票,最好是动车,越快越好......”
刘禹低着头往里头走,一点都没发现苏微的异样,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怎么才能马上赶过去,那丫头已经走了许多天,以她的个性再加上那样的心态,必然是不眠不休地连夜赶路,此刻早就应该到了。
在他回到现代的同时,李十一等人已经从陆路追了过去,他们至少也要五天才能赶到,刘禹必须先去坐镇指挥,才有可能避免悲剧的发生。一急之下他就没有顾上太多,结果走到了房间里头,都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转过头一看,穿着件短袖睡衣的女孩子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红扑扑地就像动情一样。
“苏微你怎么了?”刘禹看了看这间房子的客厅,沙发上堆着一床被子,茶几上扔着一堆西药盒子,用过的卫生纸扔得到处都是,透明的一次性饭盒塞满了垃圾桶,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转身回去一把将她抱住,拿手背在额头上试了试。
“你的头有点热,身上也有些烫,瞧你这嘴唇干得,多少天了?为什么不去医院,不行,赶紧穿上外衣,我送你去医院。”
苏微无声地摇摇头,她看着这个男子毫不掩饰地关心和焦急,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去给自己拿衣服,这么多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些烦恼突然之间就没了,就连精神也好了一些。等到刘禹从内室拿出她的外衣裤时,苏微已经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动车没有了,最晚的一班是下午四点,现在去的话只有一趟普快,十点四十的,差不多要九个小时,明早七点四十到,你看行吗?”还有得选么?刘禹点点头,苏微的话里鼻音很重,就像隔了一层口罩在说话。
“帮我订张票,还有时间,先送你去医院,好好在里面住上几天,我说你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啊,这个样子让人怎么放心?”
等她订完票,刘禹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一边往她身上套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没一个省心的,看来女孩子最好的特性应该是‘善解人意’,其次才是‘貌美如花’。
苏微很顺从地让他为自己套上外衣,又接过他递来的长裤,自己走进了洗手间,这个样子没法出门,她得梳洗一下。洗澡肯定是来不及了,随便弄了一下头发,出来的时候看了看镜子,面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脸颊还有点红。
“我拿点换洗衣服,马上就好。”她脚步不停地走进了内室,刘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精神焕发的样子,心说姑娘你是去住院,不是约会。
背着一个不大的双肩包,苏微拉着他走出了宾馆,招手叫了一辆等候在那里的出租车,两人一起坐进了后座上,苏微抱着他的胳膊,还真像是去约会的。
“最近的医院。”“火车站。”两个人一齐脱口而出,让开车的老师傅一乐。
“商量好,商量好了我再开车。”
刘禹这才明白她精神的来源,说实话他也挺想有个人陪着一块去的,可是想到她刚才的样子,怎么也忍不下心,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会呆上多少天,而这个傻姑娘肯定会一直等在宾馆里,就像今天一样。
“咱们先去医院好不好,等你好了再过去接我。”刘禹放低了声音,轻轻地劝她。
“那天回来就去过医院了,医生说了用不着住院,体温什么的也都正常,就是还有点鼻塞,一直吃着药呢。”苏微解释了两句,又换上一种哀求的口吻,在刘禹听来就像是撒娇,“我订了两张票呢,不去多浪费,你说是吧。”
一听她提到那天,刘禹就想起来,应该是淋了雨再加上目睹的......那些场景,他看着苏微可怜兮兮的表情,心里一软,笑着拍了拍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转向了前方。
“麻烦你师傅,火车站。”
帝都的那幢老四合院里,钟茗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儿就被人给叫了起来,她一边匆忙地披上军服,一边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嘴里还在问着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
“信号是九点十五分出现的,在余杭市区的西湖上,就是苏堤,那时候的游人应该没有多少了,不会有什么麻烦。目标随后就进了一家宾馆,根据里面的监控显示,他是去找上次和他一块儿的那个女孩,两人不久就出来了,上了一辆出租车。”
总算聪明了一回,钟茗一听放心不少,可是既然回来了,她的工作也就开始了,来到监控室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开始了忙碌。目标的即时动态被放到了当中的大屏幕上,一个醒目的红十字印记正在快速地移动着,钟茗站在那里看着那条不断延伸的绿线,猜测着他们可能的目的地。
“放大一下,看看是哪里?”绿线在图上停了下来,钟茗随口吩咐了一句,就看到当中的那一块被渐渐放大。
“余杭火车站。”她看着那个巨大的方块喃喃自语。
这个点跑去坐火车?钟茗撇了一眼屏幕下方的时钟,十点多了,这俩货是要私奔么?不无恶意地脑补了一下画面,然后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查一下,这个时候余杭火车站所有的列车。”
结果不怎么理想,加上经停的一共超过了五十趟,目的地遍布全国,基本上没有参考性,钟茗不由得有些挠头,要等他们到了才知道么。
“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们应该是在出发前上网订的票,我查一下IP地址,再到数据库里作个对比试试。”
事实上没等他检索出来,画面上的监控就传来了更准确的信息,从进站到月台,两个人就像情侣一样抱在一起,可以看出目标的腿还有些不方便,直到出现在一列红白相间的列车前面。
