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夕阳之下。樊稠咬紧钢齿,双眼通红,看着摆在面前,杨炳的尸体,听着那些逃过一劫的将士说着杨炳与张辽的作战,说到杨炳在生死关头,依旧不肯投降,一众西凉儿郎为保卫西凉铁骑的荣誉,一个个奋战致死,在周边听着的西凉将领无不肃然起敬。
“霍泰啊,你知何为将者?”樊稠忽地仰头望向落日,脸上少了几分怒色,却多了几分感慨,悠悠而道。
“将军,属下不知。”霍泰闻言,神色一凝,忙是单膝跪下应道。樊稠遂又望向周边一众将领,可那些将领却都纷纷跪下,低头不敢出声。
“所为将者,十五入伍,八十终得归也。为功名,亦为己忠,终一生而征战沙场,却大多人半途死于沙场。如杨炳、严纲,他俩为忠义而死,却死得其所。就算他俩失败了,日后史书或者会贬低他俩,斥叱其罪,但他俩的英魂烈迹,却会永记我与诸位兄弟之心!”
樊稠低声吟吟,一阵清风吹过,一众将领却都变得神采奕奕,双眸发光,本是低下的士气,陡如油中起火,高昂欲发的斗志在众将士心中熊熊焚烧。
忽然,樊稠猛一向众人紧握拳头,慨声喝道:“逝去之人,已成过去。但主公大业未成,尚还之人还需继承他俩的忠心和志向,为主公开创一个新的天下,此正乃同袍之责也!此不为复仇,不为情义,只为了生与逝者共同的志向!”
樊稠喝声一落,众人只觉腹中如有一头欲要破体而出的脱缰恶兽,纷纷纵声呼应,响彻天地。
就在这一刻,那些惧怕张辽而胆怯者,那些怨恨张辽而愤怒者,或者因张辽之猛而迷漫者,纷纷都振作起来,这一个个将领都是每一支部队的军魂,而他们的奋起,立刻让整支大军的军心得以恢复,甚至凝聚成锋,随时能够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这就是樊稠,一头冷静下来的恶鬼,绝对是不容小觑而可怕的!
当夜,张辽、高览率兵撤回寨中,众将士却见张辽依旧撑起了那疲惫不堪的身躯,锐利赫赫的眼神,令他显得是如此的高大!
“张将军,你身上伤口不少,但速做治疗,否则一旦伤势加重,这可如何是好!?”高览急声劝道。张辽听了,毫不动容,淡淡地说了一声:“卸甲。”
在他左右几个兵士连忙赶来,替张辽把铠甲卸下,当铠甲一一卸弱,周边看着的将领无不纷纷失声惊呼起来,只见张辽身上战袍遍是血迹,那艳丽的血红,看得是那么的令人触目惊心。可想而知,在张辽赢下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同时,是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以百人骑兵,与三千西凉铁骑纠缠足足一天一夜,不但将之玩弄于鼓掌之中,前前后后更斩杀西凉铁骑中以严纲、杨炳为首的数十员将领,无论是张辽还是他的部署,都足以让人敬佩、尊重,他们的烈迹,甚至让高览那些将领觉得自己和自己的部下在当时不过是多余。而高览等将也很明白,若非张辽为保全部署,或者就凭他们那一些人,就能把当时已然身心交瘁,疲惫至极的西凉铁骑给杀个大败!
以智设局,以武而驱之,此乃胆识也,具此,为勇者也!
张辽缓缓转过身子,高览那些将领,还有后面一干新军将领,各个都是眼神炙热地凝望过去。此时此刻,只要张辽一句话,众人甚至愿意为他去死去拼!
张辽却无说话,也没趁这大好机会,煽动人心,而是脱落了身上残破的战袍,刹时,又是连道的失声惊呼,不知多少人在暗暗吸着冷气,却见赤裸的张辽身上,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血痕不计其数,足有数十道之多!
若是寻常恐怕早就支撑不住,就算能熬住不死,但肯定也昏死过去。
但张辽却一声喊痛都没有,甚至连皱个眉头的动作都没有!那些新投的新军将领,大多都是惊骇不已,暗对神色,皆暗称张辽是一头活生生的怪物!
张辽看着众人,眼神愈发璀璨,张口一动,声若洪钟,虎臂举起,喝声叫道:“所谓勇者无惧,故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诸位皆乃张某部下!张某无惧,故众人无惧也!樊稠大军不久将犯,诸位可敢随我杀敌耶!!?”
张辽喝声一起,无论新老将领,全都觉得血气沸腾,浑身上下都在亢奋,无不都想提刃杀敌,杀个天昏地暗!
