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鸿刚把复社的事情扔在了一边,紧接着,兵部的命令就传到了荆州弓兵大营,令林纯鸿率兵刻期抵达泌阳县,会同张凤仪、左良玉堵住贼寇的东窜之路。目前,被围堵在黄河北岸的贼寇超过二十万,里面更是大佬云集,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均在其中。
可惜的是,堵住黄河北岸的乃京营总兵王朴,林纯鸿不由得哀叹道:“忙忙碌碌终是一场空,一旦冬天黄河结冰,京营堵得住贼寇么?曹文诏啊,曹文诏,怎么就被调到了大同呢?哎,这建奴和贼寇的配合还真密切……”
林纯鸿无法,立即令麾下两日内做好出兵准备。众将士欢呼雀跃,战争意味着战功,意味着地位,他们哪里晓得邦泰面临的困难?
正当林纯鸿准备离开卫辉府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褚时建,这位是谁?从未听说过啊,林纯鸿本待不见,却被一句话给吸引住:“在下为参将大人的钱袋子而来!”
钱袋子!
林纯鸿赶紧将褚时建迎进帐内。只见褚时建年约三十多,神色倨傲,两眼朝天,迈着八字步,不肯落后林纯鸿半步,始终保持与林纯鸿肩并肩。林纯鸿毫不介意,与士子接触多了,他知道这帮人就这德性,面对武人时,他们有天生的优越感。
不过,褚时建一身青衣收拾得相当整洁,浑身上下见不到一丝皱褶,显然是个爱惜自己羽毛的家伙。
褚时建伸出白皙的双手,端过茶杯,用杯盖在茶水中划了划,吹了几口气,抿了一口,大奇,问道:“这容美绿茶犹如新出的一般,如何做到的?”
林纯鸿有样学样,细细的品了一口,“据闻,山民有秘法,经过处理后,能始终保持新茶的味道。”
林纯鸿的答案让褚时建微微失望。实际上,林纯鸿哪能不知道邦泰商号的保鲜之法?每年三月,新茶上市后,商号大肆低价收购,然后将茶叶置于冰窖之中,在低温中,茶叶能保持新茶的味道达两年之久。商号通过这个保鲜之法,每年赚取巨额的利润,这属于商业机密,林纯鸿哪能随便告知他人?
褚时建的失望持续不到几秒钟,马上露出狂傲之色,“邦泰、邦泰,好大的口气,仅仅靠出售容美绿茶、西兰卡普织锦,也敢妄称邦泰?本来那四轮马车倒是稀罕之物,四方之民趋之若鹜,结果现在基本没有货源,可怜可叹啊!”
林纯鸿暗惊,这褚时建居然对邦泰了解如此之深!林纯鸿吃不准褚时建的来意,也不生气,“邦泰本小,除了卖一些杂货,能成何事?倒让先生见笑了。”
褚时建的话不错,四轮马车在北方的销路极好,但是邦泰目前极度缺铁,只好停止了马车的生产,损失了大量的利润,非常可惜。
“哈哈,邦泰买什么东西,生产什么东西,这个毫无稀奇之处,世人只要有本金,都能做,唯有票据,除了邦泰,目前还有谁能做?据闻,徽人王大俊为利所诱,召集八家豪富共同做票据,结果亏得血本无归!”
林纯鸿大惊,这褚时建到底是何来路?居然对票据看得也入木三分?就从这点来看,褚时建绝对算的上一时之人杰!当林纯鸿的票据生意一炮打响之后,王大俊一眼就看出了票据的优厚利润,马上着手组织徽商介入票据行业。但好景不长,王大俊设在江南商贸中心的几个钱庄不是遭了强盗就是在运银时被洗劫一空,同时还出现了大量的伪票据,不到两年时间,就关门大吉。这里面,当然有林纯鸿的巨大功劳。
林纯鸿决定不再兜圈子,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先生堪称当世之奇才,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教我?”
褚时建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品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早就表明来意,为参将大人的钱袋子而来!”
林纯鸿微微发怒,娘的,老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要耍派头,老子给你机会,你暗揭老子的底,老子也由得你,老子现在开始步入正题了,你他奶奶的还兜圈子,狗日的不识抬举!当即冷笑道:“难道先生想把末将的钱袋子系在自己的腰间?”
