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担忧的想要追去伺候,冯老先生却摆手召回他,叹气道,“罢了,他们母子的心结还要自己解开,我是无能为力了。”
清风挠挠后脑勺,有些无奈的嘟囔道,“我还以为少爷娶了夫人,脾气会变得好一些。没想到他除了待夫人和善,对别人还是冷冰冰啊。”
冯老爷子抬手慢慢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目光穿过雨幕望向南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暗淡…
董蓉这次被蛇亲吻一下,差点儿被阎王爷拉去报道,着实吓坏了众人。昨日从村人口中听得消息的王家表哥和杜鹃嫂子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跑上山来,她还没等安抚好两人,曹姑母和姑父又赶来了。
曹姑母吓得脸色都白了,抓了侄媳妇儿从头到脚看个遍,百般确定她没有大碍这才倒在木榻上起不来了。
董蓉抻头仔细一瞧,老太太脚上的鞋子一只是棉布的,一只是草编的,显见是急着赶来,慌乱之下出了错。她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忙喊刘嫂子帮忙开柜子拿出先前做好的一双新鞋给老太太换上,末了又张罗炒菜炖肉留客吃晌饭。
曹姑母老两口都不愿她费心,但董蓉却觉王禄和杜鹃夫妻常住城外小院,他们一家人难得都聚到她这果园一次,于是就借口夏至日刚好过去没多久,应该在舅家吃酒席。
青县附近还真有这风俗,据说成年的外甥外女在夏至这一日探望舅舅,而舅舅家要准备角瓜和腊肉,外甥外女吃了腿上有力气,不会得夏疫。但别的人家还好,王禄和石头兄弟俩摊上曹婆子这舅母就没这好事儿了。别说吃酒席,不找他们要孝敬就不错了。
所以,连同曹姑母在内谁也没想到,董蓉会抓到这么一个留客理由。众人不好拒绝她的好意,齐齐笑着说那就宰她这富户一顿。
果园里每日要给杂工们提供两顿饭食,菜肉从来都不缺。董蓉一面同刘嫂子商量菜色,一面又喊着王禄表哥回家去接两个孩子和石头过来,曹姑母想着难得热闹一次,也就没有拦着。
很快孩子们都赶来了,饭菜也端上了桌子。众人按照辈分,一一就座。于老太太作为董蓉的救命恩人也被请来坐了上首,曹姑母亲自替她布菜,开口老姐姐闭口大恩人,慌得老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还是董蓉笑着抢过酒壶,算是解了于老太太的围。
众人都是庄稼院出身,说起闲话儿来都离不开十里八村的趣事和自家孩子,曹姑母和于老太居然越说越对胃口,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两只手握在一处就没撒开,亲近得差点儿结了干姐妹,最后双双醉倒在木塌上睡得鼾声如雷。
王家姑父自觉有些丢脸,一定要儿子背了老娘下山,但王禄夫妻惦记小院无人看管急着早些回去,董蓉于是就让傻柱背了姑母去曹家借宿一晚。
曹老头儿突然见妹妹被儿子背了回来,着实吓了一跳,后来听得是在山上吃了酒席,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哪有儿子摆酒席,居然没请亲爹娘的,这若是让外人知道必定是要笑话曹家没规矩。
还是杜鹃有眼色,笑着说起夏至吃腊肉之事,曹老头儿这才改了脸色,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老婆子,然后开了厢房们送妹妹安置。
曹婆子摔打着手里的簸箕,嘟嘟囔囔抱怨儿媳故意削她脸面。外甥们也是嫌贫爱富,跑去巴结有钱的表弟妹,不稀罕舅家这几块腊肉。
曹老头儿还要呵斥老婆子,王禄等人却是尴尬的赶紧告辞了。
曹姑母在曹家睡了一夜,早起头疼难忍,无奈嫂子又翻了诸多陈芝麻烂谷子之类的小事抱怨,她一气之下就又上山来了。正好昨日来得匆忙,未曾好好看看侄媳妇儿的果园,左右家里也没有活计要忙,她就好好再逛一日回去也不迟。
果园里,一众杂工们正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挖排水沟。水滴顺着蓑衣缝隙浸湿了衣衫,不时有人打着喷嚏。但即便这般也没有人开口咒骂,听说南方旱得厉害,他们这里还有雨水浇田,给老天爷磕头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没良心的抱怨。
董蓉刚刚在刘嫂子的唠叨声中,捏着鼻子喝了汤药,这会儿正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的做针线。于老太惦记儿子,不时趁着换线的功夫往山下张望。可惜她只能看清几尺远,又怎么能望见儿子的身影呢。董蓉看在眼里,想起前世早早离开的母亲,一时间羡慕的鼻子发酸。
