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来吧。”
丫环应了一声,拉开了房门,嘱咐着外面几个抬水的小厮,
“进来吧,小心着些。”
二个小厮把热水送进与正房一侧相连的耳房,正要出去,半黎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
小厮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生怕是哪里冲撞了她,他们都得了周管家的严厉训示,若是谁得罪了这位贵客,立时就要被打个半死卖出府去,连着老爷身边的一等份例的大丫头都亲来服侍了,哪还敢再存半点怠慢之心。
半黎站起身,走到浴桶旁边,和颜悦色问,
“赵大人那里可送去了?”
小厮忙弯下身,恭敬地回道,
“还没有,热水己经准备好了,一切还要等您的吩咐。”
夏半黎点点头,随手摸着木涌边上的木质花纹,接着问道,
“赵七夫人那里可送去了?”
小厮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回道,
“还没有,等着给您和二位少爷送完了,再给赵七夫人送水,这是管家特意吩咐过的。”
他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半黎,耳边听得她一声轻笑,说出的话清跪悦耳,
“那可不担当,你告诉管家一声,这个情我领了,但是规矩不可废,赵七夫人是贵主子,自然应该先给她送去。”
拍了拍木桶的边缘,接着说,
“劳烦你们把这木桶向中间移一移,你们就过去吧,那位赵七夫人可是脾气大着呢,送晚了,指不定又是一顿抱怨。”
小厮忙按着她的要求,抬起了木桶,向着中间的位置移了二寸,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心中还在想着,这位姐儿倒是个好脾气的,能为着他们着想,全府上下都知道赵七夫人最是看摆架子,什么都要争个头一份,这送热水晚了必定会给她一顿狠骂。
热气瞬间氤氲了整间房屋,半黎交待着侍立一旁的丫头,
“你们下去吧,我洗好了,再叫你们。”
丫头应了声,退出了房间,安安分分的在房门前守着。
半黎缓缓的退去身上的衣服,全身侵在热水中,一身的青紫淤伤触目惊心,她靠着椅木桶,舒服的吐了口气,右手捏紧了针,在自己身上的几个脉络上刺了下去,唇边挂着一道笑,针己是从绣花针,变为最为精贵的金针,许世友的安排处处周全,正是解了她的当务急需。
给自己扎下去的这几针,是为着舒通活络,加快伤口痊愈,另外嘛,半黎的目光落在木桶的边缘上,眼睛闪了闪,唇角的笑意更浓,赵七夫人现在应该也是泡上热水了吧,她送上的大礼,加了料的热水浴,她可还满意?
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去验收成果了,半黎闭上眼,舒舒服服的享受着,泡足了热水,每一个细毛孔都张开吞吐着温润,这才站起身,披着一边的浴巾,走了出来,一丈的云纹大屏风隔在了耳房门口,展示着江南的旖旎风情,热气薰蒸过后,平添了一道烟雨江南的意境,半黎站在等同人高的锅镜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镜子中的人,跟忆记中总是苍白懦弱的人比起来,现在的半黎脸上红扑扑的,气血充足,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带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黑亮的眼睛象是稀世的夜明珠,在这白日里也能散出自然的光彩,皮肤上的青紫己经淡了一些,同样的一张脸,褪去了苍白懦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自信,半黎转头向着房叫了一声,二个大丫头立即的走了进来,半黎语气平淡,不骄不躁,
“把衣服给我拿过来吧,我要出去。”
大丫头忙应下来,把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服侍着她穿衣。
半黎看着镜中的人儿,果然是人要衣裳树要皮,去掉了那一层半新沾着污移的男装,新上身的是苏绣镶边的蜀锦,一身的嫩蕊摇黄,象是春天里刚冒出的花骨朵,清新宜人,看了看镜中的人,半黎笑了笑,眉目清亮,焕然一新的样子,己是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边服侍的丫头忍不住的赞了一句,
“小姐,这一身打扮真好看。”
半黎又是一笑,宠辱不惊,神色从容,这才是她夏半黎该有的样子,十五岁前的悲苦人生,就像是弃在墙角的那堆沾着污秽的旧衣,再也不会沾到她半分,她爹留给了她和她娘的那一身污,现在要用十倍百倍的来偿还。
半黎转过身,向着房外走去,
“走吧,把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散散湿气。”
她的生父还在望眼欲穿的等着他,人清醒以后,那一身的味道估计快把他憋屈的晕倒了,现在,她该是过去的时侯了。
想要人记着你的好,雪中送炭比锦花添花更刻骨铭心不是。
赵元隽坐在房中的八角案的后面,心头十分的憋气,隔壁的赵七姨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洗个身子撩拨的水声,隔着墙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虽是己换了衣服,但那酸腐的气味无论无何还是坚强的依附在身上的,一身的粘粘腻腻,更是让他难受的快背过气去。
赵元隽紧皱着眉,不耐的问身后的长随,
“去看看,半黎准备好了没有。”
长随应了一声,快步向房外面走,出了房间他也是长长吐了口气,老爷那一身的味道,真是,真是太难闻了呀,近者欲吐啊。
赵元隽站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隔壁哗哗的水声,就像是根羽毛挠在他的神精元梢上,一身恶臭更加难以忍受,他再也忍不下去,黑着脸,几步迈出大门,一脚踢开隔壁客房的大门,怒声道,
“小翠,你收拾利索,出来侍侯着。”
他这一身的难受还未去净,始作俑者的姨娘先在这里享受开了。
赵元隽重重哼了一声,坐在正房里的八角椅上,目光锁在洗浴间方向,冷冷的道:
“你急着洗那么久干什么,怕沾了老爷身上的味道!我这还一身污秽呢,你倒是洗得勤快。哼,我病着那会,你站得那么远,哪里还能沾上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更是心头火起,半黎一个外人,都不避忌,一身的污秽也没有说什么,一心照顾他的身体,他宠爱的姨娘倒是躲得比谁都远,他亲眼见得的怎么都是一根刺,深扎在心里,看着这个平素里疼宠的七姨娘怎么都是不顺眼。
七姨娘扭着小细腰,摇曳生姿走出来,身后的湿发半干半湿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身的娇娆丰盈的身段,带着一身的香味慢慢的靠向赵元隽,终究是受不了他一身恶臭,站在了七步开外的地方,笑意盈盈地说,
“老爷,我这是也是为老爷着想,老爷马上就要薰蒸治病了,我自然是要亲身服侍在一边,生怕那一身脂粉再污了药汤,影响了药效,这不才先去了吗。”
听了七姨娘的话,赵元隽轻声一哼,心头的火气倒是降了一些,七姨娘服侍他多年,自然看得懂他的脸色,温柔的笑了笑,走到一旁倒了一茶杯,送到赵元隽前面的案桌上,
“真是苦了老爷,这一身的难受还要在这里干等着。
那个丫头就是不上心,这么久了,不说先给老爷准备好了洗浴薰蒸,只顾着自己先去净身沐浴去了。”
说完这句话,小心的看了眼赵元隽的神色,赵元隽又是一哼,没有驳回她的话,脸上也是微带不愉的神色,七姨娘温柔的劝慰着他,
“老爷,我看不如就叫辛大夫来看看,许家不是己经把人请来了吗?
辛大夫也是扬州城里的名医,医术经验都要比那个小丫头好一些,多看一个大夫,听听他的意见,也许还有更好的医治方法,也不用一个月下来受那么多苦了。”
赵元隽点了点头,气息更顺了一些,接过了赵姨娘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说道:
“去找来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