这话说得相当难听,利用褚时建话语的歧义,直斥褚时建近乎贼寇,哪想到褚时建毫无怒色,悠悠的放下茶杯,如一堆烂泥般摊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林纯鸿冷眼盯着褚时建,紧闭唇舌,且看褚时建如何表演。
褚时建笑得十分开心,连眼泪都止不住流下来,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傲然道:“在下岂是此等小人?此次求见参将大人,是为了潞王和参将的钱袋子着想,非为其他。”
林纯鸿暗惊,原来褚时建是潞王派来的特使,这潞王派特使来见自己,到底意欲何为?历来,朝廷非常忌讳地方臣子与藩王交往,当初林纯鸿与惠王斗得个难分难解方才合作,朝廷不疑其他。要是一开始就合作,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林纯鸿冷冷道:“潞王德高望重,末将卑且鄙,哪敢劳碌潞王金枝玉叶?”
“此言差亦,当初潞王为贼寇所逼,幸亏将军率荆州弓兵浴血奋战,及时抵达卫辉,解了潞王一时之难。潞王既感且佩,有心为将军犒劳一份军资。但犒劳有碍物议,潞王就想着与惠王一般,将十万多亩良田,交给将军打理。”
林纯鸿这才明白褚时建的来意,原来潞王眼红惠王这几年的收益,想有样学样,稳收租金。也难怪潞王有这个打算,这几年,河南年年灾荒,租金也收不到多少,再加上贼寇已经打上了门,潞王的收入更是雪上加霜,整个潞王府大不如以前。与其死抱着土地不放,还不如将土地交予林纯鸿,旱涝保收。
林纯鸿想也不想,立即回绝道:“末将一门心思为朝廷剿灭贼寇,哪有闲工夫去打理十万亩土地?潞王的好意末将心领了,还请先生代为说项。”
林纯鸿的根基在湖广,根本无意在河南经营,哪能接下这个烂摊子?
林纯鸿的态度似乎在褚时建的算计中,且见褚时建微微笑道:“将军对潞王的土地不感兴趣,这也难怪。潞王知道,如今兵荒马乱,这个的确让将军为难了。但是,潞王说,手头还有点积蓄,想与将军一起做票据生意,不知将军是否有意?”
林纯鸿指着褚时建大笑道:“有先生帮潞王理财,潞王手里定然不缺银子花,潞王能拿出多少银子?”
褚时建伸出两个手指头,“二十万两!”
林纯鸿倒吸一口凉气,藩王居然能拿出二十万两的积蓄,这完全超越了林纯鸿的预计。这年头,各地藩王醉生梦死,能够收支相抵就算好了,这潞王果然算有本事的主,难怪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上,李自成攻破北京后,东林党人竭力支持潞王争继大统。
二十万两的银子对林纯鸿非常有诱惑力,林纯鸿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贪念,拒绝了褚时建。票据生意乃林纯鸿精心呵护的行业,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果任凭潞王这个不稳定的因素介入到票据行业,很可能为票据带来灭顶之灾。
最终,林纯鸿建议潞王将钱投入邦泰的其他行业,每年获取不薄的分红。潞王和褚时建无法,只好拿出十万两银子投入到造船工坊,每年坐吃一万多两的分红。
与潞王的合作,让林纯鸿触动很大。这年头,藩王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日受着严密的监视,生活来源也日趋减少,一个个逐步陷入了困境。如果能逐步接手湖广、四川藩王的土地、佃户,不失为一条上佳切入口。更何况,有惠王的先例在,学惠王的藩王只会越来越多。
林纯鸿甚至幻想,如果潞王封地在襄阳府,那将白送他一个着手点。在林纯鸿的整个战略中,襄阳占有极端重要的地位。襄阳介于秦岭山地与江汉平原之间,北当汉水之曲,南有群山环侍,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自古以来,襄阳就是长江中下游、东南沿海的前沿屏障,三国时东吴、南北朝时陈国、南宋无不是在丢失襄阳之后,兵败如山倒,直至最后灭亡。
占据了襄阳,荆州的安全才算真正稳固,一旦想攻略江南,只要兵力充足,顺流而下,可谓势不可挡。况且,如果想经营河南等中原地区,襄阳不失为最好的桥头堡。
对于这个战略中枢,林纯鸿岂能置之不理?
如何在襄阳立足呢?林纯鸿在思考这个问题,枝江的阁幕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