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觉得自己真是悲摧,别的穿越者随便在帝都遇上个女孩子,不但国色天香百依百顺,而且肯定出身于某个根深叶茂的红色家族。哪怕做不了正室,哭着喊着也会献上珍藏几十年的处子之身,然后死心塌地为穿越者的装逼大业买单,他可好,本以为是豪门公主被家族遗弃之后的身世大反转,不曾想变成了落魄少女惊闻噩耗雪上加霜,逼是装不成了,眼看就要到医院门口了,出租车费还没有着落呢。
“爸、妈,你们怎么碰一块儿了?”好在老天还是厚道的,不需要他打电话去公司里叫人来,那样就太丢脸了,然而为他解围的并不是恰好从外面逛街归来的父母,而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听苏微讲,就连你住的病房都是人家给联系的,不好好谢上一句?今天人家小钟陪我们两个老人逛了半天街,还亲自开车送我们回来,多好的女孩子啊。”刘母不满地盯了他一眼,拍了拍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刘禹一听就明白,老妈的儿媳妇综合症又发作了,可如果不是他妈的话里提到了一个小钟,刘禹已经几乎忘了人家的名字,不过天大地大老妈为大,人家也的确帮了他许多,这声谢还是要说出口的。
“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多谢。”刘禹靠在出租车边上,现在麻烦的是不光车钱没付,就连自己都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进到病房里。
“谢什么,苏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脚不方便就不要动了,让我来。”
钟茗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放开刘母的手就去车子后备厢里抬他的那个轮椅,刘父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刘母拉了一把,等刘禹回过神来,两个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么麻烦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刘禹当然不会花痴到认为自己真有杰克苏光环加身,遇神杀神遇花折花,人家多半是看在苏微的面子上顺手照顾了一把,至于陪自己父母逛街,那本来就是女人的天性不是,俗语也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钟茗毫不废力地将那个轮椅拿下来,见他一脸的无措,规规矩矩地坐到轮椅上,双手放到大腿上,就像是小学生在上课一般,忍不住就想笑,可是当目光扫过他戴在左手上的那串手链时,笑意就收进了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一汪寒潭。
轮椅在她手上缓缓地推行着,一路驶过了草坪、走廊,刘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钟茗则是不想说话。今天的事情当然不是她说的什么偶遇,如果刘禹具有逻辑思考能力,就会想到钟茗根本就不应该认识自己的父母,更何况是在大街上。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她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或许只是想要单纯地见一见这两个老人,恰好又碰上了刘母的热情,于是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或者更简单一点,目标受了伤,将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行动,于是她们那个部门就闲了下来,因为太无聊了,她才会亲自来看一看,这个理由更容易说服自己么?钟茗并不那么确定。
“我的事让你跟着操心了,其实没必要住那么好的病房,就像苏微她弟弟那样的普通病房就可以了,不然你还得搭上人情,那多不好。”刘禹很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想了想他从自己的病情里找了一个话题。
知道让我操心还搞那么多事!钟茗一听他的话就翻了个白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细声细气,让她自己都不太习惯。
“那天你手术结束以后,正好医院的普通病床没有空位子了,你们家苏微急得不行,我突然想起妈妈的一个朋友的学生在这家医院上班,他的妈妈也就是我妈妈的朋友是这家医院的一个什么科的主任,就试着联系了一下,结果她也没有办法,恰好老干部病房空了一间出来,问我价格高一点行不行?我一想你这么大个老板,不至于缺那点钱,就做主订下来,所以你不需要感谢我,那种房间比星级宾馆还贵,我们这种工薪阶层是住不起的,要谢就谢你的钱包吧。”
话很绕口,但是刘禹的特长就是和人打交道,那下面的意思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一般人有钱也住不进来的病房,你已经花了高价,就等于为医院创了收,对人家来说不过是一个招呼的事,她不需要你记着这个情。
“伯父伯母都是好人,今天走在街上,他们看的东西都是为你买的,话里话外也全都在你身上,伯母明明担心得要死,当着你的面肯定什么也不会表露吧。这话可能不该我来说,可是做为一个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以后能不能小心一点?”
刘禹感到有一丝诧异,父母的反应不出他所料,对自己的爱也是无条件的,让他时时感到羞愧。不过奇怪的是,身后这个只见过两面的朋友,话里话外全都是为了他的父母着想,刘禹没来由得心里一寒,这姐们不会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吧?