“我等愿效死跟随张将军杀敌~~!!!”须臾,众人纷纷单膝跪下,拱手大喝。声音之洪亮,震得整个山寨如在摇晃。
高览眼中连是闪过异光,眼睛睁大,紧紧地看着比自己起码少上四、五岁的张辽,面上却尽是敬服之色。
“适才我军逃回时,许多由黑山贼组成的新军,见樊稠的西凉大军凶悍犹如猛禽恶兽,心中都是胆怯。虽然张将军首战告捷,但西凉人势大滔天,董卓手握四十万雄兵,我一开始还担心,会有一些鼠目寸光的胆小之辈,会聚众从军中逃去,投靠那樊稠,而影响军心,以致最终败于内患。
但经张将军这般一喊,众人全都视他如同神人,此时此刻,他便是我军军魂所在,只要他不倒,天下就没有一支兵马能击破我们的军队!!”高览暗暗想着,不禁握紧了拳头。
数日后,在张辽军山寨之下,樊稠正率七千余众屯据于山脚。恢复冷静的樊稠,也展现出西凉八骏雄之一的本领。
却说,高览领命曾数番袭击樊稠,欲扰其不得设营。哪知樊稠早有准备,在两翼设于弓弩手,高览引兵刚是下山,便被樊稠麾下弓弩手以乱箭逼退。张辽却又曾引兵绕往樊稠军后,欲要袭击辎重部队,却不料樊稠早设下埋伏。还好机警的张辽,靠近樊稠军后营时,发觉其守备空虚,巡逻、守卫的兵士更是少之又少,分明就像是等着别人来袭击一样。张辽看出端倪,当机立断,即下令撤军。樊稠麾下大将霍泰引伏兵杀出,张辽遂是且战且退,最终在高览接应之下,成功撤回山寨,但这连番的袭击不成,张辽倒是损失了不少的兵力,自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樊稠也不急着攻打兖州,率兵就在山脚屯据,同时一边也不忘煽动谣言,就说不久之后董太师将会派镇守各地的将领纷纷前来讨伐,兵力之多,更夸大为有十万之众。樊稠的算盘倒也打得够精,却是看出张辽军有不少新军,其中几乎都是原黑山贼,这些人自然忠心不高,得知谣言后,定会前来投降,如此他自可与这些贼子里应外合,杀张辽个措手不及!
于是,两军的对峙形成了困兽之斗。而这头困兽,正是张辽麾下的数千军队。
此时,在樊稠虎帐之内,其麾下将领全都聚集一堂。却见正中的樊稠,金刀跨马般坐着,满脸浓须如同一根根钢针,一对凶目,硕大而凌厉,冷声道:“张辽虽勇,但其军优劣不齐,充其量不过是一支杂牌军,如今我等只需守在这山脚下,四处有密布眼线,观察其军一举一动,再加上我的计策,不出五日之内,必可将其寨破之!”
樊稠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色大震,皆争先到时要领兵作战。樊稠见士气正高,心中不由暗喜。这时,霍泰忽然走出说道:“话虽如此,但若那马纵横出兵来援,那又如何?”
樊稠闻言,眼睛不由一眯,道:“此事亦是我心头之虑也。自那该死的曹孟德逃回陈留,密谋造反的消息一经传出后,不少豪门世家都在暗里观风,原先兖州那些本欲投靠董太师的人也纷纷改变了态度,否则若有兖州这些豪门世家的人帮忙,倒也不惧这马家小儿!
不过,也正因如此,董太师日前已发来密报,说此番攻打兖州之役,只许胜不可败!毕竟一旦我军能够长驱而入,兖州这些豪门世家为保性命、家业,定会纷纷来投,如此我等不但可得这些豪门世家的钱财作为军费,更可给各地的豪门世家还有那些妄想要和董太师作对的诸侯,见识一下我西凉军的本领!但是,一旦我军败下,天下人便都会以为我西凉军只是一头只有架势的纸老虎,到时候各地诸侯、豪门世家就会纷纷与董太师作对,打着勤王救济天下的口号,却暗中在扩张势力,以实现他们的野望,天下也必然大乱!因此这场战役不但事关董太师的大业,还有整个天下的走势,还望诸君谨记,切莫不可掉以轻心!董太师说了,此役若能得胜,有功者,封侯拜将,不在话下!若败之,便都缴上自己的项上人头!”樊稠此言一出,众将领不由纷纷变色,有些人在暗暗感到兴奋,有些人却是感觉压力巨大,心生忧虑。
“末将明白了,如果马纵横真是派兵来援,末将愿引军拼死搏之!”明确了此番战役的关键,霍泰面色一肃,眼神变得尤为璀璨起来,竟已是下了死志!
“好!霍泰听令,我命你速引三千兵众,在据这数里外东北的那座鹊嘴山上扎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