一老一小正这样各自想着心事,曹姑母就爬上山来了。老太太一见侄媳妇儿眼圈儿发红,再想起方才自家嫂子的可恶模样就赶紧上前拉了侄媳妇儿的手,劝道,“蓉姐儿啊,你婆婆就是个直肠子,平日她说什么你就当耳旁风,若是实在委屈就找姑母给你做主。千万别暗地里生气,不值当。”
董蓉回过神来,听得这话就知道老太太误会了,但她也不打算解释,笑嘻嘻留姑母再陪她住一日。于老太太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知心老姐妹,一迭声的帮腔,“曹妹子啊,这十里八村多少人家儿子儿媳不孝,惹得老人掉眼泪。你这儿子儿媳孝顺不说,就是侄媳妇儿都跟闺女似得贴心。我要是你早欢喜的做梦都能笑醒了,你还拿腔作调不肯留下享福,真是眼红死人不偿命啊。”
曹姑母被哄得眉开眼笑,顺势也就留了下来。
董蓉展开两匹细棉布请两位老人家帮忙裁剪,她打算趁着这几日养病不能出门再给傻柱和平哥儿做两件衣衫。特别是傻柱的那套,一定要华丽精致一些。
那一日她烧得糊里糊涂,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傻柱的穿戴,后来听得刘嫂子等人夸赞他比城里的公子哥儿还俊朗,她就闹着要傻柱再穿上瞧瞧。可惜傻柱死活不肯就范,惹得她心痒难耐。这次她亲手做一套,说什么也要哄他穿上看看不可。
曹姑母最喜见到侄儿夫妻恩爱了,拉着于老太商量半晌才定了式样。两人正要下剪子的时候,刘嫂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跑了进来。原来一个放羊娃偷懒儿,不小心让一只小公羊钻进了果园的篱笆,杂工们驱赶的时候,那羊慌不择路掉下陡坡摔折了腿。放羊娃害怕回去被打,在泥地里打着滚儿的哭呢。
刘嫂子拧了拧滴水的衣角笑骂道,“这羊娃子,明明是他不当心,居然还放起赖了。赵管事要去找他家大人过来,他还抱着腿不放。”
董蓉正犯愁这阴雨天气里不知做什么好吃食招待曹姑母,听得这话就是眼睛一亮,开口问道,“那羊摔得重不重,可是不能活了?”
刘嫂子点头,“后腿都折了,怕是活不了。那羊娃子家也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这下怕是日子更难过了。”
“让赵管事去找他家人问问,把这只羊买了吧。正好天气湿寒,烧锅羊汤给大伙暖暖身子。”董蓉挪去炕尾开了箱子摸出一块半两重的碎银,一边递给刘嫂子一边嘱咐道,“让赵管事把道理跟这家人说明白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哪有他们家的山羊练跳高,咱们果园花银子善后的道理?”
熬羊汤啊!刘嫂子接过银子,喜得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欢声嚷道,“东家真是太心善了,大伙儿要是知道有羊汤喝,怕是都要乐得跳起来了!我这就张罗,要先寻刀扒皮,还要多备热水…”这般说着,她就几乎是蹦跳着跑了出去。很快山上山下就传来一阵阵欢喜的高喊,“有羊汤喝了,有羊汤喝了!”
“谢东家,谢东家!”
曹姑母怎会不知侄媳妇儿这是变着法的张罗好吃食孝敬她,于是心疼的拽了董蓉的手埋怨道,“你这丫头,留着银钱做点儿什么不好,只要你和柱子好好过日子,姑母就是吃糠咽菜也香甜。”
董蓉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摇晃,娇嗔道,“买羊可不是为了招待姑母,是我自己也想喝几碗补补身体,还有柱子跑了一趟深山回来也瘦了许多,姑母这是借我们的光儿了。再说了,这么大的果园我都买了,不差这一只小羊的银子,一家人热热闹闹比什么都重要。”
曹姑母前些日子就听说董蓉买了果园做嫁妆这事,她心里也起过猜疑,但老太太不同于曹婆子那般一根鸡毛都要抓在手里的小家子气。在她看来,只要银子来路正当,侄子侄媳又感情好,产业置在谁名下都是一样。更何况曹婆子还不是柱子的亲娘,侄媳儿防备一些也是应该。
正因为这般想着,她就从未开口问询过半句果园之事,董蓉心里承情,自然待她越发亲近,投桃报李般把她当真正婆婆孝敬了。
她们姑侄俩如此亲近,可是羡慕坏了于老太,她也盼着儿子什么时候娶回个勤快又孝顺的媳妇呢。于是就道,“老妹子,有合适的闺女给我家生子相看一个啊。”
“好啊,老姐姐,我们村里还真有一个好姑娘…”但凡上了年纪的妇人好似都喜爱抢月老的活计,曹姑母一听于老太的话头儿,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很快两人就坐在一处,一边唠叨一边裁剪衣衫,笑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