等到了病房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钟茗毫不避讳地抢着干这干那,那份执着让刘父都感觉到了,他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儿子,心说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刘母却来者不拒地照单全收,笑得嘴都合不拢,有人抢儿子是值得每个母亲骄傲的事,哪怕麻烦一点呢。
一直到天黑,钟茗也没有马上走,就连晚饭都是亲自去打上来四个人一块吃的,对于母亲的暗示,刘禹只能暗自苦笑,人家姑娘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自己一下,完全就在二个老人的身上,他是旁观者清,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小钟,路上小心,开车慢点,以后常来啊,多好的孩子啊。”刘母将人送走以后,回来不住地夸赞着,刘禹马上就明白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刘父笑着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自顾自地去看电视,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思,天哪!刘禹不禁在心里哀叹。
下楼穿过门诊部的大堂,钟茗来到了自己的那辆越野车前,拉开车门用一个敏捷的动作跳了上去,关上车门后她没有马上打火发动,而是静静地坐在车椅上发愣,黑暗中她的一双眸子显得明亮异常,只有流转的波光中闪着一丝晶莹。
过了一会儿,她从胸口拉出一根白色的链子,链子的最底端是一个可以开合的心形坠子,钟茗熟练得将它打开。盒子里嵌着两张照片,盒子底的那一张是两个人的合影,由于大小的关系,只照出了两个头像,微笑着的男孩搂着女孩的肩膀,那是多年之前的自己,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盖子上的那一张则是一个男孩的半身像,穿着浅黄色的新式野战服,手里拿着一把九九式突击步枪,黝黑的脸庞透着精神,眼睛里的神采曾经让她那样迷醉,露着雪白牙齿的笑容阳光明媚,只要一看到就能驱散她心底的阴霾,泪水一点一滴地从她眼中流下,这是她的爱人,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这么多年了,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八岁少女变成了精明干练的女军官,可是最爱的人却永远也回不来了,心头的这份思念甚至无法同他最亲的人去分享,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默默地怀念,这一切你听得到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茗擦干泪水,将那个坠子重新贴身塞好,握紧方向盘的那一刻,迷惘和哀伤已经从她的眼神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自信,爱情没有了,国家还需要她,巨大的车身一声轰鸣,猛地向前窜出,划破了帝都上空的夜。
帝都大学教职工宿舍区的一幢小楼里,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秦雪初有些疲惫地走到自己的家门前,取出钥匙刚要打开门,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失窃了,然而推开房门,里面的一切都和她早上离开时没有区别,没有被人翻动的迹象。
客厅里漆黑一片,厨房里却开着灯,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围裙在里面忙碌,秦雪初无声地笑了,倚在墙上看着那个身影,国庆长假已经结束了五天,她的爱人终于从大洋彼岸回来了。
“唉,你怎么走路没声啊,吓我一跳。”高铭成端着一个盘子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妻子的笑容,他故作惊诧地拍了拍胸口,脚步却没有停下。
“回来了怎么也不开灯?”秦雪初将脚上的鞋子踢掉,换上了自己的拖鞋,正要去摁墙壁上的开关,被高铭成出声制止了。
“去洗澡,换上我给你买的衣服,然后准备吃饭。”
借着厨房里微弱的光亮,秦雪初这才看到客厅当中的餐桌上,摆着两个铁艺的烛台,一瓶红酒斜着放在小推车上,桌子上除了这些还有鲜花、美食、餐具,她没有问为什么,顺服地听从了丈夫的安排。
“真美!”
等到她洗完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点亮了几支蜡烛,放着一曲悠扬的钢琴曲,正是他们两个平时最喜欢的那一支,西装革履的高铭成看着妻子一身红色拖地长裙款款走出来,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秦雪初脸上红霞飞起,额头上粘着几缕湿湿的发丝,更显出几分妩媚。
“今天是什么日子?”秦雪初看着丈夫所做的这一切,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无论是什么,她都愿意与丈夫共同分享这一刻,高铭成笑着将一杯红酒递给她,然后自己端起了另一杯。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我鼓起勇气来到你们女生宿舍楼下,用十斤全国粮票贿赂那个胖胖的宿舍管理员,让她帮我传了一封情书给你,约你在学校的小湖边见面,结果你没有来,我还以为自己失败了。”高铭成的话在她耳边响起,记忆回到了学生时代。
“那个胖胖的宿舍管理员,收了你的粮票和信转身就交给了我们班的辅导员,结果那天我被叫去办公室,教育了整整两个小时,都还不知道你信上写的倒底是什么。”秦雪初“扑嗤”一声笑了出来,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高铭成揽住她的腰,手上的酒杯穿过她端着酒的手臂再折返回来,秦雪初迎着丈夫的笑容,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紫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子滑进两人的口中,秦雪初回味着那种滋味,已经不再去想今天倒底是什么日子,爱人在旁就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美国这一趟收获很大?”喝下这杯酒,高铭成没有放开她,而是直接将二人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拖起她的手滑了一个舞步。
“当然,托马斯老头很慷慨,桌上的那瓶酒就是他送的,真正的八二年雪碧。”
秦雪初明白了丈夫的高兴从何而来,没有再追问下去,上一次跳舞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的舞步有些生疏,然而在丈夫的带领下,慢慢地变得自然,两个紧拥的身影在流水一般的音乐中徜徉着,就像回到了二十五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