“Z47,到江夏的,查到他们买的什么票没有?在哪里下。”
“查到了,终点站,不延误的话,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到。”
到江夏去做什么?钟茗想了想自己的历史知识,一头地雾水,现在的工作毫无头绪,除了擦屁股当保姆,对于目标基本上一无所知,他在那边做了什么,会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这才是监控的主要目地,钟茗想到首长的那些话,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烦躁。
列车缓缓驶出了余杭,随着速度地加快,车窗外的灯光越来越稀少,黑夜就像一张没有边际的大口,吞噬着一切,那个丫头还好吗?刘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老天既然给了他一次奇迹,应该不会那么吝惜吧。
“为什么?”靠在他肩头上的苏微突然悠悠地说了一句。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为了公平,就还给你一个,觉得很难理解吗?那就不要去想了,你只要明白,我需要你,这就够了。”
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刘禹感到靠着自己的那个脑袋,在肩膀上挤了挤,好像只有这样才安心。虽然是老式的车厢,由于苏微订的是软席,空间还算大,加上晚上赶车的人不多,四人的座只坐了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躺下来。
“明天早上才会到呢,要不你先睡会儿?”
“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苏微的瞌睡早就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一出现,她的那些毛病全都没有了,那些天都没有睡好,现在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懒洋洋地,脑袋一阵阵地发沉,趁着还能思考,她赶紧将结果说出来。
“是女人吗?”
“嗯,一个外籍女人,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去年回的国,身份是一家境外公司的业务代表,那家公司从事的是重型汽车的生产和销售,他们应该是在金陵认识的,人长得挺......妖艳地。”苏微用了一个委婉地说法,来形容对方的外表。
“畜牲!”
刘禹忍不住骂出了口,不能怪他生气,因为照时间推算,那时两人才刚刚结婚,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家吗?如果此时胖子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拳打过去,就像是对付陈宜中的那样子。
“资料在我的信箱里,人还在继续盯着,他们见面的时间不算频繁,这个星期一共才见了一次,你打算怎么做?还要继续吗。”
“先盯着吧,我还没有想好。”
刘禹的口气有些无奈,知道了又怎么样,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他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真相,可是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反而觉得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两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苏微靠着他慢慢地眼皮越来越沉,等到醒来的时候,车厢外面已经露出了些许亮光。她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长衫,蜷缩着占据了整条座位,起身一看,老板就坐在她的对面,目光盯着窗外,眼圈有点黑,肯定是一夜没睡。
“去龟山。”出站以后,刘禹用最快的速度拦下一辆出租车,因为是大清早,车子开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不高的山头,几百米的距离,两个人牵着手拾级而上,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座古墓,周围很安静,整个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只有江边隐隐传来晨练的声音。
翻过汉白玉雕成的围栏,刘禹将长衫套在身上,伸手把头上的马尾解开,手法熟练地一缕缕捋上去,然后摸出一根髻子扎起来,在苏微略显惊奇的表情中,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古装帅哥。
“想看吗?”
苏微眨着眼睛点点头,在她的注视里,刘禹抬起手腕,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串链子,片刻功夫,一道乳白色的光圈渐渐出现在空气中,就像那天所见的一样。
“天哪!”苏微不敢相信似地张大了嘴,松开拉着他的手,脚却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刘禹刚想伸手去拉,就发现她已经走入了光圈当中,光晕在她身上漂浮着、在她手上跳跃着、在她头顶盘旋着,这一刻,苏微忘记了害怕,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兴奋不已。
人没有消失。
早就猜到这个结果的刘禹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苏微在那里转着圈,笑容是那样地灿烂,一下子被她感染了,似乎就连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你要是......”
“去吧,我等你。”苏微的手指掩在了他的嘴唇上,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不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