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被龙吟瑶牢牢锁定气机的古师梁突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抱着因腹部被冰封剑洞穿而血流不止的古景旭,他的脸色平静地吓人,一只手扶着已恢复人形的古景旭,一只手凌空按在他腹部的伤口上,浓郁的橘红火元宛如流水般注入其体。
“爹……爹……孩儿……孩儿不想死……救……救我……”古景旭喉头不住地咕哝着血泡,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他犹如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攥着古师梁的衣服。
古师梁微微地一笑,用着哄婴孩似的轻柔语声道:“没事,有爹在,道祖也要不走你的命。”
语声虽然轻柔如暖风,却又铿锵有力。随风轻送,落在龙吟瑶与苏瞳耳中,犹如惊雷一般炸响。
苏瞳根本没有感应到古师梁,只觉眼睛一花,古景旭就消失不见,若是对方偷袭的话,她就只有逃命的份了,还不一定能逃掉。
她很快明白过来对方为何没有趁机偷袭,正是将古景旭的性命放在首位的首位,才令他做出这个决定,哪怕仇人近在咫尺,他也不愿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因为哪怕他耽误一分一毫,就很有可能导致古景旭撑不到他的救治而死去。
龙吟瑶来到苏瞳身侧,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便默然而立。不论对方出于什么动机,既然没有偷袭,她们也不该在此时趁人之危。
正此时,道杀四位门徒匆匆赶来,落在两女身畔。燕琳望了望周遭,又望了望只顾为古景旭治伤的古师梁,好奇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
古师梁见对方又来四个好手,居然将胸口处泼天的狂怒强行压下,化为了满腔的愤怨,最后扫了一眼苏瞳,一言不发地抱着古景旭化虹而去,居然没有人出手相拦。
喜儿等人是因为摸不清状况,而龙吟瑶则还是因为他手下留情的缘故。但她马上就后悔了,此人心机太深沉了,而且当断则断,对手下妖兵与当前战局没有半点留恋,其坚忍之处,实在教她心寒不已。
留着此人,只怕是养虎为患啊。而他临走前的一眼,更是令龙吟瑶心惊肉跳,此人一旦处心积虑报复,就像一条伺机偷袭的毒蛇一样令人防不胜防,只怕日后都要寝食难安了。不想自己一个心软,就让苏瞳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自责懊悔之下,竟是怒极攻心,气血翻涌,“哇”地吐出一口金色的血液来,神情萎靡地坐倒在地。
“龙姐姐……”苏瞳见龙吟瑶吐血坐倒,慌忙扶住了她宽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瞳瞳不怕他的。”
“龙师姐……”喜儿也是大惊失色,急忙用手按着龙吟瑶的细肩,注入一道暖流。
龙吟瑶顿时好受了一些,她渐渐恢复冷静,心知懊悔已然无用,应当马上追上去杀了他,以绝后患。此念一出,当即就要起身,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一个温煦到令她想哭的声音:“诱敌之计已交给夜阁主,师姐在旁掠阵便好,不过我想那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怕是瞒不过他们了。至于古师梁,不用担心……”
余音袅袅,远空斗见一道剑光冲天而去。龙吟瑶如释重负,只觉无尽的疲惫涌上来,经此大起大落,竟比大战一场还要累,当即昏睡过去。
燕琳见之,惊讶地道:“啊,龙姐姐都晕过去了,苏伏怎么还到处乱跑啊?”
……
星云山脉以东,在星云城与星湖之间有一片绵延数百上千里的荒山。本来星云山脉气候还算合宜,核心之地出现一片荒山,确实有些怪异。
但只要稍微了解火鸦族,便可明白荒山的由来。正常来讲,若非天赋异禀,才出生的火鸦根本无法控制火炎,对居住环境拥有很强的破坏力,常常因一只小火鸦毁灭一片森林,长此以往,那些稍微聪明一些的火鸦,便将小火鸦赶到一处,只有等到能熟练控制火炎才能离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一大片荒山。
这荒山的历史,可比三足乌还要悠久得多,后来索性便以火鸦山来命名。
火鸦山中段,在一处风干的岩峡一端突然落下来一道虹光,正是古师梁父子。他仍然是一手扶着气若游丝的古景旭,一手虚按在他的伤处。
照说以妖帅的妖体强度,只不过一个伤口,又有古师梁火元之力不住地修复,早也该恢复如初了。可苏瞳的冰封剑不只是洞穿而已,还在他体内留下了无数道细丝般的冰魄剑意,想要完全驱除那些剑意,还需要至少五个时辰。
偏偏古景旭的天赋神通“涅槃”才触发不久,救命火元点滴不剩,根本无法自救。
然而现在,古师梁最缺的便是时间。他的神情微微复杂,望着峡谷对面一个身着月白长衫,临风而立的俊秀清逸的青年,不由微微苦笑:“剑君阁下若能放行,洛江城双手奉上,古某保证不会报复令爱,从此携犬子消失。”
此时的他不是野心勃勃想当上三足乌族主的一城之主、也失去了他最引以为豪的无耻与假仁假义。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父亲为他最心爱的孩儿乞求一条活路,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青年自是苏伏,凛冽的寒风不住地吹袭着他的衣角,想要将拦路的他拉扯开来,就连这如此酷寒的冰风也在为古师梁求情,任是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
可每个人都有逆鳞,苏伏的逆鳞就是苏瞳,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口头保证而让苏瞳时时处在危险之下。甚至哪怕对方发下道心誓,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的可能。面对对方如此请求,他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道:“你有儿子,我也有女儿。你既然肯为了他放弃一切,就更该明白我的顾虑。”
“我明白。”古师梁神情缓缓平静下来。但他没有放弃,诚恳地道,“同为人父,剑君阁下能否给古某一个机会,并非方才请求,我想用‘涅槃’救景旭,但需要一点时间。”
苏伏沉吟片刻,轻声道:“值得吗,那是一条命。而且你一旦战死,他一样会死。”
“涅槃”就相当于一条命,可古师梁却用来救古景旭,真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古师梁爱怜地望着古景旭,“老子救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若古某战死,那只能说他命不好。”
“那你就受着罢!”苏伏微微一抬手,曼珠沙华当即飞过去,“嗤”地一声洞穿了他的心脏。
古师梁闷哼一声,身上斗然腾起黄金火焰,在如此致命的伤势下,‘涅槃’自主激发,他强忍着心脏被刺穿的剧痛,控制着生机勃勃的火元注入古景旭的体内,顿时使他脸上的黑气逐渐消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古景旭的脸色稍有些红润起来,只不过他体内的冰魄剑意仍然顽强根植,无法完全驱除,这便是冰封剑的可怕之处了。
“爹,孩儿好难受,你快帮我把那些刺人的东西弄出来,孩儿好难受啊……”古景旭恢复了一些力气,虽无法动弹,却能够开口说话。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古师梁勉强地露出笑容,额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不是累的,那是疼的。
又过去半盏茶功夫,古景旭终于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但因失血过多,还是有些晕眩,他咕哝着小声骂道:“那个臭女人,下手太狠了,回头孩儿一定好好教训她。孩儿好困,爹你快去杀了那个贱种,我们再杀回去,把那个臭女人抓回洛江城……”
说到最后,已成了梦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古师梁煞白的脸与不住流血的胸口。
古师梁轻轻地抱起他,吃力地挪到了一个风干的岩洞中,将他置放好,又替他摆了个舒服的睡姿方才缓缓回到原地,冲着苏伏感激一笑:“多谢。”
他身上的黄金火焰愈来愈微弱,在心脏勉强止住血后,终于还是油尽灯枯般地熄灭了。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身上腾起一道普通的火光,把血迹全都清除干净,这才望向苏伏,笑道:“现在古某确实有些后悔,自小对他过分纵容宠溺,有养无教,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德行。”
苏伏招手,曼珠沙华回到身前:“他有你这么一个爹,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正所谓有得必有失,福兮祸所伏,这也是对他福报的一种平衡罢。”
语罢屈指一弹,随着一声天籁般的剑鸣,天边诡异地升起了第二轮圆月,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顿时汇成了一个湖泊。
白雾起处,玉楼隐现。剑鸣犹如神乐仙音,经久不散。
古师梁摇头笑道:“古某现在更后悔与剑君为敌。”语罢汹涌的烈焰泼天而起,一声金乌啼鸣,充斥着皇者般的威严霸气,掩盖剑鸣的同时,整个湖泊都开始澎湃起来,连那玉楼都受到波及,开始震颤不休。
对方不过一声啼鸣,剑域居然陷入崩溃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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